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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七


  鹤鸣峰,也叫鹤鸣山,在山之最西面,可以由陨阳走小道,绕丛山峻岭直达峰下,可是得需步行两天以上。

  文俊已从三音妙尼口中,把武当的形势了解甚详。为免沿途发生不必要的纠葛,当天在陨阳住宿一宵,第二天单人独骑沿小道人山。

  武当堂堂大派,高手如云,誉满江湖,门人弟子满天下,因何选择最偏僻的鹤呜峰,约斗对文俊呢?

  四十余年前,恨海狂人直捣黄龙,几乎把三元宫毁了,武当的老道们,岂能不对功力更高的文俊怀有戒心?

  文俊把吴天堡一把火烧成白地,火焚南崆峒广成下院,谁敢保证他不对武当也来上一手?武当的老道们想起来就心惊胆跳,所以掌门玉道人不得作这万全的打算。利之所在择其重,两害相较择其轻,虚名越不了甚么,武当的百十座宫观岂能作孤注一探?

  这就是名门大派的顾忌所在,必要时可以择手段,因为他们的对手太强了;而文俊又是一个天不怕地不怕,一诺千金的大丈夫,既然约定了时地,绝不会到三元宫生事的。玉道人比南崆峒二老高明多了,引强敌人已室相斗蠢事他本会做。

  文俊带了乾粮,一身蓝缎子劲装,雄姿英发,天刚破晓便取道人山,他竟然不隐行藏,驱马昂然直入万山丛中。

  他耳目有异常人,特别敏锐,早已在入山之际,听得了隐隐角号,那是山区里传递讯息的最好之物,不用猜,他的行踪已落在人家眼中了。

  但是他依既无惧。

  深山里居民不多,数十里渺无人烟,每一座村庄的土著居民,都以不太友好的神情接待他。他知道,除了他自己以外,已经没有一个朋友了;也许马儿算得一个,以外就是冥冥中的神佛啦!

  而鹤鸣峰四周,鬼影幢幢。

  当天他住宿于一家猎户的草舍中,一夜无事。

  翌晨,山中朝霞刚升,他使结束上道。

  秋高气爽,山中空气特别清新,在鸟语兽呜声中,他缓缓踏上征尘。

  山道逐渐荒芜,时升时降,已经隐隐可以看到鹤呜峰了。望山跑死马,还远着哩!

  远处又响起了隐隐角号,一长一短。他不予置理,一手缠疆,一手轻抚天残剑靶,豪放地高歌:“天残剑切千重,啸长空,排尽剑海闯魔宫。”

  歌声昂扬,气吞海岳,宛若九天龙吟,鹤呜九皋。随之响一声清越长啸,回声在山谷间震颤,久久不绝。

  他吸入一口气,突然长吁一声,接着高歌,但是音调一折,变豪迈为荡气回肠:“琴筝会、心弦醉,几时重?惟愿人生无感续奇逢。”

  后半段的情调,与前半阀相去霄壤。一道“相见欢”的词,被他唱成两种回异的情调,未免格格不及,无法调和,可说是最劣的“词手”。

  “啊!我怎么会想起她的?真不该哪!”他喃喃自语。

  言为心声,他和丘玉琴小聚三天,一琴一筝留下了无边怀念。丘玉琴柔婉可人的情影,在他脑海中不时显现。

  一生中,第一次对女性动情,也第一次心弦震动,至于他对义妹廷芝,在江西途中,他就曾表白过,他对她仅有手足之情。可是廷芝对他却付出了真执的感情,一颗少女纯真的心,毫无保留地献给了他,万缕情丝每一根都投向他的心坎。

  他是个外刚内柔,感情内蕴的人,这种人外表奇冷而刚强,但内心却火热而软弱,以致在徐家弯与双凶一决生死的前半刻,终于答允了义妹廷芝的婚约。

  这种感情是脆弱的,经不起考验;尤其是两人分处两地之时,中间缺乏连系,也就引不起共呜,爆不起火花。

  但他是一个重感情的人,对自己的言诺一丝不苟,将他和廷芝所许诺的口头婚约,视为神圣不敢对旁人轻动情。

  可是他也是一个平凡的人,内心自然有一个理想伴侣的约影存在,从进入乱葬岗秘窟,第一眼目的看到丘玉琴凝神庄容出现古筝旁始,他那秀丽端肃的神态,就予他一种异于常人的感受。后来弦声一响,他感到心中那根神秘和弦已被她扣响了,顿生知音相惜,心弦共呜之感。直至高山流水一曲奏出,他意思中已将她的倩影嵌入心坎了。要不是他心中已有了对敬爱之人,潜意识中自然生出圣洁的情操,他怎会在被天魔艳舞所惑,和含魔花所全黛之下,看见丘玉琴却又突然清醒的?天残剑跌落地下所发的龙吟,又怎能把他全然惊醒呢?

  假使他不是对她生出崇敬之念,她那赤身裸体如玉脂的娇躯,恐怕已遭到狂风暴雨的袭击了,一发不可收拾,但要想制服他,那是不可能之事,结局可想而知了。

  文俊真想和义姐在秘窟小聚三天么?不是的,是为了丘玉琴,也为了有三天让他反省思索的时间,他终于让理智战胜感情,他不能忘记徐家弯与廷芝的山盟海誓,故而毅然别去,不愿再见丘姑娘。

  他真能忘情么?不!那是不可能的,心中的思念愈来愈强烈,绝不是强压克制所能混灭了的。在这空山寂寂,孤身踏上生死征尖,存亡难料的时候,他终于歌出心中的意念。

  “不!我已经有了未婚的妻子了!我不能想她,那是不该的。”他喃喃自语,挺挺胸膛,加上一鞭,狂奔而去。

  这儿是一块辽阔的盆地,四周是起伏不定的峰峦。盆地中丘陵起伏,古木森林参天而起,散布在每一角低洼之处,绿油的野草迎风招展。

  小径在幽谷中婉蜒而东,穿林越丘迄通盘旋。文俊心潮激荡,驱马狂奔,他无视于危险,不惧重重埋伏,马蹄掀起尘埃,狂驰入谷。

  谷中乌鲁无声,寂静如死,格过一道清彻的溪流,他已进入盆地的中心了。

  日色近午,酷阳正炽。文俊过了清溪,驰上一座平坦的山丘,丘顶广约百余丈,四面林木葱宠,中间矮树绿草丛生,俯瞰四面景色,一“丘一壑历历如绘。

  小径旁一幢草屋,巨木为柱,未加修雕,散发出古扑出坐的气息。屋前四根大柱塔了一座凉棚,摆了一只方桌和四条长凳。

  蹄声传到,柴扉“吱呀”一声推开,现出一个雄壮结实的中年人。他赤着上身,脸上扑实的五官,显出他是一个安分守已与世无争的山居上著,可是他眼看狂奔而至的一人一马,眼中却泛起了迷惘的疑色。

  他叹了一口气,无可奈何地走手凉棚,向屋下内叫道:“英儿,将茶端到外面来。”

  “爹,来了!”一个面目较好的稚龄小女孩,端着一茶盘中一个大瓦壶,还有两只瓷碗走到凉棚内置于桌上。

  她脸上绽开着天真的微笑,斟了一满碗递上,说道:“爹,妈该回来了吧?”

  赤膊大汉一见珠光四射,吃了一惊,忙叫道:“兄弟,使不得,山居之人……”

  “大哥,且休见外,这儿不算山区。萍水相逢,也是有缘,就算是小弟给小妹妹的嫁妆吧!请问大哥尊姓?”

  “敝姓李,名家杰。请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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