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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六


  “为何?你该知道这是犯忌的事。”公孙兄虎目炯炯盯着潘兄:“如果有一天,咱们执行任务时,不幸落在仇家手中,你会招出同伴弟兄吗?”

  “你这是什么话?”潘兄沉声问。

  “老实话。”公孙兄冷冷地说:“大豪大奸们逼供,有一套非常手段,除了威逼利诱之外,还可以用巫术或药物使受害者乖乖招供。比方说,我。万一我落在仇家手中,对你,我只知道你是活报应潘明亮之外,招不出其他任何有关你的事。你潘老兄的名号是真是假,我知道是假的,真姓名真身份,甚至武功造诣,我就毫无所知了,想招也招不出什么来。”

  “你……”

  一直到一旁假寐的人,突然挺身坐起,习惯地活动双手伸伸懒腰,本能地抬头从草梢向四面张望。

  “你们别吵了!天魁星真来了!”这人低声叫,向西面一指:“他在飞奔,可能后面有咱们的人追赶,快准备,必须把他在此地解决。”

  “不急,看方向,他正向咱们这里奔来,也许有机会先用暗器毙了他,免去拼命的风险。”潘兄开始整理兵刃:“两位必须注意,千万不可逞强单打独斗,这小子的武功深不可测,指功掌功爪功,皆可外发伤人于丈外。咱们必须群策群力圆熟配合,不许他有运起奇功的时间;攻击发起后,绝对不容许他喘息。如果他不是超绝的高手,还用得着派八个人对付他?”

  “不能猝然使用暗器。”第三个人提出反对:“他一定对暗器怀有强烈的戒心,突袭不会成功。上次天垣堂派出的两位弟兄用暗器突下杀手,他必定提高警觉了。最好要活的,动兵刃活捉无望。”

  “捉活的?”潘兄沉声问:“一击不中被他见机逃掉,谁负责?”

  “似乎咱们三个顶尖的高手,都没有必胜的信心。”这人苦笑:“如果他存心逃避,咱们用暗器用兵刃,都是白费劲,谁也追不上一个轻功绝顶的胆小鬼。”

  “他不会见面就逃……”

  “是吗?他已经逃了半个时辰以上了。”

  “那时咱们人多。”

  “事实上他避开一箭便逃了,根本不知道咱们来了八个人。如果咱们现身拦截,左手有暗器,右手有刀剑,他不立即飞遁,才是一等一的蠢蛋。”

  “唔!有道理。”公孙兄点点头:“必须让他戒心不强烈接近,才有毙他的希望。糟!这小子精明得很,采用曲折奔掠术,不走必经的路程,不经过这里,咱们的埋伏落空了。”

  在要道必经处埋伏守株待兔,不一定灵光。

  有些人生性狐疑,不走容易走的地方,宁可辛苦些,走不易通行的地方或绕道,埋伏的人必定沉不住气,必定离开埋伏区追逐,不但埋伏落空,也失去先机。

  这三位仁兄,就陷入埋伏落空的困境,不得不离开埋伏区追逐,主动的优势消失了。

  三人藉地形和草木隐身,绕走折向抄截。总算发现猎物时,猎物仍在两里外,也及早发现猎物折回,因此来得及绕出抄截。

  冲出矮树丛,恰好相距二十余步,抄截的方向正确,他们是行家中的行家。

  “天魁星,你走不了的。”潘兄急叫,迎面截住去路,拍拍手表示没有暗器和兵刃:“咱们亲近亲近,听一听你说如何执行任务却独自逃生的经过,又如何切断联络线,以掩饰你贪生怕死罪行的罪行。”

  先用话套牢,果然把文斌摆脱他们的念头打消了。

  “也许他另有苦衷,咱们平心静气听他说。”第三个人往潘兄的左首一站,神态倒还和蔼:“这是不可饶恕的罪行,希望你能坦诚说明理由。”

  “总领队真的要亲自听你解释,你不该把派出请你的弟兄打得半死,就此一走了之,是不是做贼心虚?”

  公孙兄站在潘兄的右首,说的话有责难味。

  三人并肩叉腰列阵,明白表示不会立即动手,先用话套牢,谈不拢再动手也不会嫌晚的。

  文斌果然上当了,他其实也想与对方表白,把话说出,以后是否动手主导权在他手中,深信凭这三人的实力,想拦住他并非易事。

  “天网的弟兄,都是不求名利,义理分明,有自尊有道义的真正英雄好汉。在下参与的三载岁月中,所见所闻的确名实相符,我感到以此为荣。”文斌用手拭掉头脸的汗水,一面接近一面冷冷地说:“而这次的青龙庄不幸事故,在下以第三者冷眼旁观的目光,以及必须查明真相的心态和行动,竟然发现了几件违反天网宗旨,令人气愤填膺的怪事。如果我所料不差,天网该是烟消云散败没有期的时候了。”

  “你胡说些什么?”潘兄厉声问。

  “其一,居然在我天魁星来不及报到时,派人冒充我天魁星出任务,断送了我六位生死与共的弟兄。”

  “胡说八道。”

  “其二,监察处派出天垣堂的人请我去见总领队,用致命的暗器请。其三,监察处对外不对内,居然转而对内下毒手对付自己的弟兄。你们……”

  “我们奉命制裁叛徒。”

  “去你娘的混蛋!你们用暗器杀了再说的?天网的弟兄即使在执行任务时,对付强敌,也不会用突袭暗杀手段有损自己的人格。你们这些人,怎么配参加天网?其四,天网执行任务时,仅诛杀首要,不主动搏杀不重要的爪牙,绝对不攫取任何财物。可是,我已经查出六次天网洗劫财物,杀光男妇老幼不留活口的事……”

  三个人在潘兄一声暗号下,六只大手猛然吐出,用的招式也相同,同时双掌齐吐的推山填海。相距仅丈余,手伸出即拉近三尺。

  三人全是内功大师级的人物,全都是功劲可以外发的高手,潜劲伤人于丈外是轻而易举的。

  六道空前猛烈的劲流,汇合成石破天惊的高能量迸发劲性,猛然迸爆激起惊心动魄的风雷。

  文斌早怀戒心,早已暗中行动戒备,却惊觉心未能提高至顶点,但做梦也没料到,这些昔日志同道合的弟兄,会出其不意在理论中乘机联手突袭。

  功深者胜,合三人之力,三重神功秘学骤然汇聚,威力石破天惊,猝然突袭和雷霆一击,他在骤不及防下,毫无抗拒之力。

  沉重一击,他的身躯倒飞旋损而起,只感到全身正在崩散,眼前一片茫茫,神智急剧散逸,不知天地何在,重重在摔落滚翻时,彻骨的痛楚麇临。

  气散功消,身躯失去控制能力,口中血溢,浑身像是崩碎溃散中。

  三人的内力已耗损了五成,衔尾追击的速度无法提升,彼此的功力也有所差异,因此无法同时冲出再联手攻击。

  最先扑上的潘兄,向仍在滚动的文斌再用劈空掌力吐出两掌。

  “要活的……”后到的公孙兄急叫。

  文斌的身躯再次加快的滚滑,身侧的野草,被潘兄连环吐出的两掌潜劲,震得叶飞梗倒。

  求生的意志,激发了他生命的潜能,忘了痛楚,忘了天在何处,内心在发出呐喊:逃!逃!逃……

  他一窜而起,双腿如获神助,似已不受意志力控制,本能地狂奔,速度快得连他自己也感到莫名其妙。

  潘兄三人大感惊讶,在三人聚力雷霆一击之下,再受到连续攻击,倒摔滚翻像个死人,怎么突然窜起如飞而遁?这是不可能发生的事。

  一阵狂追,渐追渐远。

  由求生意志所激发的能量,会随时光的飞逝而增加耗损率,并非使用不竭的。生理机能的损伤,也因精力耗损而益增恶化。

  竭泽而渔,他知道支撑不了多久,很难摆脱绝顶高手的追逐,只能走一步算一步,结果不需计及。

  唯一的机会是获得坐骑,两条腿的人,绝难追及四条腿的马,除非在一里以内的近距离,三里以上,即使最神奇的轻功流光遁影,也无法与马竞快。

  目下双方的精力,皆耗损得差不多了,如果有马……这就是他奔向这道的目的:他的马真的不错。

  追的人已接近身后十余步了,追得最快的人是潘兄,大汗彻体,呼吸急促,脚下已有点不便,气喘如牛,精力已快要耗光啦!

  公孙兄两个人,落后将近百步,三个人的脚下速度本来快逾奔马,居然追不上受了伤的文斌,长途追逐轻功派不上用场,比的是耐力。

  如果文斌不受伤,他们即使在视野广阔的旷野中,片刻间便会失去文斌的踪迹,双方的长劲相差了一大段距离,短期间的轻功爆发力,也相去远甚,难怪主事人派了八个人来对付文斌,显然知道文斌不容易对付。

  行道树出现在半里外,大官道在望。

  文斌的坐骑,拴在路旁的一株大榆树下。

  这时距文斌遇袭的地方已在里外,土冈从这里向南上升,健马没有主人驾驭,大概本能地驰下冈底,被人发现拴在道旁的引道树上,留待走失的人寻回。

  在这里偷或拾别人的坐骑据为己有,罪名是颇为严重的。

  一个穿了老旧骑装,中等身材的年轻人,五官特别灵秀,但脸色姜黄带有病容,身材也嫌单薄了些,毫示健壮的气概。

  老旧的青灰色骑装又宽又大,背肋所悬带的大百宝革囊,却又显得太大了,是两合一的鞘袋,通常是悬系在鞍前两侧的盛小物品盛器。

  所戴的不是布质遮阳帽,而是北地范阳式宽边草帽,帽檐下垂,遮住了面孔,如果不抬头,对面的人也看不到面貌,是那种大众化品质平常的草帽。

  总之,这个人穿章打扮平平凡凡,与平常的旅客毫无二致,不会引人注意,毫无特征让人一见难忘。

  唯一可疑的是:腰带插着用布包卷着的剑。直的是剑,略弯的是刀,一看便知。

  这人站在路旁,略掀起帽檐不时向南面的冈上眺望,清澈的大眼中,有焦灼的神情流露。偶或有一小群旅客上下,也偶或有乘马的人来往,每一批人经过,他失望的神情一次比一次浓。

  终于,他的注意力被路西的旷野所吸引,黛眉攒在一起了,眼中涌起惊讶的神色。

  里外有一个人在矮树野草间奔跑,时隐时现,脚下紊乱,速度也不怎么快。

  后面,有一个人穷追,脚下也不怎么利落,可以看到新佩的剑和百宝囊,更后面,也有两个人追赶。

  “他有了麻烦。”这人脱口叫。

  第一个反应是取下鞘袋奔向坐骑,将鞘袋加搭在坐骑原有的鞘袋上,快速将缰绳改系为搭,以便快速拉缰上马。

  他像一头灵活的豹,一蹦三丈余,哪像个脸有病容的倒楣旅客?简直就像一头活力充沛的大豹,三蹦两跳,便冲入旷野迎向奔来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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