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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


  他们是一个在南,一个在北地,附壁下降,如今因黄衫客速度加快,业已追上宇文娇,成了隔坑对面的情状。

  宇文娇见黄衫客对她注目,扬眉含笑叫道:" 黄大侠我猜得出你如今对我注目之意。" 黄衫客道:" 只怕未必。" 宇文娇从一双妙目之中,流射出抑郁神色,缓缓说道:" 在黄大侠印象之中," 夺命银蛇" 宇文娇,定是个淫荡凶毒的下流绿林女寇,居然也懂得江湖义气!" 话方至此,黄衫客已向她摇头笑道:" 仗义半从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在下身在江湖,怎敢轻视江湖人物?何况刚才更已得知宇文姑娘,冰清玉洁,是位女中豪杰……" 宇文娇失笑接道:" 黄大侠莫捧我了,你方才对我凝视时,目光中分明有惊诧神色,却不知为……为了何故?" 黄衫客哦了一声,含笑说道:" 我是发现字文姑娘的身上,有件东西,才略起好奇之念,准备加以猜测!" 宇文娇妙目流波,正待发问,黄衫客又复说道:"宇文姑娘的右肩剑柄,是你威震江湖的银色短剑?" 宇文娇道:" 不错,这柄剑黄大侠似乎已见过,为何又……" 黄衫客笑道:" 宇文姑娘右肩所插的银色短剑,虽已见过,但你左肩头上的黑色圆形之物,显然是另一件奇异兵刃!" 这时,壁口有块突石,宇文娇遂在石上站稳,松开附壁双手,摸了摸左肩所插的黑色圆形之物,向黄衫客娇笑叫道:" 黄大侠,你既准备猜测,就请猜猜看吧,倘是猜得中时,我便把这件东西送给你!" 黄衫客道:" 猜猜倒是可以,送我却不敢当。这件兵刃色泽乌暗,形式奇古,莫不是百余年前,有" 天神力士" 之称的乔巨所用的" 乌金椎" 么?" 宇文娇对黄衫客投过两道惊佩眼神,点头笑道:" 黄大侠真是见识渊博,一猜便中,但你虽已猜对,我却仍须略加修正。" 黄衫客不解其意地诧声问道:" 宇文姑娘此话怎讲?既然业已猜对。为何又有" 仍须修正" 之语呢?" 宇文娇笑道:" 因为这柄" 乌金椎" 的形状已经改变。" 她边自发话,边自反手从左肩头上,撤下一根一头钝圆、一头尖锐的乌黑钢棍。

  黄衫客脸上微觉一热,苦笑说道:" 原来我猜错了," 天神力士" 乔巨所用的" 乌金椎" ,应该有个巨大椎头!" 宇文娇摇手笑道:" 黄大侠并未猜错,这东西正是" 天神力士,乔巨昔年所用的" 乌金椎" ,只不过形状略变而已!" 黄衫客问道:" 宇文姑娘此宝何来?它的形状,又怎会变动?

  椎头到哪里去了?" 字文娇道:" 黄大侠既知" 乌金椎" 是" 天神力士" 乔巨所用之兵刃,可知道这位大侠是怎样死的吗?" 黄衫客想了一想,目注宇文娇道:" 据说乔巨心粗性暴,往往被人利用,作出些乖戾之事,故而虽非黑道中人,却也当不起" 大侠" 之称。" 宇文娇从善如流地,点头娇笑说道;" 好,我们便免去大侠之称,叫他乔巨便了。" 黄衫客道:" 乔巨自恃勇力,结仇太多,终于在" 黄山天都峰" 腰,中了仇家暗算,随着数十根巨大滚木,连人带椎,一齐坠入了千丈绝壑……" 语音至此略顿,目注宇文娇,扬眉笑道:" 这是有关" 天神力士" 乔巨的死状传闻,至于确或不确,我就不知道l 「。" 宇文娇笑道:" 黄大侠所说,真是确而又确。因为我在" 黄山" 中,救过一个垂死老人,此人便曾在" 天都峰" 侧的绝壑以内,发现大堆滚木,滚木之中并压有一具奇巨白骨。"黄衫客笑道:" 如此说来,这柄" 乌金椎" ,也是被那老人拾得。" 宇文娇点点头说道:" 老人虽然拾得此椎,但椎头椎柄之间,已告跌断,脱了关系,老人因" 椎头" 已送别人,遂把业经苦心磨尖的" 椎柄" 送我,略筹救命之德……" 黄衫客向她手中那根" 乌金椎" 的" 椎柄" ,看了两眼,含笑说道:" 这柄" 乌金椎" 的" 椎头" 已断,柄又磨尖,成了" 判官笔" 的形状,大可改名为" 乌金笔" 了;只不知是否可洞金穿石,无坚不摧?" 宇文娇秋波一注,向黄衫客颔首笑道:" 此物是用" 乌金,与" 寒铁" 合铸,不仅洞金穿石,无坚不摧,并还擅破各种横练外功及内家气功,只是分量太沉,在我们女孩儿家,用将起来,略嫌它重了~些,有点不大趁手。

  语音落处,玉腕一扬,那根" 乌金笔" 便向黄衫客的足下,飞射而来!

  黄衫客知道不是暗算自己,自然不加闪躲。

  果然乌金到处," 叮" 的一声,火星四射,正打在黄衫客脚下数寸之处,入石竟达尺许!

  黄衫客讶声地道:" 宇文姑娘你,你……此举是何用意?" 字文娇道:" 我已说明这根" 乌金笔" 分量甚重,对我颇不趁手,何况又有诺在先,自然是送给你了。" 黄衫客看出宇文娇的性格,豪迈无伦,遂不加推辞地,向她含笑问道:" 宇文姑娘现要把" 乌金笔" 送我,为何却掷向脚下,深深插入石壁!" 宇文娇秀眉双扬,嫣然娇笑答道:" 我这边恰巧有块突石,可以立足,你那边却是光滑滑的,老是凝功附壁,未免太累,也匀不出手来,设法擒那" 红龟" ,我遂利用" 乌金笔" 锋芒极锐的洞穿金石之力,把它掷入壁中,让你可以站在上面,歇歇脚儿,难道不好么?" 黄衫客如言站在" 乌金笔" 杆上,果觉十分稳妥,不禁连连抚掌,并向宇文娇拱手为礼,赞道:" 宇文姑娘真是" 天心慧思" ,这方法想得极妙!" 他们此时的立足之处,距离" 无底杀人坑" 底,约莫只有四五丈光景。

  两人均已有了立足据点,遂向坑底看去。

  原来坑底流沙,此时业已不再呈现适才那种异常可怖的陷入形状,竟已凝成了一片石地!

  字文娇暗自心惊地,向黄衫客摇头叹道:" 若非我们刚才眼见柳少亭惨被流沙吞噬之状,怎会有甚猜疑?只一沾足坑底,无论功力多高,也将惨死埋身,化作南柯一梦!" 黄衫客目光如电地,细扫坑底,皱眉说道:" 照这情况看来,柳少亭不知埋身多深?要想救他性命,恐怕不……" 宇文娇凄然长叹一声,接口说道:" 救人当然绝望,我们如今要研究,以及努力合作的,是怎样擒那" 红龟" ,为你剥甲,为我取丹,为柳少亭报仇雪恨!" 黄衫客取出飞抓,提在手中,皱眉说道:" 我虽准备了这只飞抓:但那" 红龟" ,若不自行钻出流沙,却也对他毫无办法。字文姑娘是绝顶聪明之人,可有什么擒龟妙计?" 宇文娇笑道:" 在这种情况之下,恐怕不会有什么聪明办法:只有用最愚笨的办法,或许有万一之望。" 黄衫客问道:" 宇文姑娘所说最愚笨的办法,又是什么?" 宇文娇吃吃娇笑一声,异常简捷地答道:" 守株待兔!" 黄衫客苦笑道:" 宇文姑娘这" 守株待兔" 之语,是否说我们应该在此呆等那" 红龟" 出现?" 宇文娇微颔螓首,向黄衫客含笑说道:" 纵然是呆等,也只有等之一途,因为我们既无法下到坑底,克服流沙,又不甘徒劳无功,就此知难而退。" 黄衫客道:" 等是要等,但却等到几时?" 宇文娇笑道:" 这答案有两个:第一个是等到" 红龟" 出现,第二个是等到" 红龟" 虽未出现,但我们却又渴又饿,所带水干粮尽,体力无法支持之时。" 黄衫客双眉微扬地,向她摇了摇头。

  宇文娇目光一注,轩眉娇笑地道:" 黄大侠摇头则甚?我这答案,不大对么?" 黄衫客道:" 决不能等到水干粮尽,体力无法支持之际,若是如此,再一略起风波,我们还怎能运功行力,附壁上升,脱离这" 无底杀人坑" 呢?" 宇文娇矍然一惊,连连说道:" 对,黄大侠说得对极,我们必须要保持相当的精力,不能用尽,否则,纵然那" 红龟" 出现,也将无法擒取。" 计较已完,两人遂不再谈话,在壁上静静等待。

  盏茶时分……顿饭时分……一个时辰……两个时辰……

  他们几乎等了足足一日光阴,坑底仍是寂然,哪有什么" 红色巨龟" 的丝毫动静。

  黄衫客眉头紧蹙地,细一沉思,恍然有悟说道:" 我明白了,我们不必等了。" 宇文娇诧道:" 黄大侠明白什么?你好像有什么领悟。" 黄衫客苦笑道:" 我认为那只" 红色巨龟" ,既把柳少亭拖入浮沙,此时是在饱餐柳少亭的脏腑血肉,宇文姑娘不妨想想,不论人或动物,在酒酣饭饱之后,多半是作什么……" 宇文娇略一寻思,双扬秀眉说道:" 醉饱之际,多半都是睡觉。" 黄衫客听了" 睡觉" 二字,点头说道:" 对了,酒足饭饱,多半是睡觉,人与禽兽虫豸,其理相同,这只" 罕世红龟" ,自也不会例外。宇文姑娘请想,它在浮沙之中酣睡,我们却在此呆等。能够有结果么?" 字文娇秀眉微皱,向黄衫客苦笑道:" 便算它在睡觉,但睡了一日光阴,也该……" 话方至此,黄衫客便摇了摇头,接口说道:"常言道," 千年王八万年龟" ,龟寿之长,恐怕就是善睡缘故,除加以惊动,他多半甚难自动醒转。" 宇文娇妙目之中,神光电射地,嫣然笑道:" 既然如此,我们就设法把它惊动一下!" 黄衫客向她看了一眼,面含微笑问道:" 宇文姑娘,你打算用什么方法,把在浮沙之下不知多深的那只" 红龟" 惊动?" 黄衫客语毕之后,宇文娇立即答道:" 惊动它的方法有二,我们先来唱阙词儿。" 说完微一凝神,便自朗声吟道:谁侵神州,百年陆沉,青毡未还;怅晨星残月,北州豪杰,西风斜日,东帝江山。

  刘表坐谈,深源轻进,机会失之弹指间。

  伤心事,是年年冰合,在在风寒!

  说和说战均难。算未必江沱堪晏安?

  叹封侯心在,鳣鲸失水,平戎策就,虎豹当笑。

  渠自无谋,事犹可做,更剔残灯抽剑看,麒麟阁,岂中兴人物,不尽儒冠!

  黄衫客是大行家,自然听得出宇文娇的这阙" 沁园春" 的歌声,是以" 传音入密" 的功力唱出。

  唱完,两人同时目注坑底,等了片刻,仍未见有丝毫动静。

  黄衫客叹息一声,向字文娇叫道:" 宇文姑娘,你这一阙高声,虽颇慷慨激昂,但坑底浮沙,不知究有多深。那只红龟,也不知在沙下何处,以致仍是白费了一番力气。" 字文娇失笑道:" 古人对牛弹琴,声不入耳。我这对龟高吟,委实应该徒劳。来来来,我们再换另一个方式。" 黄衫客问道:" 换一个方式?宇文姑娘这回打算怎样……" 字文娇不等黄衫客说完,便即娇笑接道:" 黄大侠,你会不会或喜不喜钓鱼?" 黄衫客毫不迟疑地,点头接口答道:" 会,也喜欢。有时独涉山川,手无钓具,往往亦如孟浩然诗中所谓:" 坐观钓鱼者,徒有羡鱼情" 呢!" 字文娇秋水生情地,向黄衫客看了一眼,嫣然笑道:" 黄兄,古人说得好:" 与其临渊羡鱼,何如归而结网" ?我们目前虽无鱼可钓,但钓只乌龟玩玩,不也蛮有趣味么?" 她已把" 黄大侠" 的称呼改为" 黄兄" ,自然亲热许多,皆因相处已将一日,谈得又颇投机,故而顺理成章,使黄衫客听来毫不刺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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