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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九


  远处响起弓鞋踏雪之把,他转身外出,走出花房门,却慌不迭将敝开的衣襟扣上。

  林下瑞雪满砌的走道中,冉冉而来是一个小小身影,一身天青夹衫跨,外罩披风,小脸蛋红菠菠,笑意盎然,他认得,这是小姐的贴身爱婢秀秀。那天下船之前,他除了小姐以外,全由李大人引见过了,小秀秀伴着夫人,还有一个体面女仆徐妈,由夫人领着,对他一阵子好盘,比江湖朋友盘道还复杂,他硬着头皮,瞒天大谎扯到底,他认为相当满意,没露马脚。

  李家人了不旺,庭院虽大,亲人却少。也许是李夫人年纪大,倚老卖老叫他一把龙哥儿,没办法娘们嘛!反正她确是够格做他的长辈,一把俊哥儿,硬将他矮了一辈。人家李夫人曾南昌府知府夫人,算得上是朝廷命妇,多大场面没见过?不光是口才、风范、气度、才华,应付文俊这个自小孤独,性格倔强而涉世不深的小娃娃则且她又在爱女口中知道他的些少根底,当然绰有余裕。慈祥。亲切,还有母性的温馨,只三言两语,就把文俊降伏了,乖乖地叫他一声伯母,李大人当然高兴,由先生尊驾突然升为伯父,他能不高兴?

  秀秀这小丫头,小得不足十岁,她叫他大哥。她说:她比小姐稍大,叫大哥是顶自然的事。

  夫妇俩在来硬留他住华美的客厢,可是文俊处处拜下风吃瘪,这次却大获全胜,终于自己单独诠进废花房。

  其实也是李菇在玉成他,她知道,他跌下悬崖,绝不是“失足”,二字所能解释得了的,恨海狂龙会在悬崖不小心“失足”岂不是天大笑话?他既然留下,定然有难言之隐,让他单独自处确是必要,不要将他迫跑了,岂不大糟?

  他虽自己起炊,其实根本用不着他动手,小丫头秀秀上午来,徐妈下午到,送来的东西无他全是精美的食物。有时他刚练功完毕,李大人或者秀秀也恰好到达,不是请他饮酒下棋,就是舞文弄墨,不用说,定是一顿大嚼。

  真怪!李大人和秀秀总是来得恰是其时,申时一过,也绝不将他硬行留下便饭,那是他晚上练功开始的时候。

  文俊这笨蛋就不用脑筋去思索,为什么这般巧?七月余以来,文俊经度与李大人夫妇俩盘桓,就是从未与小姐见过面,难怪,卸任知府的爱女,千金小姐非同小可,尽管两老待他如同亲子,还是无缘相见。

  文俊心无旁骛,也从未想到府中还有一个小姐在焉,尽管小秀秀不时小姐长小姐短,他从不理采。

  大雪纷飞,寒气砌骨,小丫头不但已将花物送来,而且第二次又踏雪而至。文俊只觉感上心头,蓦地奔出,张虎腕将她抱入室中,抱怨他说道:“秀秀,若大的雪,你还跑来,不怕冻着呀,真是!”他放下她,用手拂掉她风帽和披风上的雪花。

  秀秀笑咪咪的说道:“我不怕,老爷叫我来请,等会儿内院花厅相见。据老爷说,以前在南昌时,有两个姓雷的兄弟,曾在衙中任护卫一年余,后来他们回中州去了。这次闻知老爷告老还乡,特专程派人捎书问好,并送来一具恩玉古筝,那不是自己和丘玉琴合奏那一具吧?据他所知,自玉古筝世上不可能大多,难到就是那一具吗?自丘玉琴与绛夫人和义姐同行,至各地解散武空会,屈指算来已经将近三月啦。要是这具古筝就是那一具,那么,她们定然……

  他愈想愈心惊,脱口道:“秀秀,我们马上走。”小丫头扭着身子说道:“不!你得先将那盆三仙并寿吃了,那是小姐亲手做的。”

  文俊不管谁做的,一把将她抱起,说道:“留待晚上再吃不迟,走!”

  说走就走,洒开大步冲入风雪茫茫之中。

  花厅左侧一条回廓,直达书房,书房里温暖温暖如春,兽鼎中香烟枭枭,罩炉内炭火熊熊,书架上琳琅满目,正个书房令人发思古之幽情,与学也无涯之洁叹,文俊在这儿来了多次,甚为熟悉了。

  书案之前,端做着李正璞,听门外轻叩三下,他手放下书站起说道:“文贤侄吗?请进。”

  文俊已命秀秀返内厅,他推门进入书方,行礼道:“伯父庞召,恰好无事,所以先来了。”

  “贤侄请坐,你看那儿。”李正噗含笑向古琴台一指。

  琴台在临窗一面,上面正搁着一具白玉古筝。文俊走近纹,正是丘玉琴那一具无价至宝,比那具玉琴并不稍底一品的白玉古筝:

  他强抑心神轻声问道:“这是世上难寻的奇珍。伯父,能将进处相告吗?”

  “送筝人名家雷安,乃是少林派的弟子,我当年在中洲任所,曾对雷家有周全之谊。后来移任南昌府不久,雷安和乃兄雷平突然光临,自愿任保护府中家小安全之责,直至去年秋间方返回中洲。雷安确是师出名门,身手极佳,武林朋友送他一个绰号,“三剑一奇。”

  “哦,是……”

  他想说“是他”,但突然咽噬了。

  他幌然大悟,原来那次南昌道中,雷氏兄弟教训夺魄神剑沙东旭,引出五怪现身,神山门下出面,最后中了赤琼草之毒,还是他迫百毒天尊取来朱瑶花救他们。”

  他暗叫道:“哦!李小姐就是那香车中的姑娘,这世界不大呢?”李正噗含有深意地问道:“贤侄知道他们吗?”

  “这……这小侄可未见过。”

  “这次他命人送来这具古筝,因为他知道菇儿素喜丝竹乐器,并附来一函,一是恭贺我早离忧人宦海,一是道及这具古筝的来源。”

  “怕父,雷安信上怎么说呢?”

  “据信上说,月初少林关闭山门,因近来该派与人不合,时生事端,他们的什么掌门要在明年新正面壁,说要苦修十年,比他们的师祖还多一年。”

  “这秃颅!你面壁我就不找你算帐吗!哼!”

  文俊在心里暗骂,但不现于神色。

  正噗继往上说道:“本月中旬,有一批男女大闹嵩山,被少林弟子赶跑,后来搜查客店,想找出闹事的人是哪方面的人,可是一无所得,只搜出这具古筝。据说,有人曾见过这白玉古筝是一个姓吴的姑娘所有,可惜她不知逃到那儿去了。”

  文俊心中先是紧张,最后心下稍定,不用问,定是义姐得知自己丧身七星山的消息,跑去纠集朋友去找少林算帐,不敌而逃,将古筝遗失了。义姐是一个精明人,她不会任性而为,宁关智不关力,他放了心。

  由于这消息,他便矢志用功,期能早成。

  “贤侄,你棋品之高,大出我意料之外,即授九子我亦不敌,甘拜下风,琴棋不呆分,想贤侄当有超人造诣筝与琴相同手法颇多,能调琴,弄筝亦是易事。贤侄能让我一开眼界一饱耳福吗?”

  文俊笑:“小侄略解音律,惟恐有读清听。”他见物思人,忆起筝中丘玉琴筝琴合奏的情景来。玉琴姑娘的音容笑貌,逐渐在他脑海中显现。这古筝是原是她的,他情难自己,缓缓向琴台走去。

  他目现异彩,俊面上现出神秘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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