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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四


  “这就怪了。”周游困惑地自语:“难道我真的判断错误?唔!真可能错了。”

  “你说什麽?”乔姑娘问,没听清他在说些什么。

  “好,我告诉你一年前所发生的事故可能的合理推测。”一面说一面留意姐弟俩的神色变化:“当珍宝从成都启运时,内奸早已混入了蜀王府,沿途皆设有眼线,一切已在掌握之中?

  为免珍宝出意外,因此在南栈道不宜动手,汉中正是最理想的下手所在地。

  事先,驿站的伙夫就神不知鬼不觉易了人,在茶水中下毒作得天衣无缝,接应的人,先片刻扮骡夫出城,恰好在毒发期位於运宝队前面。

  毒一发作,内奸便危言耸听,说是可怕的可以传染的瘟疫!把中毒尚未发作与及未中毒的人,吓得仓惶四散逃避瘟疫,等负责运送使将人追回善後,珍宝已失了踪。

  劫走珍宝的人不少於七个,被成功的喜悦冲昏了头,没料到他们的主子另派了一批人在旁守候,半途被出其不意地杀得精光,把珍宝带走了。

  这些事我要四出宣扬,才能把被追急了的狗逼得跳墙。

  好了,我忙得很呢,你们也应该走了吧?记住,不要再利用後面的那小窗出入,以免误会。”

  丢下了乔姑娘姐弟,他匆匆出店溜进了上元巷。


  距锦毛虎的窖子不远,有一座并不上等的小赌场。

  已经是二更正未之间,赌客们赌兴正浓。

  赌场最後面一进,斗室里汗臭薰人,酒气令人作呕,喧哗声最为刺耳,不时可听到粗野的咒骂声、哗笑声、惊叹声、叹气声……

  起初,这一桌面共围了一二十个人,都是些敞开衣襟,言词粗野的赌客。最後,剩不到十个人了。

  赌客虽粗俗,但赌具确颇为文雅:大张天九,牌九。

  不要小看了这三十二张天九牌,这玩意比麻将的历史不知要悠久多少年代。

  起初,这玩意并不是用来当作赌具的,也不称天九,是叫牙牌。用作赌具,体积放大了三倍。

  文人雅士,用来排词。

  大闺女与深闺妇女,作为兰闺清玩打发日于,连老太婆们也乐此不疲。

  也许是想从此回忆当年十五二十时,那些逝去了永不再回的黄金岁月,排解深闺的寂寞与空虚。

  相信宿命鬼神的人,用来占吉凶究祸福,这就是颇为有名的牙牌神数。

  说起来,真是雅俗共赏的玩具。

  但一成为赌具,就不知有多少人沉迷其中,而至妻离子散倾家荡产。

  轮到当庄的是一个斗鸡眼的中年人,面前大概还有二十馀两银子,一连两把庄下来,大概输得脸都发黄了。

  他抓起骰子吹口气,一面举手猛摇,一面瞪大了斗鸡眼诅咒:“真他娘的碰上了鬼,今晚谁当庄谁倒楣,我斗鸡眼老八偏不信邪。押好了没有,离手!”

  天门坐著的歪嘴柳七,一头汗水红光满面,兴奋得咧著歪嘴直打哈哈。

  他面前,堆了一大堆,成串的制钱,三两二两的小块碎银,十两的元宝,一两的金叶……真不少呢。

  所有的人又羡慕又妒忌的叫:“他娘的歪嘴七,今晚时运来了,押一把赢一把,大概他昨晚喝了他烧锅的洗脚水,时运来了!”

  歪嘴柳七懒得理会那些缺德的风凉话,推出三锭元宝,拉开大嗓门歪著大嘴兴奋地叫:“老八,押你的抬面,上下两家任你挑。”

  上下两家一共不到三吊钱,斗鸡眼老八希望上下两家能替自己壮壮胆,毫不考虑地说:“不用挑,我要,其馀的看庄。”

  “好,掷!”
  第十四章

  斗鸡眼老八装腔作势,咬牙切齿猛摇两颗骰子,一声清脆的令赌徒浑身兴奋的骰子滚动声静止:六五天门起手。

  歪嘴柳七手摸回两张牌,一面用拇指摸索一面说:“运气来了,泰山都裆不住。哈哈,这一张来得好。”

  下两张到手,歪嘴柳七笑得更得意,摸了摸便干脆地推出两张上手牌。自始至终,他不曾揭开自己的牌看上一眼。

  八张牌推列停当,庄家的斗鸡眼中有得意的光芒,冷冷一笑,揭开自己的两张牌,拍一声亮牌了。

  “哗!天长八!”众人哗然大叫。

  够硬朗够扎实,几乎可以说庄家已占了八成的胜算,上下两家几个下注的老兄摇摇头,懒得再动第二手牌了。

  歪嘴柳七慢条斯理地揭牌,脸上毫无表情。

  “天七九!狗娘养的,真有鬼!”有人惊叹着叫。

  两张天牌同时露面,天七九是点子中的至尊,第一手便推出了至尊牌,下一手还用得着问吗?

  斗鸡眼老八输了上手牌,额上开始冒冷汗,手搭上了下手那两张牌.一口中喃喃地祷告.二 “老天爷保佑,保全这一注,明天一定要烧一炉好香。”

  “别忘了杀只鸡做供品,亮牌。”歪嘴柳七叫。

  庄家拍一声揭牌,板凳一对。

  “不用算台面了,格格格……”歪嘴柳七笑得嘴巴更歪了,他的牌是地一对:“吃定你了。”

  斗鸡眼老人翻着白眼,把所有的钱向中间一推,拭掉头脸上的汗水,青着脸咒骂:“他娘的活见鬼,这牌真不能赌了,天杀的。”

  歪嘴柳七把钱往自己面前一抹;连上家下家的两吊钱也抹过来,这两家的牌不上台盘,输给庄家了。

  他开始抓过骰子、洗牌,一面说:“谁当庄,说话呀?”

  “我来。”对面的人伸手过台面:“骰子给我。”

  斗鸡眼老八已让过一边,接手的是一位剑眉虎目的健壮小子,左手的腰袋一抖,滚出十余锭元宝。

  “很好很好,给你。”歪嘴柳七将骰子递过:“本来如果没有人敢接手,我就不信邪做庄的。”

  四周的人七手八脚洗牌、砌牌。

  小伙子将砌好的牌往中间一抹,熟练地切牌、抹牌,一阵稀里哗啦响,三十二张牌在小伙子一双大手下,推过来滑过去,有韵律地、整齐地推来叠去。

  手法之熟练,已到了无瑕境界,似乎三十二张牌成为一体,指挥自如,有灵性地滑动、推叠,响声极为悦耳。

  行家的身手,毕竟不同凡响,那不是纯粹的洗牌,而是最赏心悦目的享受;眼、手、耳的享受。

  最后,下家切牌往前一推。

  歪嘴柳七伸手加切定先后,然后下注,推出了三锭元宝。

  上首下首都有人下注,一双双大眼贪婪地死盯着小伙子面前的银锭。

  歪嘴柳七又加上两锭,共是五十两。

  “你吃得下吗?”歪嘴柳七问,邪邪地笑。

  “开饭店就不怕你肚子大。”小伙子微笑着说,探手入怀,拍一声响,二十片金叶子放下台面:“一比五,我吃亏些不要紧,看谁有本领赢走这些金叶子。”

  人声倏然静止,彷佛见了鬼。大概多少年来,这家该死的储坊从没有看过如此油水足的豪客。

  歪嘴柳七更得意了,像看到了羔羊的饿狼。

  “离手!”小伙子叫,开始双手摇骰。

  骨碌碌,两颗骰子跳上台面:二五。

  又是天门第一手,歪嘴柳七乐昏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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