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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七


  第七章 雪海梅花

  不提石君平、石无愁、许灵莎夫妇三人的谈论之语,也不提令狐楚楚主仆,自大漠风尘中跨马东归的沿途经过,且先表叙祁连山冰魂谷中的一片旖旎风光!

  原来阴素梅邀同严慕光回转祁连山冰魂谷后,镇日均陪着他在雪海梅林之中,赏景饮酒!

  严慕光本是有心而来,要想探阴素梅底细,及这位“幽灵鬼女”,究竟有多么狠毒厉害。

  谁知他无论在阴素梅的容貌、武功,甚至双目神光,一切举止之上,均发现不出有丝毫邪恶成分!

  连他意料中的销魂阵仗,脂粉关头,出未见丝毫施展!

  第七日的夜间,阴素梅因事暂回所居石洞,留下严慕光独自一人,在梅林之中,对月饮酒。

  严慕光饮了半杯“冷玉香露”,见梅林积雪,反映月华,便随意抬头,向空中看去。

  冰镜悬空,蟾华散彩,长空一碧如洗,万里无云,越发显得月色佳绝!

  严慕光又复斟了一杯美酒,目注明月,口中吟道:

  “万古留圆相,三生证净因……”

  才吟两句,心中忽然机伶伶地一个寒颤,暗想自己到这祁连山冰魂谷之际,月仅如钩,怎的一转瞬间,冰轮竟满?

  原来他于凄怆悲苦的心情之下,突遇知音,以致在与阴素梅缠绵温馨的谈笑之间,忘却时日!

  如今,既见月圆,细一屈指,方知自己已在“冰魂谷”中,住了七日!

  严慕光蓦地一阵耳根发热,暗忖自己仿佛又复跌落在阴素梅的情网之内。

  阴索梅虽然和婉温柔,看不出丝毫淫荡凶恶之状,但一来对方名列“世外八凶”,总算旁门巨憨,二来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彼此究竟相交太浅,不宜发生过深情感!

  想到此处,绮念顿消,决心向阴素梅告别,回转北岳恒山冷竹坪,向恩师“冷竹先生”查一溟,诉说一切遭遇,聆恭训诲,从此专心苦习神功,摒除一切魔障!

  严慕光主意刚刚打定,阴素梅便恍如天上神仙,凌波缓步般,姗姗走来,向严慕光含笑说道:“严兄,今夜月色,好得很呢,你成了‘独酌无相亲’,可曾‘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么?”

  严慕光本想立即告辞,但见了阴素梅的绝代容光,及听了她的呖呖莺声以后,却哪里说得出口?只是微笑说道:“阴姑娘,你这冰魂谷景色,确实清幽绝俗……”

  阴素梅接口笑道:“占‘清’字易,占‘幽’字难,占‘绝俗’二字尤难,有了严兄这四字品题,越发生色不少!”

  严慕光嗫嚅说道:“阴姑娘,我想……”

  阴素梅秀眉微扬,娇声问道:“严兄想做什么?”

  严慕光强抑情怀,尽量使语音柔和地,缓缓说道:“我来此叨扰,瞬已七日,想……”

  他尚觉不便出口之际,阴素梅已“哦”了一声,妙目凝光地,看着严慕光幽幽地问道:“严兄是想走么?”

  这六个字儿,在平平淡淡之内,蕴含了无限幽怀,听得严慕光也自黯然伤神,苦笑无语!

  阴素梅见状,凄然一笑说道:“天下原无永远不散的筵席,严兄既然想走,阴素梅也不便强留,但可否明日再行?我们今宵共作长夜之饮!”

  严慕光见阴素梅说话时那种分明目中业已泪光乱转,却拚命如以控制,不使流下泪来的凄惋神情,委实不忍轻言别离,但转念一想,再若纠缠下去,必将两误,遂只好强把凄迷情绪,化作铁石心肠地,点头笑道:“阴姑娘说得好,我们一番遇合,即将别离,理应坐对星辰,遣此长夜!”

  明素梅端着一杯“冷玉香露”,望着中天皓月,幽幽一叹,低声吟道:

  “云母屏风烛影深,长河渐落晓星沉,

  嫦娥应悔偷灵药,碧海青天夜夜心。”

  严慕光知她心中难过,但又无词可慰,遂随口含笑问道:“阴姑娘喜欢玉溪生李商隐的诗么?”

  阴素梅叹道:“怎么不欢喜呢?李商隐最善言情,体贴入微,你看他以‘碧海青天夜夜心’七个字儿,便说尽了月殿仙人的芳怀幽绪!”

  说到此处,语音微顿,伸手指着天际星河两侧的牛郎织女双星,向严慕光苦笑说道:“严兄,你看织女牛郎,隔河相对,金风玉露,才一相逢,为什么天上人间都是一样的别离多,欢会少呢?”

  严慕光闻言,自然明白阴素梅是在藉词寄意,把她和自己,比作了织女牛郎,心中也感觉一阵凄凉,想了一想,勉强笑道:

  “阴姑娘,古人说得好:‘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只要真正能两情相洽,两意交投,会少离多,亦无大碍!”

  阴素梅听他这样说法,妙目之中,泪光盈盈地,含笑说道:

  “严兄,我们明晨分别以后,能不能也效法牛郎织女一般,在每年的金风玉露之时,定期相会?”

  严慕光因对方语意之中,情分越来越深,心头上感觉一种说不出来究系惶恐惊惧,抑或缠绵诽恻的滋味,连连点头,低声答道:“当然可以,我们既欲效法牛郎织女,经年一会,就定七夕为期便了!”

  阴素梅凄然一笑,含泪吟道:“泪湿罗巾盼望秋,秋来织女会牵牛……”

  严慕光也感触无穷地,接口吟道:“仍当了却恩仇事,散发江湖独棹舟!”

  阴素梅苦笑说道:“严兄,你这‘散发江湖独棹舟’之句,虽然旷达,未免凄凉,可否改成‘结伴江湖共棹舟’呢?”

  严慕光凄笑不语,举杯相邀,与阴素梅干了一杯“冷玉香露”!

  阴素梅放下空杯,缓缓说道:“严兄,唐代大诗人中,我除了李商隐外,还喜欢白居易,你看他把唐玄宗思念杨太真的心情,描写得多么深刻?夕殿萤飞思悄然,孤灯挑尽未成眠,迟迟钟鼓初长夜,耿耿星河欲曙天!……”

  说到此处,语音哽咽,业已忍不住地,把满眶情泪,一齐流落,弄得胸前衣衫,一片狼藉!

  严慕光颇想向她安慰安慰,但又不知应该说些什么话儿,只得也自欷嘘欲绝地,接连饮尽了好几杯“冷玉香露”!

  阴素梅带着满面泪痕,手指天上星河,又向严慕光幽幽说道:“严兄,我这祁连山冰魂谷内,虽没有迟迟钟鼓,但却有耿耿星河,但等天光一曙,我们便将黯然分袂,要期待金风玉露的七夕之时,才能重会的了!”

  这些话儿之中,所含的情意是多么幽伤?多么凄婉?哪里像是出于阴素梅这等身怀绝技,叱咤风云的红粉魔头口中?简直像是一位弱质堪怜的春闺少女,在向心上檀郎,低诉誓语!

  严慕光天生情种,哪里禁得起如此缠绵?何况独饮已久,方才又连尽几杯,也复微有酒意,自然真情激动,一双英雄俊目之内,射出怜悯与爱慕的交杂光辉,凝视着身边这位宛如梨花带雨般的哀怨佳人,竟欲打消去意!

  阴素梅又复幽幽一叹,摇头垂泪说道:“严兄,这天光能不能不会曙呢?因为天光一曙,你就要走,便成了独处寒山思悄然,孤灯挑尽未成眠,镇日镇夜啃嚼相思,苦盼金风玉露的可怜人了!”

  严慕光无法再复矫情,伸手握住了阴素梅柔荑玉腕,低声说道:“梅妹不要悲伤,我不走了!”

  阴素梅惊叫一声,扑入严慕光怀中,喜出望外地,含泪仰头叫道:“严兄,你叫我梅妹,我怎样称呼你呢?光哥哥?不好听,

  慕哥哥?不顺口!严哥哥似乎又嫌生分。”

  严慕光抚弄着阴索梅的如云秀发,含笑说道:“梅妹,你随便叫我什么都好!”

  阴素梅眨着两只睫毛上犹挂泪珠的大眼,微笑说道:“我想起来了,你的外号是‘玉笛金弓神剑手’,我叫你‘玉哥哥’,不是顺口很好听么?”

  严慕光听得不禁哑然失笑!

  明素梅又复含笑问道:“玉哥哥,你为什么又不走了呢?”

  严慕光揽住阴素梅的纤腰,使她偎在自己怀中,柔声笑道:

  “我舍不得走了!”

  阴素梅妙目之中,又复微觉润湿,柔顺得好像一只小猫般地,蜷伏在严慕光胸前,低声问道:“玉哥哥,你为什么舍不得走?是舍不得离开我么?”

  严慕光手中把明素梅抱得紧了一点,代替了口中答复!

  阴索梅一面慰然微笑,一面却泪珠潸然地,轻轻叹息一声说道:“玉哥哥,你不走最好,你想想,要叫我镇日痴痴地,想念你三百六十四天,才能在七夕之夜,彼此相逢,岂不把我头发都要想白了么?”

  人非太上,孰可忘情?软玉温香,谁能遣此?

  严慕光目对倾城之色,耳听宛转之声,阴素梅的语意之中,更是充满了缠绵排测的无限柔情,教他怎不销魂?怎不蚀骨,怎不迷情?怎不乱意?

  意乱、情迷、魂销、骨蚀之下,自然理性渐失,人欲横流!

  严慕光不是神,是人!

  是男人,是一个多情潇洒的漂亮男人!

  如今,他在自然而然无法控制之下的所行所为,只是一种多情潇洒而漂亮的男人,对他痴心情侣的应有动作!

  起初仅是蜜爱轻怜,卿卿我我地,互相抚慰!

  渐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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