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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〇


  “不错。”

  “为何?”

  “他在江淮抢劫,赃物中有三件从盗墓者手中劫得陪葬汉玉,据说真的可保那具死去千余年的尸体不腐,不知是真是假。我一时好奇,所以要找他讨取。讨厌的是负责追踪的鲁东五霸浪得虚名,始终无法紧,盯住他,今天反而追过了头,却不幸……”

  “不幸死在伏龙公子手上了。”

  “是呀!咦!你知道?”

  “是病虎说的,那时他躲在小巷里看到的。”

  “我就是要追赶那贱狗。”

  “追不上了,他快到西平啦!我先喂令孤姑娘金丹,我们一面走一面谈。病虎到前面请乡民抬令狐姑娘进城,见到他时,我负责向他讨取汉玉交与姑娘,可好?”

  “好呀!来,我帮你。”女郎欣然说。

  “谢谢,我再次郑重向你道歉……”

  “该道歉的是我,张爷。我叫封夷。”

  江湖朋友对天风谷谷主天风狂客不陌生。但知道天风狂客叫封元龙的人就不多,知道天风狂客的女儿叫封夷的人,更望少之又少。

  张宏毅当然知道天风谷主。但却不知道封夷。

  “我叫张宏毅,我也的确鲁莽,抱歉。”

  “你已经道过歉了,现在,你不打算停下来救人吗?”封夷笑吟吟地说。

  那时,西平只是一座小小的县城,一座在平原地带,兵家眼中攻守都不宜的小城。

  城东东大街的卜家大院主人,满天星卜佑昌,是江湖朋友相当熟悉的侠义道名人。但口碑并不佳,这人对名利看不开,死要面子,而且阴狠,谁冲犯了他,他不但来阴的,也来暗的,玩阴的不择手段,委实令江湖朋友害怕。

  卜家大院来了不少不速之客,霹雳剑客一群人不落店,径自到卜家拜会满天星,主人自然而然地将客人安顿在客厢。侠义英雄济济一堂。

  还来不及梳洗寒喧,伏龙公子也到了。

  霹雳剑客与满天星交情不薄,都是武林名宿高手。满天星的名头,确也比霹雳剑客差一两分。满天星的暗器星形镖,用满天星手法可以打出二十枚以上,每一枚皆是阎王令,号称武林一绝,虽然不敢说独步武林。至少象霹雳剑客这种剑术威震天下的高手,也自认技不如人,接不下卜佑昌

  众人梳洗毕,主人在花厅请宾客品茗。天色尚早,还不是进酒食的时光。

  人数很多,英雄豪杰济济一堂。伏龙公子的脸肿已消,俱右眼仍然带着黑眼圈,颇不雅观。

  客套毕,首先由霹雳剑客,将为朋友助拳千里追捕凶犯孤竹君父女。与及今天途中发生的变故—一说了。

  “显然贵城即将发生江湖风暴。各路牛鬼蛇神在贵地各显神通。”霹雳剑客最后说:“这时候兄弟前来打扰尊府,卜兄请不要见怪,兄弟只准备在贵地等候,等这些牛鬼蛇神过境上道之后,再继续追捕,以免将卜兄牵涉在风暴内。在贵地闹事,有损卜兄的声望,实非兄弟所愿。”

  “呵呵!弓兄认为兄弟惧怕天风谷的人?”满天星阴笑,神色有点不快。

  他虽然知道霹雳剑客在玩激将法。但情势不由他不上当,黑道、邪道、魔道、绿林道的牛鬼蛇神光临,即使这些人不在本城闹事,对他的武林声望仍然是重大的打击,他这个地主地头龙,能袖手旁观不闻不问?能不挥臂而起为朋友两肋插刀?

  “兄弟决无此意。”霹雳剑客掌握有利形势煽风点火:“天风谷妖女的几个人,并不如传闻中那么可怕。可怕的是个来历不明姓张的人,行径怪异功臻化境。极难对付,兄弟得另外请人对付他。”

  “哦!姓张的真有那么了得?”

  “金枪神箭三位老弟的受创。就是最好的证明。”.

  “好,兄弟还真希望见识这人的所学。诸位没到过城北的兴隆客钱吧?”

  “没有。”

  “前天傍晚,途径敝地的天河钓叟几位名宿,在兴隆客栈落店,曾经莅临寒舍相会。弓兄与钓叟是旧识,何不前往拜会?有他们出面对付天风谷的人,只要钓叟一点头,诸位便可高枕无忧了。”

  “哦!金老儿在这里?妙极了。”霹雳剑客大喜过望。

  “金老儿嫉恶如仇,与天风狂客有过节,只要一提天风谷的人在此,老儿必定不清自来。好啊!兄弟这就跑一趟,大事定矣!”

  说走就走,霹雳剑客心中有鬼,的确对天风谷的人颇怀戒心,必须找到可靠的高手助拳,才能稳操胜算。本来他打算请满天星出面对付的,目下既然有更高明的天河钓叟在,已用不着求满天星了,满天星其实对付不了天风谷的人。

  生死由命,富贵在天;又道是数有前定,该死的活不了。

  鬼使神差,张宏毅一群人落店在兴隆客栈。

  这是本城规模最大的客栈,设备也最齐全,而且是唯一拥有所谓官舍的客店。

  天风谷封姑娘一行八人,住入西院的独院官舍,七八间上房全被包下来了。

  张宏毅与病虎,则在对面的另一排客房分住两间,中间另一间安顿气息奄奄的令孤芳菲。两人将始娘夹在中间以便照料,请来了本城的最好郎中,并由客店派来一位佣妇伺候,两个大男人真不知该如何照料女人。

  安顿毕,已是黄昏将临。

  官舍的客厅中,封姑娘接见张宏毅,她对这位自称风尘铁汉的人,好感愈来愈加深。

  “张兄,令狐姑娘的病情怎样了?”她亲为张宏毅奉茶,其实应该由在一旁伺候的侍女来做的。

  称呼自张爷改为张兄,连她自己也不知是从何时改变的,反正改变得很自然,不着丝毫痕迹。

  “很不好。”张宏毅苦笑。“你说得不错,仙丹妙药,救不了不想活的人,看了她痛极而转变为茫然的神情,委实令人耽心,除了强灌之外,她连一口水都不喝。”

  “你劝过她吗?”

  “说得唇枯舌萎,她置若罔闻,睁着一双毫无生气的大白眼,视而不见,不为外界所动,唉!”张宏毅掏出两只小布包放在桌上。

  “让我劝劝她。张兄。”她诚恳地说:“也许。我是女人,或许我知道该怎么劝她。”

  “恐怕真得劳驾姑娘了。先不谈她。”张宏毅打开第一只小布包,里面是一只精巧的锦盒:“这是我送给你的小礼物,答谢你助我救人的一点心意。另一包,是病虎要我转交的三块汉玉。这三块汉玉,我看过了,我希望你不要接受,你不必接近这种东西。”

  “你是说……”

  “我只要说出是从什么地方取出来的,你就不敢要了。”张宏毅笑笑。

  “我……我知道汉玉是辟邪的……”

  “那是传说,不是凭信,姑娘。这种小玉饰,是塞入尸体内的……”

  “哎呀……”她突然红云上颊。

  要将小玉饰塞入尸体内,尸体全身能有几处可塞?能塞入的地方男二女三,想起来就令人呕心。”

  “要不要我退还给病虎?”

  “丢掉算了……”

  “不,至少,病虎可是用性命作本钱得来的,他可以卖三百两银子左右。世间有许多有钱的不肖子孙,喜欢买这种东西为先人陪葬。”张宏毅将锦盒往姑娘面前一推:“这才是姑娘们喜欢的饰物。两颗宝石:两颗翡翠。”

  “你……”姑娘脸色一变。

  “姑娘请别误会,这可不是更换汉玉,而是表达我的谢意。如果没有你热心相助,我拖回城的将是两具死尸而非一具。我一生中,有丰富的杀人经验,却缺乏救人的能耐。如果没有你相助,我一定会成为害死令狐姑娘的凶手。我有三位义弟,老四是唯一会救人的行家,也是杀人最高明的行家,不论是杀人或救人。我第一个想到的人就是他。”

  “你不要扯得太远。”姑娘爆发似的叫嚷,泪水在眼眶里打转:“你只是把我看成贪婪的女强盗,把我看成天风谷可怕的女邪魔你……”

  “封姑娘,请听我说……”

  “我不要听,我……你给我走:我不要听你的花言巧语,我……”

  “请听我解释……”

  “我不要听,你走,你走……”姑娘掩面大叫。

  张宏毅感到手足无措,只好离座而起。

  侍女过来拾起桌上的锦盒和布包,默默地递入他手中。

  他在厅口小立片刻,默默地走了。

  两人在房中晚膳,光是酒就有一坛。

  这是张宏毅的客房,他把病虎看成朋友。

  两人都是海量,已经各喝了五六碗高粱烧。酒性极为猛烈的二锅头可不是好玩的,五六碗足以灌醉一头牛。

  他一直不向病虎提起与封姑娘交涉的经过,仅将汉玉还给病虎,神色也无异样。他不善与姑娘们打交道,也不怎么在意受到封姑娘的驱逐。

  当然,要说他全然无动于衷,那是欺人之谈,反正心中有点不好受,在他这种个性坚强的人来说,是不会现于辞色的。

  “苗老兄,你今后有何打算?”他向病虎问,目光却盯着灯火发怔。

  “到伏牛山去做强盗,老本行。”病虎却是神彩飞扬。听说混世魔主凌云,在伏牛山撑了相当大的局面。我打算前往投奔他,也许过些日子,我可以自立门户,弄出自己的局面。”

  “呵呵!干老本行,总有一天会上法场的,何苦?”他喝了半碗酒。“打家劫舍,终非了局,下的本钱大,利润却薄……”

  “鬼的本钱,哈哈!”病虎大笑:“做强盗是做没本钱的买卖……”

  “你的命不是本钱?你他娘的混球。”他笑骂:“要被官府捉住,要砍你的头的。你他娘的做了半辈子强盗,到现在你还是两手空空一无所有。”

  “这……”

  “他娘的!你又不是天生无用吃不了苦。论武功,你尚可去得;论胆识,你还不错;论机警,你是第一等的。就凭你,除非你好吃懒做,不然在任何地方,你都可以凭自己的努力,吃一辈子安安稳稳的太平饭。”

  “该死的!我就是从小不长进,好吃懒做只想捡现成,才会论为强盗呀!你看我这鬼样子,还能做什么?”

  “管几个佃户抡锄头,你总该会吧?听说你手下曾经有将近百名,能管那些混蛋小强盗,还怕管不了老老实实的佃户和长工?”

  “这……”

  “我有一座农庄,有两处下庄还缺少管理的人手。”

  “哦!你有多少地?”

  “一两千亩吧!”

  “老天!一两千亩?这么大?”病虎惊叫起来。

  “大?我那座农主,还是最小的呢。”

  “一两千亩地还最小?要是在江淮,他娘的!你将是我第一个抢劫的大户。”

  “我告诉你一个笑话。”他一口喝光碗中酒:“在某一处地方,就算是西平或上蔡吧!反正就是一处地方就是了。有一位旅客,在某一座庄子讨食物,庄主人招待他吃了一顿丰盛的午膳。临行,旅客问主人,该付多少膳费。主人很慷慨,告诉旅客说不必付账,说是客人吃的是地上长的粮食,拉也拉回地里做肥料,算不了什么。”

  “妙论!”病点笑说:“拉回地里做肥料,到底拉在谁的地里呀?旅客是走长途的……”

  “对,苗老兄,你很聪明,但旅客也不笨,所以提出同样的问题,说是这一走就是几十里,怎么可能转回来拉在主人的地里?主人告诉他,不要耽心,反正你非拉在我地里不可。旅客一想,冒火喷!非拉在你地里不可?未免说得太过份了吧?”一气之下,一阵子急赶,硬是不拉不撒,半天工夫走了好几十里,天黑了在路旁的庄子投宿,这才解决了拉撒大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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