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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八


  第二名灰影一声惊叫,骇然收剑向侧一跃,远出两丈外,闪在树后藏身。

  “喳”一声响,“南山魔女”掷出的剑,钉在三丈外的一株树干上,入树近身,可知她这一掷的劲道是如何凶猛了。

  花甲老人听到箭啸,还不知已发生变化,跃退不等身影站稳,知道刚才一剑得手,不失时机毫不迟疑地重新反扑,刚纵上便看到两灰影一死一退,不由大骇,本能地也向侧跃,同时叫:“两位护法怎样了?”

  另两名高手站在三丈外,惶然四顾。

  南山魔女反而有点清醒扭曲着、喘息着叫:“说……说出你……你们的身份,我……我死瞑……瞑目。你……你们是金……金花……门的……”

  躲在树后右臂被射伤的灰影,突然大叫:“谁用箭偷袭?给我滚出来领死。”

  灰影躲在树后发话,只露出半边脸,可看出是个灰发老女人,有一双冷电四射阴森可怖的眼睛,和狞恶急怒的脸色和表情。

  空山寂寂,没有人回答,只有被击倒尚未毙命的两名高手,在地上滚转呻吟。

  “救……命哪!”叫号声虚弱,受伤的人大概不甘心就死。

  灰衣老女人得不到回答,改向花甲老人叫:“郭治,快毙了老泼贼。”

  花甲老人已惊得伏倒在一株树后,怎敢再上?刚才五人齐上,两个灰衣老妇随后打落水狗捡现成,可是变化出人意外,五人两重伤两轻伤,只有他自己得手刺了南山魔女一剑,几乎被魔女飞剑所伤,而两个灰衣老妇并未捡到便宜,一死一伤狼狈万分,用箭暗袭的人可怕极了,原来刚才的啸声是箭啸,听啸声便知暗袭的人臂力骇人听闻,箭必可力贯重甲,破气功毫不足奇。老女人要毙魔女,岂不是要他送死吗?

  他伏得更低,叫道:“禀护法,属……属下右……右腿受……受伤。”

  老女人不辨真假,改向发呆的两名高手叫:“赵乾钱坤,你两人上。”

  赵、钱两人听得打一冷战,不叫倒好,这一叫,叫得两人浑身发冷,顿忘利害,腿一软,向下伏倒,生死关头性命要紧,不得不抗命自保啦!

  “你两个混蛋!想受五刑处治吗?”老女人厉叫。

  两人浑身发抖,伏着不动。五刑处治是以后的事,不抗命马上就得去鬼门关报到,两害相权取其轻,渡过眼前的生死难关再说。

  老女人正想继续威吓,不远处林木深处传来了震耳的吼声:“都给我滚!谁再敢行凶,太爷射透他的胸背。”

  “你是谁?出来说话。”老女人厉叫。

  “你们快滚。”

  “老娘等着你,弓箭近身便成废物,你不来,等魔女断了气,老娘再找你,将你剥皮抽筋。”

  “嗤”一声厉啸,一枝狼牙箭擦树而过。老女人先一刹那看到箭影,及时将脸缩回树后,生死间不容发,把老女人吓得毛骨悚然。

  不再有箭射来,对面也不见动静。

  老女人感到心中发虚,沉不住气了。久久,她方探出头来叫:“等会儿老娘的大援赶到,你将死无葬身之……”

  蓦地,她听到身后有声息,猛地扭头四顾,却瞥见一个蓝色身影出现在身后十丈左右,刚离开一株树干,手中的异常岔眼大雕弓入目,弓弦上已扣了一枝箭。

  “接箭!”喝声入耳。

  她本能地向下滑倒,抱住树根滚到树后。

  没有箭射来,蓝衣人却站在树旁,引弓喝道:“你的大援已绝,他们已被在下所击溃,老泼妇,看谁死无容身之地,这一带的野兽口福不浅了。”

  老女人大惊,不辨真假,心中暗暗叫苦,叫道:“你是魔女的党羽吗?那泼妇一生最讨厌男人,你……”话未完,花甲老人突然跃起撒腿便跑。

  “你跑得了?”蓝衣人大喝,接着叫:“接箭!”

  花甲老人鬼精灵,尚未听到接箭两字,便已向下一扑,贴地窜出滚至一株树干后,然后再次贴地窜出。箭落了空,间不容发地贴顶门而过,好险。

  老女人抓住机会,如飞而遁,利用树于掩身,左绕右折逃人树林深处。

  另两名高手也不慢,从另一侧窜走了。

  蓝衣人是林华,他本想追杀,但心悬南山魔女的安危,同时树林浓密,四人分四向而逃,藉树掩身折向而遁,不易射中,他只好放手,向“南山魔女”跃去。

  他必须早将魔女带离险境,以免对方的大援赶到,刚才他用话吓唬老女人,其实他还不知对方的大援在何处哩!

  南山魔女昏迷了一阵,刚恢复一点神智。

  他拔下“南山魔女”钉在树上的宝剑,奔近苦笑道:“要不是她修为精纯,恐怕早就完了。伤得如许之重,她仍能支持至今,奇迹。”

  他所看到的魔女寂然不动,形如死人,浑身是血,肩、肋、腿恐怕有十处以上的伤口,脸上血色全无,本来就白如纸的脸泛出灰青,更为可怖。鹿皮紧身裤,很容易便可看出创口在何处了。

  他俯身伸手去扶魔女的上身,糟了!魔女突然一掌横挥,“拍”一声响,击中他的胸口。他骤不及防,做梦也未料到昏迷的人会出手袭击,只觉喉间发甜,撒手仰面便倒,跌出八尺外,几乎爬不起来了,只感到天旋地转,胸口奇痛欲裂。

  南山魔女也被震得浑身一震,昏厥了。

  他狼狈地坐起,探提取出一颗救伤丹吞下,奔上怒叫道:“你这老不死的泼妇,我要好好治你……”

  他说不下去了,他看到的只是一个濒死的怪女人。

  他将另一颗救伤丹塞入魔女口中,替她将剑归鞘,强提真气,抱起魔女便走,直奔十余里外魔女的住处。

  已经是已牌初,炎阳高照,寒气早消。

  接近谷口,便嗅到了血腥。

  “不好,有人先来了。”他惊骇地想。

  他对南山魔女并无好感,唯一令他关心的是芸儿,那位美而慧的身世可怜小姑娘。不知怎地他觉得这小姑娘的音容笑貌,似乎已经深深地映印在脑海中,抹之不去,说不出是何道理。似乎在他所接触过的女人中,比芸儿美的不是没有,比芸儿艳的也不乏其人,至少在目前就有一位不比会儿差的小姑娘在他左右。那就是乔慧。但乔慧的印象他感到淡薄,而会儿却令他念念不忘了。

  有人先来一步,血腥仍浓,他怎得不惊?脚下一紧,忘了自己的伤势。

  沿途,陆续发现八具尸体。接近石洞,又发现两具尸体与双狮的尸骸,十具尸体,只有一具是剑伤,其他皆全身血肉模糊。死伏甚惨,显然是两狮所抓裂的。

  他警觉地接近,在洞口低叫:“芸姑娘,芸姑娘!”

  没有回音,他心中一冷,急抢而入。洞中毫无动静,芸姑娘不在。

  他心中焦灼,放下魔女转身外出,沿狮迹急迫。

  不久,芸儿浑身浴血,从相反方向奔回石洞,突发现昏迷不醒的乃师僵卧洞中,不由大骇。她喜忧参半,喜的是乃师未死,忧的是恐怕是入侵的人已占住了石洞,将俘虏暂放此地作为诱饵可能大事不妙。

  她无暇多想,立即断然决定,抱了乃师转身退出石洞,一溜烟溜之大吉。

  林华追了七八里,沿途又发现了七具尸体,最后看到的是遍体鳞伤的雄狮尸体,早已遍休已冷,已死了一个时辰以上了。

  他正想转回,突听前面远处有人叫:“咱们分开来搜,那对泼妇定然躲在附近的草丛中,我不信会插翅飞走了。”

  他心中一动,忖道:“我何不将他们引开?”

  说引便引,他用腰带包头扮成女人,卸了弓弦掩好箭袋用外衣包了弓,强提真气向右面的山峰狂奔,奔上峰腰,只有草不见林影。果然不错,下面有人叫:“瞧,上面有人向上逃。”

  “快追!那小女人换了衣,想易装脱身呢,休教她跑了。”

  相距在三里上下,谁能追得上他?他从山的那一边下降,重入树林逃之夭夭。

  近午时分,他重回石洞。除了雌狮的尸体外,不见南山魔女的踪迹。入侵者的尸体乃在,显然活着的人并未转来不然为何不收尸?

  四周不再听到任何声息,他摇头苦笑道:“闯荡江湖十年,办的事以这一件最窝囊。救来的南山魔女失了踪,生死不明。小姑娘也不知下落,死活不知。入侵的人是谁,一无所悉,只听到那位叫护法的女人,叫那花甲老人为郭治,另两人叫赵乾、钱坤。最倒霉的是,平白被魔女拍了一记重掌,伤得不轻。”

  他向北遥望,低叫道:“芸姑娘,在下不得不放手了,我只能祝你逢凶化吉,一切全靠你自己。”

  他在附近搜了一圈,方绝望地走了。

  回到百了山庄,“百兽神君”的朋友尚未到来,派去探听消息的人也未返回。他将南山魔女的遭遇简要地说了,坚辞乔家的挽留盛意,上了乌锥马迳自走了。

  “百兽神君”本来要留他在庄中治伤,但留不住只好罢休,立即派人到南山探看结果,想证实他的话是真假。当然,所得的消息证实了,但却不知入侵的是谁,山上已没有活人留下,入侵的人已经撤走了,并未带走遗尸,可知必定撤得匆忙。

  第三天,他到了卫城,果然不出百兽神君所料,蒙人的首领一口咬定是他做的案,据说有两个证人告密,指证他杀人行凶,劫驼队越货。

  他受了伤,而且在卫城难以反抗,在刀枪的控制下缴械押入监牢。他要求与告密人对质,但被拒绝了。

  次日,救兵自天而降,天山四奇与大漠之狼兄弟俩,从大草滩将幸存的驼商请回作证。原来天山四奇与大漠之狼兄弟等不着林华,只好到达卫城等候,却探出有两个来历不明的蒙人向都督告密,指定一个叫林华骑马的人,抢了驼商逃遁山区,天山四奇大惊,立即暗地里商量对策,启程东下追回驼商作证,来得恰是时候。

  有苦主作证,林华总算洗清了冤头。他要求与告密人对证,但官方拒绝了他的请求,连天山四奇也查不出陷害他的告密人是谁。在林华看来,告密人百分之百是安西盟的党羽,不然还有谁要陷害他?因此他对安西盟的成见日深。

  他坚决拒绝天山四奇在卫城养伤的好意,恢复自由立即抱病启程。

  到苦峪还有两百里,快了。

  苦峪城在卫城西面两百里,但道路却绕了一个弯,不是向西走的,先向西北行,沿布隆吉尔河(疏勒河)南岸走,一百四十里是柳沟,也称布隆吉站台。然后折向西行,九十里黑水桥沿东河南走,二十里便是苦峪城。但南岸走便会远五十里,可从布隆吉直接南行,不走黑水桥。

  苦峪一带是丘陵地,原来的居民是番人,东面也有蒙人,西北是废瓜州,瓜州目下住的是蒙人。西面有番人,新建不久的罕东左卫占了废沙州的卫城(敦煌),与东边的罕东卫连成一线,但这两卫的番人互不相容,互相仇视。罕东左卫的番人原是罕东卫番族的一支,同族相残被迫西迁,远至沙州落脚,奉命另建罕东左卫。苦峪的人来自哈密,是回人,处身于蒙番之间,并且受到来自北面占据哈密的土鲁番人压迫,处境相当艰苦。

  一般说来,这条路上不是荒漠绝城,不但有客商往来,沿途牧草肥美,帐幕星罗棋布,汉、蒙、回、番各有牧地,牲口成群,平时各安生理,只怕那些野心的土酉不甘寂寞发动战争,有人号召,便形势大乱,届时帐幕迁徙一空,数百里不见人烟。

  眼看秋尽,正是多事之秋,沿途帐幕稀少,牲口几乎全部失踪。

  道上行人稀少,荒山死寂,原野冷漠,西北罡风呼啸而过,声如万马奔腾,飞砂走石声势骇人。这一带的风是有名的,出了卫城,漠外风光呈现眼前,其实只是大漠的边缘,距大漠远得很,但已处处呈现不适于人类居住的景象了。

  七人七骑以不徐不疾的速度赶路,近午时分,气温开始上升,又到了午穿纱的时光了。林华已脱下皮袄,现出里面的蓝劲装,七个人只有他完全像个汉人,佩的飞凤剑当然是汉人惯用的兵刃。他那特制的皮护腰更是抢眼,一看便知是个剽悍骑士。

  前方出现一条小河,自南往北流,河旁芦苇丛生,大半已经枯萎,疏落生长着一排排红柳,河中的水少得可怜。

  漫天风沙中,对面出现了骑影,渐来渐去,三人三骑小驰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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