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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十三


  大汉架住了他,大叫道:“站稳了,怕什么?砍掉脑袋,不过碗大个疤,十八年后又是条汉子,亏你还是个大男人,听到强盗二字,魂都被吓掉了,丢人。”不管他是否能走,大汉连拖带拉,将他押下山,走向河湾旁树林深处临时搭建的茅屋。茅屋二字并不符实,该说是茅棚,仅四周有草编的墙,共有四间,分东西分建为两处,每一茅屋有四丈见方,内分隔为三,前厅后两房。四周百步外有警哨,中间广场清除草棘而留树,有一名警卫倚树假寐,屋中有隐隐人声,人影幢幢。从屋侧向卅步外的河滩察看,可看到拴在树下的四艘小艇。二三十丈对岸芦苇太茂密,看不到岸上的景物。接近茅屋,警卫站正身形打招呼:“冯兄,捉到一个奸细么?什么人?”“一个来找河源的书呆子,快吓昏了。”大汉信口等,将华堃向前一推,又问:“三爷在不在?”“当家的刚到不久,正与二爷三爷商量,恐怕要在今晚撤走忙着呢,把人交给沈姑娘,由她处理好了。”“撤走?为何?”

  “还不是为了那姓张的女人!昨天她招出是佛手慈航的门人,二爷三爷感到棘手,老尼姑要是一出面,咱们那站得住脚?听当家的口气,可能要撤离磁州,反正这里的事已大部办妥了。把人送去吧,忙着呢!”冯兄揪住华堃的衣领,拉了就走。

  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呆子,谁也懒得去留神,加以当家的正与首脑人物计议,将书呆子交给管俘虏的人,乃是情理中事。到了第四座茅屋前,门内站着一个年已半百仆妇打扮的中年女人。

  冯兄将人往里一推,说:“六嫂,在山上捉来一个书呆子,似乎并无可疑。当家的正在忙,你就暂时收押吧。能请沈姑娘先问口供,当然最好。人交给你啦!”说完,转身走了。六嫂一把揪住华堃的衣领,冷冷地说:“八成儿是来刺探的奸细鹰爪子,你死定了。”华堃手脚乱挣,怪叫道:“放手,放手!”

  “砰!”一声响,他被扔倒在地。

  内间里有人叫:“怎么一回事?”声落人出房,是个手执皮鞭的廿三四岁美少妇。黛绿色劲装,浑身曲线玲珑像一团火,隆胸细腰丰臀、瓜子脸樱桃嘴、一双水汪汪的凤眼流露出万种风情,目光落在华堃身上,笑道:“很清秀嘛!是好细?”“从山上捉来的游山书呆子。”六嫂说。

  “唔!不错,带上留在身边可派用场,得先拷问他的底细。”少妇一面说,一面拉起华堃往内间里走,熟练地捆住了他的双手。华堃未加反抗,目光落在内角吊在梁下的人身上,心中一震。

  那是张璇姑,脸色青灰,气息奄奄,及腰长发披散,有些已被胸肩背的血粘住,显然曾经多次受刑,惨极。双手被捆住吊起,仅脚尖可以着地,下身的青布灯笼裤血迹斑斑,有被抽破的裂缝,大概下身也受了不少伤。听到人声,她张开了布满血丝的无神双目,看到了华堃,惨然一叹。

  华堃只感到心向下沉,无名孽火向上直冲脑门。如果春燕也受到这种酷刑折磨……他不敢往下想。少妇轻拂着皮鞭,媚笑道:“我叫辣手飞鸿沈凤娇,到了我这里的人,首先得奉送五十皮鞭。你,白脸书生娇生惯养,五十皮鞭岂不一打就死?但例不能破,我看你很顺眼,打十下也就算了。”“且慢!”华堃喝阻着,目光落在以编草隔开的邻房,那儿传来了痛苦的呻吟声,又道:“隔壁有人呻吟,也是你们的人质么?”“不错,有几个人质,那是用来交换咱们失陷弟兄的鹰爪孙,没你的事。”辣手飞鸿笑答,一鞭抽向他的右胸。“啪?”一声响,捆住他双手的牛筋索寸裂而断,皮鞭将及肌肤的刹那间,被他一把抓住了。快!快得令人目眩,但见人影急动,辣手飞鸿身形急转,被皮鞭勒住了脖子,叫不出声音,娇躯下挫,双手死死的抓住华堃的手。但一切枉然,片刻间便瞪眼伸舌昏死,浑身一软。

  华堃丢掉皮鞭,急急放下璇姑,三不管取过桌上的水壶,先灌姑娘几口水,然后毫不客气地剥下辣手飞鸿的衣裤,替璇姑穿上,低声问:“张姑娘,人质在隔壁?有没有林姑娘在内!”璇姑潸然泪下,虚脱地说:“我不知道。唉!我被这贼女人擒来,她好狠,折磨得我好惨。”华堃用指拨开草壁,心中一凉。邻房有四个血肉模糊的人,没有女的。

  他解开腰带,低声说:“在下必须硬闯了,我背你出去。动手时,千万不可乱我的心神。”不管璇姑肯是不肯,沉静地将人背好,拨开壁孔向邻房低叫:“难友们,在下将杀出去,你们准备脱身,祝福你们。如果顺利,在下会带你们走。”他拾起皮鞭,推门外出。

  六嫂仍站在门内向外注视,听到推门声本能地转头回望,刚准备张嘴呼叫,破空厉啸入耳,皮鞭长有三尺,已卷住了脖子。一声怪响,脑袋分家,被皮鞭可怖的神奇力道硬生生勒断,如被刀砍。

  他大踏步外出,仰天长啸。

  对面屋角转出一个中年人,大吃一惊,飞跃而至,一声龙吟,撤下一把晶芒刺目的狭锋单刀,大喝一声,疾劈而下。好一把吹毛可断的宝刀,刀距眉尚有尺余,森森冷气已先一步澈体。

  皮鞭急挥,华堃斜移、扭身、接招,一声怪响,皮鞭卷住了刀,突然断成六段。“噗!”皮鞭柄脱手而飞,半分不差击中中年人的眉心,贯入颅骨脑袋崩裂。人影乍合,宝刀易主。

  华堃一脚踹倒尸体,说:“刀很趁手,可惜不是剑。”

  如果他知道即将受到高手围攻,便不至于后悔刀不是剑了。

  江湖人用的是狭锋剑,应付高手围攻刀的威力比剑要大得多,而军官们的阔锋剑,又比刀更具威力。呐喊声震耳,左右两个茅屋首先冲出十六名悍贼,刀枪齐举,来势如潮。他一声长啸,刀光霍霍,八面生风,电虹流转中,不等对方合围,抢制机先冲向右面。人影倏止,他已冲入,挥刀、转向、止势,刀锋斜举,他面向左方的人,屹立如山,似乎刚才并未发生任何事,冷静得像个石人,与刚才疯狂骠悍进击的神色完全不同。“砰!噗噗……”

  怪响此起彼落!刹那间,先后共倒了八个人,断头、腰斩、剖腹、折腿……血流满地,惨不忍睹。八个人没有一个活的,只有一个人能发出一声濒死的绝望呻吟。

  左面的八名悍贼,几乎同时止步,魂飞魄散如中雷殛,似乎僵了。

  “天!你的刀法好可怕啊!”背上的璇姑骇然叫。

  “叫你们的当家来。”华堃一字一吐地说。

  对面的茅屋中,抢出廿余名男女。五丁双魔站在三名中年人的左首,可知他俩并不是地位最高的人。“过来说话。”右首那位钓头环眼的大汉怒叫。

  他扫了众人一眼,一步步接近。

  死一般的静,只能听到他缓缓的脚步声。

  他在三丈左右止步,冷然问:“那一位是当家?”

  大汉接过身后的人递来的霸王鞭,怒声道:“太爷就是,你只来了一个人?亮名号。”华堃冷冷一笑,冷冷地说:“我给你片刻工夫;把所有的人质放出来给在下带走,你听清了没有?”他这些话,把所有的人都激怒了,中间那位中年人怪眼怒张,暴怒地吼叫:“三弟,碎裂了他。”左首的中年人一声怪叫,身形倏动,如同电光一闪,居然还不撤佩剑,左手一伸,相距一丈便拍出一掌。宝刀一挥,冷电四射,传出罡风撕裂的锐啸,劈空掌力迎刃而散。

  人影急迎,华堃不退反进,比对方更快,双方的速度相加,其快可知,但见人影乍合。中年人的第二掌刚发出,宝刀划出一道美妙的快速光弧,毫无阻滞地一掠而过。罡风厉啸,华堃鬼魅似的回到原地。

  “噗!”地下有一条断臂,是左臂。

  “啊……”中年人倒了,左胸至右肋开了缝,内脏向外迸,鲜血洒满一地。同一瞬间,五丁双魔同时扑到,两把双刃斧左右齐至,势如地裂山崩。

  华堃也同时发动,以令人目眩的奇速,从双斧的中间疾冲而过,冲前八尺再倒退而回。这瞬间,旁观的人只看到刀光一闪而过,没看到招式,像是三人交错而过。“砰!”大魔摔倒在丈外,着地再向前滑,地下滑过处血迹触目。二魔则冲出五六步,丢斧扭身栽倒。雷霆一击,一接触生死立判。

  “毙了他!”为首的人疯狂大叫,身剑合一冲到。

  廿余名一等一的悍贼,潮水般吼声震天两面合围。

  “杀!”华堃发出了震天怒吼,斜冲、右转、前窜、反旋而回、再斜掠而出,刀啸如云天远处传来的殷雷,刀光可怖地八方旋舞,兵刃相触声震耳欲聋,所经处波开浪裂。每个人都疯了,宝刀撕裂人体的声音并不太响,但令人闻之毛骨悚然心向下疾沉,间或传出的短促惨号,更是令人惊心动魄。血腥刺鼻,好一场残忍的血肉横飞的惨烈恶斗。

  好漫长的片刻,好凄惨的片刻。

  谢谢天!终于结束了。

  死一般的静,血腥中人欲呕。

  四周,十九具凌乱的尸体,散布在方圆不足五丈的空间里,有些尸体已被鲜血裹住了,有些仍在抽动,空间里,充满了死亡的气息,变成了人间地狱,可怕的屠场。华堃屹立在尸堆中,他前面,站着手中只有鞭柄的中年当家大汉,脸无人色不住的发抖。他的宝刀,压在对方的左肩颈上,锋刃与肌肤接触处已泛血珠。他背上的璇姑,已惊得魂飞天外,快昏厥了。四周,剩下五个活着的人,有两个受了伤,有两个像是失了魂,摇摇欲倒。他浑身浴血,但仅右腿外侧受了两处轻伤,脸上的肌肉像是冻结了,虎目中像要喷出火苗,咬牙道:“不交出所有的人质,我砍你一千刀。”当家大汉快崩溃了,惊怖地道:“甚……甚么人……人质?”

  宝刀略拖,锋刃入肉,当家的向下挫,跪下了一条腿,本能地伸手拨刀,手臂一触刀身,肌肉立即裂口。眼看锋刃要割断血脉,远处突传来震耳的叫声:“华老弟,刀下留人。”人影如潮,左右后三方有无数人影急掠而至,接近至百步外,已可从树隙中看清像貌。后方来的人群后,有十余匹健马随后跟来。“堃哥!”是春燕姑娘的叫声。

  华堃心中一震,神智倏清,收刀退后一步,大叫道:“春燕,真是你?不要过来,不要过来。”领先的人奔到,纷纷惊骇地站住了,被眼前的惨象,惊得魂飞天外,脸无人色手脚发软。随后到达的人有名捕头追云拿月,也楞住了。

  远处驻马的人中,有春燕、志高、林老伯、张家大院的主人……

  华堃迫近至追云拿月身前,不胜愤怒地问:“是你骗我?他们并未掳人?”“我……”追云拿月惊惶地说,语不成声,仍未从震惊中醒来,被华堃的激怒神情吓慌了。宝刀举起了,华堃脸上杀机怒涌?

  追云拿月惊得仰面便倒,失声狂叫。

  林老伯大惊,急叫道:“贤侄,住手,是我的错。宗都头是迫不得已,他已知道令尊的真正身份,他来求我成全,本想促令尊出来为地方除害,却没料到你却独自前来。天!我……”“堃哥,求你刀下留情,求你……”春燕哀叫。

  华堃吁出一口长气,丢下刀说:“姜是老的辣,你……你这该死的老狐狸。”追云拿月神魂入窍,悚然地说:“如果知道你是个万人敌,我早就听你的话了。华老弟,不要为这些万恶匪徒的死而歉疚。这位断魂鞭李重山是湖广桐柏山的三寨主,打家劫舍嗜杀如狂,死在他手中的人,何止千百?这次他为了乘机接收柏家在汾阳故里的柏村,不惜断绝柏村的接济,饿死了柏村留在灾区的人上百之多。再就是他想在太行山建寨,如果他成功了,磁州不知要有多少生灵遭劫哪?”“原来他想谋夺汾阳的柏村?”

  “是的,让他在太原上谷县的子侄去接收;出卖汾阳柏村的人,是丧心病狂的柏诚。”“什么?是柏诚?”华堃惊讶地问。

  追云拿月淡淡一笑道:“不错,是他。磁山血案他是唯一的活人,而你这位证人根木不曾目击,他腿上的伤我第一眼便看出可疑。汾阳柏村的人并不富有,柏诚的祖父柏忠却是个重视乡谊族义的人,每年皆有大批的钱粮运至故里接济族人,那是一处无底洞。柏诚跟着父祖每年清明返故里扫墓,眼见那么多钱粮往外送,心中一百个不愿意,早就想丢掉这门一无是处的穷族人。恰好太原上谷李家的人,也看上了汾阳柏村那一带土地。前年清明,李家的人搭上了柏诚,双方一拍即合,但苦无机会。这次天灾造成了时势,只要死光了汾阳柏村的人,李家便可垂手而得了。我派往两地追查的人返回,获知李家的人早已在汾阳柏村圈地啦!柏诚所编的那一套供词,也因查出断魂鞭一群悍匪的底细而一清二楚,凭他的身手,廿九个人死了,他怎能活?他连一个普通小匪也接不下。根据贼俘的口供,那晚袭击的人,由断魂鞭的次子李谷率领,柏诚所说的女匪二妹,是辣手飞鸿沈凤娇,这贼女人艺臻化境,心狠手辣含笑杀人,柏诚居然说用马鞭自救,岂不笑话?他一百个柏诚,也逃不出这女悍匪的毒手。我已派人监视了柏村,回去就逮捕他归案。”华堃听得不住摇头,解下璇姑、苦笑道:“没话说,名捕头名不虚传,小可佩服。璇姑娘受伤甚重,赶快抬走救治。”追云拿月道:“华哥儿,你是小神捕呢?”

  “堃哥,我们该走了吧?”远处马上的春燕娇唤。

  华堃临行,扭头向追云拿月说:,你如果将这里的情形告诉我爹,我饶不了你。”“你别吓我好不好,小兄弟,我怕你。”追云拿月苦笑着说。

  “谢谢你,华恩公。”地上的璇姑高声说。

  蹄声急骤,林家的人拥着华堃踏上归程。

  口口 口口 口口屋中的人仍沉醉在故事情节的结局中。

  老奶奶寿眉深蹙,在注视着纯纯,纯纯低了头嘟了嘴。

  华堃是一脸的尴尬像,只有文英,看看这看看那,他是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范爷爷清清喉咙,低声的对老奶奶说了些什么,只能听到华堃、纯纯、春燕三个人的名字,别的则听不清楚。老奶奶看着几个年轻人,脸上有了笑容,点点头连说:“好……好……”转向范爷爷又道:“这事你费心了!”“包在我身上,包在我身上!”范爷爷呵呵笑着说。

  文英跳了起来,穿向天并,口中嚷嚷着:“你们在说甚么嘛……”

  引起了一阵笑声,飘扬在天宇中。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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