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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三


  “三月前你在九江赴赣南,为何至今仍在临江府鬼混?”安平转过话锋问。

  “我在南昌快活了不少日子,那儿我有几个相好粉头,花光所有的银子,然后到临江府等朋友,也想在临江府捞一笔油水。我南丐的钱来得容易,花得也快,不捞一笔怎成。”

  “到临江府等谁?”

  南丐定神注视安平的脸容,迟迟地说:“这……阁下尊姓大名,为何要问这些话?”

  “呸!是我问你,而不是你问我,知道么?在放你活命之前,在下要试试你的话是否真实。在下的姓名,无可奉告,你不必枉费心机探口风。说!从实招来。”

  “在下要等北丐韩滔。”

  “北丐韩滔是你的死对头,也是甘心替警幻仙子卖命的人,你为何等他?”

  “我要从他身上找出警幻仙子的行踪。”

  “找警幻仙子做什么?”

  “早些日子,她可能从敬业钱庄中,盗出三厂在内江兑银票的名单,杀了几个内厂的人。我打算探出她的下落后,向内厂的人敲一笔金银快活。上月她的幻海山庄被人毁掉,已成了丧家之犬,打落水狗是在下的专长,她也并不是什么大仁大义的英雄,这样做也并不冤枉她。”

  “胡说!你如何能证明夜人敬业钱庄的人是警幻仙子?”安平故意厉声问,刀尖重新搁在南丐的眼眶下方。

  南丐打一冷战,急声道:“老兄,有话好说,何必动不动就玩刀子?”

  安平将刀子拿开,冷笑道:“动刀子你都不想说实话,不动刀你只怕想飞呢,说!”

  “那晚我亲眼看到的,岂能有假?”南丐吁出一口长气。

  “你怎样对大孤白鲤说的?”安平先发制人地问。

  “你……你知道大孤白鲤?”南丐惊问。

  “哼!你这厮的所作所为,在下了如掌指,如果你胡说八道,便证明你确是不想活了。”

  南丐果然上当,无可奈何的说:“好,算你赢了,我说实话。但我感到奇怪,你要问这些不关宏旨的题外话,不知有何用意。”

  “在下只想证明你这个卑鄙花子,在性命受到威胁时,是否仍然奸猾狡狯,宁可不要性命,而要保持奸滑狡狯的本性?因此,在下必须看看你是否不可救药,是否值得给你换脸改头重新做人的机会。”

  南丐已难以支持,用近乎崩溃的声调说:“你小小年纪,竟比我这老江湖还精明,可怕,算我倒霉。偏偏遇上你这位多管闲事寻根究底的人。那晚我在吟菊院相好粉头处渡夜,半夜起来发现瓦面上有夜行人经过,一时好奇,便上屋跟踪,发现一个身材玲珑穿夜行衣的女人,隐没在敬业钱庄的后院,身上带有脂粉香,而且身材凸凹分明,所以知道是女人。这女人轻功身法十分高明,幸好距敬业钱庄不远,不然只怕无法追踪她!她的轻功吓我一跳,不敢再跟上去,同时我也无暇过问,在暖被窝里抱女人快活,不比追踪不明路数的夜行人舒服得多么?所以便转回吟菊院,不再过问。”

  “哼!你就凭这点线索,便断定这是警幻仙子么?”

  “其一,九江府轻功有如许惊人的女人,舍仙子其谁?其二,警幻仙子在早些日子,便指使甘心替他卖命的人,像北丐、黄山练气士、入云龙等人,全力搜查三厂的人,不许那些鹰犬们在九江逗留。其三,第二三两天,三厂曾在敬业兑银票的六名鹰犬先后被杀。因此,可以断定那夜入敬业钱庄的女人是警幻仙子。”

  “你这老狗胡说八道,凭你自己的臆测,便武断地诬陷警幻仙子。哼!不割掉你的舌头,你还会在外兴风作浪信口开河哩!”安平恨声说,刀尖向南丐的嘴巴徐伸。

  “住……住手,听我说……”南丐恐怖地叫。

  “你还有话说?”安平将刀尖停在南丐的下唇上冷笑着问。

  “那警幻仙子夜间出没时,蒙在脸上带一条织花黑网巾,五官欲隐欲现,令人看去倍增神秘。那夜的女人,脸上带着同样的织花黑网巾,当然是她,古某与警幻仙子无仇无怨,为何要还陷她?这是那晚在下所看到的实情,信不信在你,何必迫人太甚?”

  安平收了刀,将南丐放下,冷笑道:“你偌大年纪,做事全凭意气用事,只知损人利己,不择手段,无所不用其极,仅凭黑夜一瞥,你使兴风作浪的胡说八道加人于罪,你算什么江湖好汉?你记住:今后行事,没抓住真凭实据之前,不许你无事生非乱造谣言,不然,哼!在下会收拾你的。带着你那两个爬不动的同伴,赶快给我滚离峡江镇,这儿的事已经够麻烦,用不着你这浑水摸鱼的老奸巨滑推波助澜。明天辰牌初如果还未离开,在下必定将你埋葬在这儿,信不信由你。”

  南丐有生以来,第一次受到这种令他痛心疾首的折辱,死瞪了安平一眼,一言不发地走向两位门人。

  安平过了桥,迳自走了。

  南丐替两个门徒起出暗器,幸好百宝囊中带有金创药,撕衣袂裹好伤,扶着两人走向丁家。

  “师父,这家伙到底是谁?”宋坚咬牙切齿地问。

  “是周家所请的安姓少年。”南丐恨声答。

  “这人是何来路?”

  “我会查出来的,江湖人的姓名虽可改变,人却改变不了,他绝保不住身份的秘密。怪事,他为何要追问警幻仙子的事?这是一条线索,让我冷静地想想。”

  不等天亮,师徒三人咬牙切齿地离开峡江镇北行,东方发白,在离镇五六里处,碰上了昼伏夜行匆匆南下的五湖浪子杜天奇,和一群江湖上大名鼎鼎的英雄好汉。他与五湖浪子彼此并无交情可言,但曾经见过面,为了打听消息,硬着头皮上前招呼。

  安平乘夜返镇,距驿站还有半里地,突见路侧树影下,站着两个黑影,不言不动像是一对幽灵。

  他深怀戒心,站住了,相距三丈余,运功护身沉着地问:“两位在路旁相候,请问有何指教?”

  对方一身黑短袄,黑巾蒙面,只露出一双大眼,无法看出相貌,天色大黑,黎明前的阵黑已临,连眼神和表情也无法看清。身材稍矮的蒙面人突然掠出,低喝道:“接掌!”声出掌到,一闪即至,走中宫出掌劈至。

  他不甘示弱,蓄动以待,出掌硬接来招。

  “卟!”一声闷响,双掌缘接实,凶猛的劲道相接,人影倏分,两人同向一旁斜飘八尺。

  蒙面人“咦”一声,喝道:“好!再来一掌。”

  声落,重又扑上,斜身一掌拨拍而出,一无风声二无劲啸,来劲奇疾奇猛。

  安平已听出对方的嫩嗓音中并无敌意。拨拍而来的掌招不是伤人的手法,也就不打算抢攻,用同一身法迫近,再以同一手法出掌接招。刚才那一掌已令他心中懔戒,不敢大意,果然用了十成劲。

  “啪!”暴响乍起,石破天惊,两人势均力敌,同时倒退八尺,两人的手臂都抬不起来了。

  蒙面人突然掠身退至先前站立处,低声向同伴过:“爷爷,他的潜劲似乎比云儿韧半分,内力也比云儿纯厚些儿。”

  另一黑影点点头,也低声说:“很难得,小小年纪已有此造诣,天下大可去得,用不着咱们爷儿俩替他耽心了。我们走!”

  云儿遥向怔在当地的安平挥挥手,朗声说:“兄台。后会有期。丁家的事,兄台似乎心肠太软,只除去丁二虎,并非解决之道。我们已替你制了丁大郎的阴廉穴,不出三天,他便会浑身发紫黄斑而死。除恶务尽,一路哭不如一家哭,不除无凶首恶,峡江镇永远不会太平,休怪咱们越俎代庖。”

  两蒙面人突然展开轻功,向镇中如飞而去,安平拔腿便追,相距两丈余,较上了劲,前走的如流光,后赶的像逸电。安平悚然而惊,赶了半里地,竟然无法拉近分毫。两蒙面人携手而行,脚步如一,起落间远届三丈余,奇快无比。进入镇口,两人向街右的小巷一窜,跃人一座院落,一闪即逝。

  安平不敢再追,十分遗憾地转回周家,由来人略带童音的话语中,显然对方的年龄比他还要小,轻功竟然如此超尘拔俗,不由他不暗自警惕,要加倍努力锻炼,以求百尺竿头更进一步,他怎能轻懈?江湖上具有奇技异能的人比比皆是,稍一大意使会性命难保,惟有身具绝学的人,才能平安地在江湖中闯荡。他暗暗下定决心,抱定历练江湖的宗旨吸取经验与教训,不管尔后是否复业从商,目下既然在江湖浪迹,必须以江湖人的身份和眼光适应环境。

  第二天,丁二虎被白无常吓死的消息,在镇上轰传,人心大快。

  丁家的人整天不在镇中,却派人带了丁大郎的求救书信,急奔玉笥山向承天宫的道士求救。

  五湖浪子一群人,并不在镇中打尖,却在镇北巴丘废墟的周瑜庙落脚。

  五六名行商打扮的人,在镇中各处出没,留意着周家的大门窥伺着出入的人。他们是五湖浪子派来的人,要摸清周家应聘的护院师父是谁,看看能将南丐吓跑的人是何来路。

  安平不知五湖浪子到了峡江镇,早膳后,他独自前往镇北尹家会晤碧眼行者。这一来,暴露了行踪,被五湖浪子的人认出他的身份,他却一无所知。

  碧眼行者并未在尹家逗留,尹子玉夫妻将安平请入内堂,千恩万谢叩谢活命之恩,说碧眼行者已到周瑜庙去了,要安平留在周家,可能在午间前往周家辞行。

  安平返回周家,派两名老仆出外打听丁家的消息,近午时分,碧眼行者从屋后逾墙而入。

  两人在内堂相见,碧眼行者脸色沉重,示意安子摒退伺候的仆人,连奉茶水来的小丫环与小太岁亦不许逗留。然后沉着地问:“老弟,你可认识五湖浪子和游龙剑客狄华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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