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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幕



  人物 刘瞪眼 杨兴福 邓疯子 韦明 耿杰 沈树仁 张丽蓉 瑞姑 范乃正 夏玛莉


  时间 第一幕后二日
  
  地点 —古老的办公厅
  
  布景 —古老的厅堂——是团体里的办公室。从正面看来,墙壁剥落,凋零不堪,使人怀疑是破庙改成的。左方有条几,上堆服装道具等件,右有写字台,是办公的地方。

  〔开幕时,刘瞪眼正跟杨兴福检点舞台上的道具跟服装。刘瞪眼报数,杨兴福记账。

  刘瞪眼马靴,四双;童子军服,十二套;工人服,十套;伤兵服,四套;绷带,一大捆。记呀!怎么着,睡着咧!

  杨兴福……刘瞪眼(拍桌换)睡着了吗?你……杨兴福(突然惊醒)啊……刘瞪眼(瞪眼)你到底记了没有?(他把那簿子取过来,看了一眼)真要命,全记错了!马靴不是马蹄,童子军不是童子鸡,又不是下馆子,用的着你点菜呀!

  杨兴福我心里尽想着昨天的事,别管我吧!

  刘瞪眼你想着昨天,我可是想着后天,后天戏就要上台了,要是大家都不管,那可只有大家坍台了!

  杨兴福我心里乱得很,一点精神也没有!

  刘瞪眼(动了肝火,本想发作,看了看杨兴福那副脸色,又软下来了)杨先生,不是我说你,你这样子怎么行!从你到这儿帮忙那天起,我没见你笑过,老是这么垂头丧气的,像死了人似的,一个人心思想得大多,就会生病,就会——杨兴福就会死,是不是!我愿意死!

  刘瞪眼杨先生,你这种话,我可不爱听,要是你连活着的勇气都没有,还救什么国呢!

  杨兴福瞪眼……(觉得不大客气,马上改嘴)对不起,你贵姓是——刘瞪眼我姓是姓刘,可是他们都管我叫瞪眼,没关系,你就叫我瞪眼好咧!

  杨兴福刘先生,你不晓得我多难!

  刘瞪眼我怎么不晓得,全团的人都听玛莉说过咧,你的孩子老婆,还都在南京,生死不明,是不是?

  杨兴福(望了刘瞪眼一眼)刘先生,你不明白我!

  刘瞪眼我怎么会不明白你呢?我大同情你咧,全团的人没一个不同情你的!

  杨兴福也许——将来你们明白了,会恨我的!

  刘瞪眼不会,不会,孩子老婆全在南京,这也不能怪你呀!

  杨兴福嗐!——到那时候,你们就不会说这种话了!

  刘瞪眼(半天)你这个人,可真有点怪!那时候的事,说他干吗?我们还是赶快把服装道具清理出来吧!

  [杨兴福没奈何地点了点头。

  刘瞪眼马靴,四双;童子军服,十二套;工人服,十套;伤兵服,四套;绷带,一大捆;奶罩……把这个给你,交给玛莉,我没工夫替她保管这个!

  杨兴福这是什么?

  刘瞪眼什么?问玛莉去!(不放心地看了一眼)你没记错吧?女衣,一件;救护队服装,八套!记好了没有?

  〔邓疯子悄没声地上。

  刘瞪眼(接下去)手枪,两把;步枪,十二支……邓疯子忙啊!二位。

  刘瞪眼(吓了一跳)武装带,二套;炸弹,七个!

  邓疯子炸弹什么样?我瞧……刘瞪眼别动!

  邓疯子(已经把炸弹拿在手里了)这是真的,还是假的?

  刘瞪眼(向杨兴福)记呀,你,国旗一面;指挥刀,三把;大鼓一面——邓疯子大鼓干什么用?

  刘瞪眼(没好气地)敲的!

  邓疯子(敲鼓)倒顶好听!

  刘瞪眼(把鼓槌夺过来)隔壁在排戏呢!你疯了!

  邓疯子我可不是疯子,我自己倒觉着很机灵,人家可都叫我疯子,疯子就疯于吧,有什么法子!

  刘瞪眼疯子,这儿没你的事,别在这儿捣乱,行不行!

  邓疯子瞪眼,你想暴动吗?

  刘瞪眼暴动?什么意思?

  邓疯子你看你又是手枪又是炸弹的!

  刘瞪眼这是戏用,都是假的!

  邓疯子我说呢,要是真的,可完了蛋了!

  刘瞪眼你看你把东西部给我搞乱了!

  邓疯子二位看见范乃正没有?

  刘瞪眼你自己没有腿,没长眼睛?

  邓疯子我人生地不熟,怕找错门儿!

  刘瞪眼真要命,跟我走!

  邓疯子你看,这不结了,早带我去,也省我跟你搅!

  刘瞪眼你是存心跟我搅哇!

  邓疯子你多费心吧!伙计,跟我疯子打交道,总没你的当上。(向杨兴福)回头见哪,徒弟!

  刘瞪眼他怎么会是你的徒弟?

  邓疯子你要看着眼红,也磕头拜师好了,价钱还公道,请我吃一顿饭就行了!

  刘瞪眼走吧!你个疯子!(二人下)

  [杨兴福把东西略为整理了一下,就呆在一边出神,半天,叹了口气,唱起来了:“心中有事酒……”

  [ 沈树仁仓后地上。

  沈树仁兴福你呀,一个人,谁也不在这儿?

  杨兴福(急忙站起来)沈先生!

  沈树仁坐下,坐下,不,坐下吧!天快下雨了!

  杨兴福(向窗外望了一眼)外面老高的太阳!

  沈树仁哦!我说什么来着?我忘了一句话,我说了一句什么话?

  杨兴福你说天快下雨了!

  沈树仁瞎说,我又不是疯子,我怎么能——我心里有事!你说什么?

  杨兴福我没说什么!

  沈树仁你说了你说——杨兴福我说外面老高的太阳。

  沈例仁那没关系,没关系,我总得想个办法,我要想个法子。

  杨兴福沈先生,你怎么咧,你看起来神色很不好!

  沈树仁是吗?大概不很好……兴福就你吧,你替我办件事!

  杨兴福(为难的样子)沈先生我想——沈树仁(从他的神色里,洞知了一切)

  你想什么?你碰了鬼了!

  杨兴福沈先生,你要愿意,我想把昨天你给我的钱还给你!

  沈树仁还给我?说的倒容易,那钱又不是我的,还给我有什么用!

  杨兴福不管钱是谁的,我都不要了!我杨兴福现在是穷了,从前也阔过。老祖宗虽说没做过大官,可也没缺过德!不能说到了我这一代,因为穷,就……沈树仁兴福,放明白点!谁的祖祖世世都做汉好,这也是事情挤的,叫做没法子,只好大家硬着头皮于下去了!

  杨兴福(爆发了两日来的积郁)不,我不干,我不千,我姓杨的这一辈子没关系,我不能玷辱我的祖宗,连累我的儿子呀!

  沈树仁(威吓地)你不干,别跟我说!

  杨兴福跟谁去说,你告诉我,跟谁去说?

  沈树仁你一定要知道吗?

  杨兴福我要知道,我怕什么,跟谁去说我也不怕!

  沈树仁跟那——黑字二十八!

  杨兴福黑字二十八,他是谁?

  沈树仁他是刽子手!中国人的死对头,没人认识!

  杨兴福他在哪儿?

  沈树仁没人晓得!

  杨兴福他在哪儿?我要把钱还给他!

  沈树仁还钱容易,还利息可就难了!

  杨兴福他要多少利,我给他去惜!

  沈树仁这利息用不着借,现在的就有!那就是你的头,跟你孩子老婆的命!

  杨兴福我的头,跟我孩子老婆的命!

  沈树仁(冷酷地)你想想吧!

  杨兴福(呆呆地)我的头跟我孩子老婆的命!

  沈树仁哼!他要绝你的种,断你的后,挖了你祖宗的坟!

  杨兴福(大恸)瑞姑……瑞姑……我的孩子啊!

  [ 沈树仁冷酷地看着他,半天,渐由冷酷装做虚伪的同情,温柔的。

  沈树仁兴福,又何必这么伤心呢!我比你也好不了多少,大家吃了这碗饭,也只好死心塌地的干下去了!说不定将来有一天……杨兴福别管我,别管我吧!

  沈树仁事情总要做的,你这样子,于自己又有什么好处呢!

  杨兴福瑞姑他们在南京受罪,我却在——沈树仁俗话说得好,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现在吃点几苦,算得了什么?

  说不定日本人打进来的时候,你我都能飞黄腾达呢?

  杨兴福嗤!

  沈树仁到那时候,连地方都是我们的了,还怕瑞姑不跟着享福吗!

  杨兴福沈先生,你不知道我……沈树仁我知道,我知道——(突然地)可是兴福,你倒是给我去做件事呀!这算你私人帮我个忙,很容易,一点也不费事,你只要到门口去走一趟就行了!

  杨兴福干什么?

  沈树仁到门口去瞧瞧,瞧瞧那个人还在那儿不在?

  杨兴福谁呀?

  沈树仁靠左首,大概二十步左右,一根电线杆子底下,有一个人!他大概五十左右吧,穿得很破乱,像难民,也像要饭的花子,个儿不高,身体很胖。一见了人,他那两只眼睛……(打了个冷战)他为什么有那样的两只眼睛呢,那眼睛是让人胆寒的!

  杨兴福他要是不在呢?

  沈树仁他现在一定还不会走!要不在那根电线杆子底下,也一定就在左近的什么地方,他嘴上还有几根胡子,很好认的!

  杨兴福我见了他怎么样呢?

  沈树仁你见了他,就回来告诉我!

  杨兴福没什么关系吗?

  沈树仁一点关系都没有,你放心吧!

  [杨兴福犹疑地下。

  [沈树江一个人在屋子里走来走去,仿佛心神不定的样子。他一会儿显出倾听的神气,一会儿叉焦躁地搓着两手。最后他跑到摆服装道具的那儿去,弄弄手枪和炸弹,又翻了翻军衣和别的什么,及至听到了人声,就急忙地坐下来。

  (韦明和邓疯子上。韦明是一个热情的女性,她呈热情里也些微还有点理智。

  这种理智,是由于多年的政治生活教养出来的,常常要被热情所淹没。

  韦明(没看见沈树仁)邓先生,你是找乃正是不是?

  邓疯子我要——(看见了沈树仁)找你!

  韦明找我呀!

  邓疯子自然哪,我问你一句要紧的话!

  韦明(郑重地)什么话,邓先生?

  邓疯子你可得老实的告诉我!

  韦明邓先生,你干吗这么婆婆妈妈的,韦明说过一句假话吗?

  邓疯子不准难为情!

  韦明你怎么啦,邓先生!

  邓疯子也不准撒娇!

  韦明邓先生,我要发脾气啦!

  邓疯子你什么时候和耿杰结婚?

  韦明(料不到是这样一句话,吃惊地)邓先生,你看你开的是什么玩笑啊!

  邓疯子结婚嘛,也是开玩笑。(突然掉过头来向沈树仁)天下没一个女人不会撒娇的,沈先生你说是不是?

  沈树仁(也料不到有此一着,急忙站起来)对于这个,我没研究!(和韦明招呼)韦小姐!

  韦明(明白了邓疯子的用意)沈先生,我怎么没看见你?

  沈树仁你竟惦记着听疯子的活了!韦小姐,你要结婚吗?耿先生可是个好人——韦明听他瞎说!

  邓疯子老沈,你为什么不去看排戏,可真有个意思!“……我把你个汉奸……”你别害怕呀,我这是给你学个样子,怎么样?韦明,表情还不错吧!

  韦明沈先生,你别生气,他是我们这儿有名的疯子!

  沈树仁(装作不在乎的样子)没有什么,我跟他开玩笑,开惯了!

  邓疯子对咧,我昨天还跟你太太说咱们是老朋友呢!

  韦明沈先生,你看他可不是越来越没样了!

  邓疯子爱信不信,我昨天还陪你太太一块儿吃饭呢!

  沈树仁那真不胜荣幸之至了!

  [耿杰匆忙地上。

  耿杰韦明,你怎么躲在这儿来了?导演排戏没有人,已经在发脾气了!

  韦明叫我有什么法子!

  耿杰有什么法子?你是剧务啊!

  韦明大家只拣那出风头的角色演,至于挨骂的,谁都不肯干,这叫我有什么办法?

  耿杰没办法也得想办法呀!戏后天就得上了!

  韦明汉奸为什么偏是男的,要是女的,就好办了!没人干我就自己干!

  邓疯子你可以女扮男装啊!男人们看起来,你是个女人,女人们看起来呢,你变成了个男人,那不是两面光,大出风头吗?

  韦明疯子,你真想拿我开心吗?

  邓疯子说真的!怎么能到了今天角色也不齐,你们办事也大疏忽了!

  耿杰所以呀,也难怪导演发脾气,他这次已经是再三的将就我们了!

  韦明怎么办呢?我又不能凭空地变出一个人来!

  沈树仁(听了半天,打定主意)不用你变,韦小姐,现成的倒有一个!

  韦明谁?

  沈树仁我!

  邓疯子不行,你胆子太小,我不赞成!

  韦明沈先生,你真的肯演——汉奸吗?

  沈树仁只要是为了团体,我什么都肯!

  韦明想不到——也好!耿杰,你看怎么样?

  耿杰合适倒是合适!

  丰明那么,就决定了!我们去征求一下导演的意见看!

  沈树仁现在吗?

  韦明现在。

  沈树仁现在,不,——我在等一个人!

  邓疯子你等谁?

  沈树仁不关你的事!

  邓疯子关谁的事?

  沈树仁疯子!

  (外面刘瞪眼喊:“有没有个姓沈的?”

  沈树仁(注意)是找我吧?

  (刘瞪眼喊:“姓沈的有没有?”

  韦明(跑到门口)瞪眼,找谁呀?

  刘瞪眼找姓沈的!

  韦明大概是找沈先生的!

  沈树仁(犹疑的)找我的!奇怪!奇怪!(下)

  邓疯子(焦躁的)乃正为什么不来?

  韦明邓先生,你找他究竟什么事?

  邓疯子有点事!

  韦明老邓,你未免太仔细了。

  邓疯子不怪我仔细,是怪咱们这儿人太杂!

  耿杰你可以打个电话,到他家里问问看!

  邓疯子他难道这时候还在家里陪太太吗?不过──我去试试看。(跑下)

  (剩下韦明和耿杰,两个人仿佛都想讲点什么,但是讲不出,半天。

  韦明空气多紧啊!

  耿杰你是说前方的战事吗?

  韦明也许是前方的战事,也许是别的什么。简直压得我们连喘口气的工夫都没有!

  耿杰这样的日子你过不惯吗?

  韦明不,我是大习惯了!我怕什么,我什么全下怕,不过——我有时候也爱胡思乱想,你说,一个人老胡思乱想多无聊!

  耿杰那可真是无聊!

  韦明你对这样的人大概不喜欢吧,耿杰我不喜欢!

  韦明没有例外吗?比方说要是我——耿杰谁都一样!一个人要少胡想,多做事!

  韦明难道我事情比别人少做了吗?

  耿杰我没有这样说。——你自己说你老萌思乱想吗!

  韦明我是说疲倦了的时候……人总不是一架机器呀!

  耿杰要是疲倦了,多睡一会就好了!

  韦明(半天)耿杰,你说疯子多好笑!

  耿杰他找乃正什么事?

  韦明不晓得。我问了他半天,他不肯讲……疯子方才还问我——耿杰问你什么?

  韦明问你什么时候结婚呢!

  耿杰我是不结婚的!

  韦明是吗?

  耿杰起码在抗战的时候不结婚!

  韦明我也这么想!

  耿杰你吗?

  韦明不相信吗?

  耿杰相信倒也相信的,可是你大热情了点!

  韦明这话什么意思?

  耿杰自然不完全是指结婚,对于工作,你也一样,你太容易冲动。

  韦明可是你呢?你还不是一样?你常常跟乃正吵嘴。

  耿杰不是我跟他,是他跟我。

  韦明不管是你跟他,还是他跟你,结果都是一样的,你应该避免这个,这对于我们的工作,是很有妨害的!

  耿杰我也晓得是很有妨害,可是——韦明你看,这就是你的毛病!

  耿杰我要尽量想法避免。

  韦明算数吗?

  耿杰算数!

  [沈树仁和张丽蓉(沈树仁太太)上。

  沈树仁我当是谁,原来是我太太,让我来介绍,这是耿先生,这是韦小姐;韦小姐,我的太太对您的学问跟才干,素来是佩服得五体投地的。

  她想拜您做先生呢!

  韦明不敢当!沈先生,那么等一会儿,就请你到排演室来吧!

  沈树仁好,好,不过对于艺术,我可真外行啊!

  韦明太客气了!(韦明和耿杰下)

  张丽蓉(看见韦明他们出去了,便焦急地跑到沈树仁身边)树仁,又出事了!

  邓疯子(吃惊地)什么?——什么事?

  张丽蓉住在隔壁的江先生今天早上被人家给暗杀了!

  沈树仁江大舌头吗?

  张丽蓉可不是!他有三天没回家了,江太太急得不得了。今天早晨,江太太听人说飞机场那边死了一个人已经两天了,还没人认尸,一副模样儿,好像江大舌头,江太太赶忙跑了去,可不是他男人?尸首都烂了!

  沈树仁江太太晓得不晓得是给谁害的?

  张丽蓉听说是什么黑字——沈树仁别瞎讲——张丽蓉那个黑字还送了封信给江太太!

  沈树仁信上怎么说?

  张丽蓉信上全是些恫吓的话,叫江太太不准在外面瞎讲,要是不听,就一家子都要活不成——沈树仁也太狠了!

  张丽蓉树仁!

  沈树仁啊!

  张丽蓉你还不走啊?

  沈树仁走!我走到哪儿去呢?

  张丽蓉随便哪儿,外国也好,香港也好,就是别再留在这儿了!

  沈树仁你还不晓得,江大舌头就吃了这要走的亏了。他要是不想走,黑字也不会干掉他,吃了他这碗饭,一辈子就算完了。到处都有黑字号的人,他们随时都能要你的命,这——〔扬兴福上。

  杨兴福沈先生……沈树仁怎么样?这是我的内人,没关系的!

  杨兴福有一封信!

  沈树仁信?

  杨兴福那个要饭的老头子交给我的!

  沈树仁(恐怖地)他——他交给你一封信!

  杨兴福就是这一封!

  沈树仁(接过了信〕他怎么——他说什么?

  杨兴福他说他是黑字二十八!

  沈树仁黑字二十八? 杨兴福是的!

  沈树仁那么,是他了,他自己来了!

  张丽蓉谁?他是谁?

  沈树仁他就是——他怎么交给你的?

  杨兴福我一出门,他就跟上我了!起初他向我讨铜板,后来,他忽然捉住我的手,他说:“你不是沈先生派来的吗?”我说:“是的。”他说:“把这封信交给他。”就是那封信!

  沈树仁他还说什么?

  杨兴福他说他是黑字二十八,要你小心点!

  沈树仁(颤栗地)要……我……小心点!

  张丽蓉(突然地)树仁!

  沈树仁等一等,兴福,现在没你的事,我要跟我太太讲几句活!

  [杨兴福犹疑地看了他们一眼,下。

  张丽蓉快,树仁,快听我说,马上捉住他,这对你是好的!

  沈树仁蠢话!

  张丽蓉把他捉住,把那个黑字二十八捉住,这样你就可以自救了!政府一定原谅你的。

  沈树仁你以为他是个小孩子呀!

  张丽蓉树仁,要是错过这个机会,你要一辈子也不能翻身了!

  沈树仁(半天)少啰嗦!(看信)

  张丽蓉(哀求地)树仁,树仁求求你,捉住他吧!为了我,为了孩子们……沈树仁(冷冷地)你想坏我的事吗?

  张丽蓉不,我为什么要坏你的事,我只求你平安无事,别像江大舌头那样遭了人家的暗算就好了!

  沈树仁你这种话,就分明是叫我快点死!

  张丽蓉树仁,你不知道我是怎么的担心——沈树仁空担心有什么用!(看完了信折好,放在衣袋里)

  张丽蓉那么告诉我信上说什么?不是又要你——沈树仁是的!这件事倒很麻烦!

  张丽蓉不要答应吧!把信撕了,拿来给我,我把它撕碎就没有事了!

  沈树仁笑话——好了,你别搅我——我要仔细地想一想!

  张丽蓉不,你不告诉我,我是不准你去干的!

  沈树仁你真想——你晓得不晓得我们是在别人的地方,在这个地方,我还要偷——张丽蓉偷什么,偷什么?告诉我,你要偷什么?

  沈树仁告诉你也不要紧,我要偷一种文件——张丽蓉什么文件?

  沈树仁看你这个麻烦劲,天下的事就坏在你们女人手里!

  张丽蓉(歇斯底里地)是的,是的,是坏在我们女人手里,你怎么办吧!你怎么办吧!我不准你去愉,我不准……你的心,就这样狠哪!

  沈树仁就是要走也得想个法子呀,光我们乱吵一会,济什么事,今天早晨,当我进门的时候,一个老头儿站在电线杆子底下,冲我打暗号,我晓得是又有了什么命令,可是我装作没看见,走过来了。你晓得怎么样?他那两只眼睛,就像两把利剑,恨不得立刻就把我宰了!谁在这种情形底下,都要打冷战的——这就是那黑字二十八,黑字二十八呵!你想得到吗?他就跟在我后面,我看不见他,他可看得到我,他随时都可以把我结果的!

  张丽蓉树仁,你难道就这么过一辈子吗?我真害怕,天天都是坏消息,今天某人被政府逮住了,明天某人又被黑字给干了。自从我知道了你吃这碗卖命的饭,我心里一天都没放下过,昨天邓先生还跟我说——沈树仁哪个邓先生?

  张丽蓉(吃惊地)你不晓得吗,沈树仁见鬼!我又不在旁边,我怎么晓得!

  张丽蓉他说是你的朋友,跟你约好的!

  沈树仁我没有跟谁约过呀!

  张丽蓉这真奇怪……还在咱们家里吃过饭才走的呢!

  沈树仁(恍然大悟)哦,哈哈,别是疯子吧?

  张丽蓉反正是你的朋友,谁晓得是疯子还是聋子!

  沈树仁是不是讲话颠三倒四的?

  张丽蓉倒也不见得,跟我谈了半天呢!他说,战事这么紧,你们怎么不躲躲呀?

  你们又不缺钱,又不——沈树仁听他的鬼话,他是个疯子,有名的吃白食的!

  张丽蓉树仁,你还是想个法子走吧!

  沈树仁我正在这儿想法子,你放心,不出十天,不管黑字是多么厉害,总有法子逃出他的手!

  张丽蓉为什么还要等十天呢?也许在这十天里面,你要出什么事的!

  沈树仁那不会,现在我手里只有两件事,一件就是刚才讲的偷文件,一件要跟夏晓仓做笔生意。

  张丽蓉树仁,你算了吧!还做什么生意呢!

  沈例仁你不憧,这笔生意是跟平常不同的,我们要收买全中国的金子,要是这笔生意做成功,我们还怕什么黑字,可惜夏晓仓这个老家伙,太滑头,不容易上套,不过也不要紧,我已经买下一个人,这个人是他的亲戚,说不定有点用处!

  张丽蓉唉!这种日子,什么时候才能过完呀!

  [夏玛莉扯着韦明上。

  夏玛莉明姐,明姐,快来,快来,听我告诉你——韦明什么事情,这样兴奋啊!

  夏玛莉一个大秘密!

  沈树仁一个大秘密呀?

  夏玛莉你们都来听吧,我高兴死了!

  韦明你快说吧!我还有事呢!

  夏玛莉(张口结舌的)他,那个人,被我给找着了!

  沈树仁谁?谁被你给找着了!

  夏玛莉要死喽,还有谁?就是他呀!

  沈树仁闹了半天,我还是莫名其妙!

  夏玛莉那个——英雄,那个——首领啊!噢,我想我用不着说他的名字,你们也该知道了!

  沈树仁什么?你把他找着了,在哪儿?

  夏玛莉这我可不能告诉你,你知道,我要对他负责任,守秘密的!

  韦明玛莉,快别瞎扯了!

  夏玛莉为什么是瞎扯,你心里不大舒服是不是?他对我说了好多好多的话呢!

  韦明(不感兴味地)玛莉,我可真没工夫听你这好多好多的话,我得走了!

  瑞姑在等着我呢!

  沈树仁瑞姑?

  韦明是的!你认识她吗?

  沈树仁不——也许我弄错了!

  韦明那么我要去了!瑞姑邀我到难民收容所里去一下,你把你的大秘密讲给沈先生沈太太听吧!可是,沈先生,你见过导演了吗?

  沈树仁我——我没有!

  韦明怎么得了,他又要发脾气了!

  沈树仁我就去!

  夏玛莉(急忙地)你怎么能走,我话还没有说完呢!

  沈树仁那我就等一会儿!

  韦明那么,沈先生,你别再忘了啊!(下)

  夏玛莉(撇嘴)她到什么难民收容所,瑞姑也不过是个难民,用的着她这么关心?她因为那个英雄现在属于我了,在吃醋啊!

  沈树仁瑞姑是个难民吗?

  夏玛莉可不是难民!韦明顶会装腔作势了!

  沈树仁她从什么地方逃出来的?

  夏玛莉谁?

  沈树仁瑞姑?

  夏玛莉我不晓得,你干嘛也这么关心?

  沈树仁没什么!因为她恰巧跟兴福的女儿同名。

  张丽蓉树仁,我要回去了!

  夏玛莉怎么,我的秘密还没讲完呢!

  沈树仁是呀,玛莉小姐的秘密还没讲完呢!

  张丽蓉我要走了,孩子还得喂奶呢!我要不在家,娘姨一定会弄得乱七八糟的!

  夏玛莉只要几句,只要几句好了!沈先生你猜怎么着?他顶漂亮,一点也不像我们想的那么丑,特别是眉毛那么一挺,嘴那么一绷,真是英俊极了!虽然受过伤……可都在腿上,一点关系也没有,他还指给我看了,说这是在什么地方受的伤,那是在什么地方受的伤。真可怜,你相信吗?我掉泪了!

  〔邓疯子和范乃正上。

  邓疯子谁?谁掉泪了?

  夏玛莉真倒霉,又是你!

  邓疯子又是你——吗?沈大嫂,——你也来了!

  张丽蓉我这就要走了!

  邓疯子沈大哥,你不是要演汉好吗?导演在等你呢!

  [范乃正是个四十一、二岁的人,曾经参加过北伐,他很沉着,有胆略,但有时候却不免偏于固执。他认真,果决,但有时候却又不免武断。在这群人物里,他是有威望的一个,大家都很尊敬他。

  范乃正玛莉为什么掉泪?

  沈树仁玛莉在讲她的秘密呢!

  范乃正秘密?

  沈树仁还是大秘密呢!

  邓疯子大到逢人便讲了,是不是?玛莉!

  夏玛莉嗤,我总不至于跟你疯子讲。沈先生,你要见导演吗?我陪你去!

  沈树仁好吧,范先生,再见!

  邓疯子沈大嫂,你要走了吗?我回头去看你!

  张丽蓉不敢当!

  〔夏玛莉、沈树仁、张丽蓉下。

  邓疯子(忽然回头向范乃正)乃正,你怎么才来?

  范乃正我有事耽误了一会!

  邓疯子那么,我就交给你了!

  范乃正弄好了吗?

  邓疯子都弄好了!

  范乃正交给我吧!

  邓疯子(从口袋里掏出一捆文件来)这是全份,里面有一件是给上头的报告书,其余都是人名单跟实力调查表。不过已经出发的跟几个较重要的人名,我没写进去。

  范乃正为什么?

  邓疯子因为谈起来话长,你有时间吗?

  范乃正你最好是告诉我!

  邓疯子(严重地)乃正,我们的事情弄坏了!

  范乃正什么,你说?

  邓疯子在我们的队伍里我发现了内奸!

  范乃正是谁?把他逮起来!

  邓疯子我要知道他是谁,也就好了!

  范乃正那么,坏了什么事情呢?

  邓疯子我得到一种情报,说是日本人已经在封锁线上加紧戒备了。你想,日本人有什么必要这么干呢?要光是这一点,也还不希奇,在豫东,在鲁北,他们竟派遣了大批的政治警察,开始在民间搜查了,这种搜查说明了什么呢?在现在,他们要没有必要的理由,肯这样干吗?

  不,这完全是为了对付我们。一定有内好跟日本人通声气,日本参谋本部很晓得,要是在他们占领区内不稳定,他们的皇军一定在阵地上立不住脚,要是占领区的老百姓都武装起来向他们进攻,他们的皇军一定要溃败!所以我们的工作,他们是最怕的!

  范乃正那么,我们怎么防止内奸?

  邓疯子我们必须清除内奸,防止是不够的!因为他们的毒液已经散布在我们的心脏,滋生是很快的,我们要一下子把他们清除掉!嗐,夏迈进他们今天早上走了,我伯他们通不过封锁线呢!

  范乃正有这样严重吗?

  邓疯子怎么,你不相信吗?

  范乃正我不大敢相信,因为当规定路线的时候,耿杰曾经很有把握他说这一线是最安全的!

  邓疯子乃正,这是你的偏见,耿杰是不错的,他为他们规定路线的时候,那一线本来是很松懈,顶安全的!

  范乃正老邓,我们不要绕弯子,假如真有内好,你究竟怀疑谁?知道这事情的,只有你、我、耿杰、韦明我们四个人。要是我们四个人靠得住——邓疯子乃正,我懂你的意思,你知道不知道,在你的话里,起码已经陷害了一个同志,这是不好的。

  自己弟兄,要相互信赖,对于敌人,才需要真正的无情呢?我并不是说,我们的计划已经全盘泄露了,我不过是说,事情不很顺手,日本人已经有了风声了!

  范乃正那么,可见事情并不严重了!

  邓疯子事情是严重的!从那一点风声里他们会探听出全部的计划来。现在唯一的事情,是我们要晓得,在我们的周围,是不是真的有人暗算我们!

  范乃正你又讲笑话了!他既暗算我们,还会让我们晓得吗?

  邓疯子假使我不是傻瓜,我总有法子知道他的!

  范乃正不过夏迈进他们这五个人,总不会有什么危险吧?

  邓疯子乃正,最危险的,还是这个文件!我为什么不把重要的姓名填进去,你现在懂了吗?

  范乃正不,为什么?

  邓疯子假如我们的估计是对的,那么,那个内奸一定会想尽方法来偷这个东西,因为只有这个东西到了他们的手里,才可以防止我们在敌人后方的活动!

  范乃正疯子,说老实话,你疑心谁?

  邓疯子我疑心谁,我不能告诉你!(门外有响动)谁?谁在门外边,范乃正(限迅速地开了门,沈树仁正站在门边,一时他很慌乱,但立刻就本能地镇静了。

  他谦卑地鞠躬)谁?

  沈树仁我,沈树仁!

  范乃止你干什么?

  沈例仁(走进来,寻找)我丢了点东西,我想一定是丢在这儿。(他借了寻找的机会,很注意地看了那摆在桌上的文件两眼)怎么,怪事,这儿也没有嘛!

  范乃正(迅速地把文件放在皮包里)我怕你记错了地方了!

  沈树仁也许是!怎么会不见了?奇怪,奇怪——哦,范先生,你看我这个人多可笑,头脑子简直不中用了!

  邓疯子(冷冷地)你的东西,也许根本没有丢吧!

  沈树仁不,千真万确地丢了!咦,范先生,有个新闻你听说了没有?跟韦明很熟的那个女难民瑞姑,就是杨兴福的女儿!

  邓疯子真是无巧不成书!

  范乃正什么,怎么这么巧?

  沈树仁谁都不会相信的,天下竟有这种巧事!可是你不信吧,他们父女两个却真的相认了,现在还在抱头痛哭呢!

  范乃正见鬼!疯子,你想这里面会不会有什么花头!

  邓疯子那可更不得了,成了花花世界了!

  沈树仁不,这是千真万确的,瑞姑是杨兴福的女儿,才从南京逃出来的。唉!

  可怜得很,可怜得很!

  范乃正沈先生,劳你驾,请韦小姐跟那个瑞姑到这儿来一趟!

  沈树仁你要看看她吗?长得很漂亮呢!(下)

  范乃正疯子,我们才讲到内奸,就来了个莫名其妙的人,这中间,怕有什么背景!

  邓疯子也难说!

  范乃正也难说,什么意思?

  邓疯子天下的事,也有偶然,也有巧合!

  范乃正我不相信!

  邓疯子做事太武断了,会吃亏的!

  范乃正我们试试看吧:(沈树仁、韦明、耿杰、杨兴福、瑞姑上。

  沈树仁范先生,你看,就是她!模样儿很不错,不是吗?

  [瑞姑害羞地躲闪着。

  杨兴福(伤心过后,已经是相当的兴奋了,推瑞姑)瑞姑,见见范先生,给范先生行个礼,你不是从小就爱给叔叔伯伯行礼吗?嘿嘿,这孩子还这么没出息,一见人脸就红。

  瑞姑(行礼)范老伯!

  杨兴福范先生,怎么范老伯!这孩子,就这么不知好歹!人家范先生会是你的老伯,真是——嘿嘿,范先生,你可别怪她,她才十四岁,一点事儿也不懂,什么事也不懂!

  瑞姑(涨红了脸)范先生!

  杨兴福(称赞地)唉,这就对了!(但看见范乃正冷冰冰地站在那儿,一语不发,不觉有点手足无措)范先生,你说可是——碰着了,嘿嘿——站远点,小心你身上的臭味把范先生给熏着。

  范乃正韦明,这小孩子是什么人?

  韦明(早已不满意他的态度)你难道不知道吗?

  范乃正是的,我还没弄清楚!

  耿杰(也不满意)乃正,你好大架子啊!

  范乃正对那种来历不明的人,我向来是不留情面的!

  耿杰(生气)你能说瑞姑——韦明(截住他)耿杰——乃正,你这话什么意思?

  范乃正我的意思也很简单,现在前方的战事很紧,汉好到处活动,我们团体里,不能让那些来历不明的人走出走进!

  瑞姑(难堪地)爸爸,走吧!

  杨兴福(捂她的嘴)别做声,范先生要生气了!

  韦明乃正,我很佩服你,你的顾虑很周到,但是瑞姑,她是个孩子呀!

  范乃正孩子,也未见得靠得住!

  韦明疯子,你觉得怎么样?

  邓疯子我呀,爱怎么样就怎么样!——耿杰乃正,你连孩子都怀疑呀?

  范乃正我不止是怀疑孩子,甚至于还怀疑我们自己,自己人里头,也难保就没有奸细!

  耿杰你是不是——韦明(截断也)乃正,瑞姑可是例外,我是很知道她的!

  范乃正你要是知道她,她也不至于今天才碰到杨兴福——她的谷得了!

  韦明瑞姑!

  (瑞姑欲步又止,非常胆怯地低下了头。

  杨兴福去呀,韦小姐叫你!

  韦明瑞姑,来,你怎么从南京逃出来的,怎么到了第四难民收容所,怎么认识了我,又怎么碰见了你的爸爸,统统讲给范先生听一遍。

  (瑞姑正犹疑不决的时候——范乃正我没工夫听!

  耿杰乃正,你也未免太过分了。

  范乃正我还没有过分到陷害同志那种程度!

  耿杰(气愤地)乃正,你讲话要明白点!

  韦明耿杰。不准你开口,乃正你的意思是:我们里面,有人陷害了自己的同志吗?

  范乃正大概是的!

  韦明疯子你晓得不晓得?

  疯子我不晓得!

  瑞姑(向杨兴福)爸爸,走吧,走吧!

  杨兴福孩子,再等一等,范先生……范……范乃正(突然冷酷地)瑞姑……你叫瑞姑吗?

  瑞姑是……的!

  范乃正谁是你的爸爸?

  [瑞姑畏缩地不敢答应。

  范乃正(进一步)你爸爸是谁?

  〔瑞姑用手指了指杨兴福。

  范乃正他为什么是你爸爸?

  耿杰这真奇怪了!

  瑞姑我……不知道!

  范乃正你怎么能不知道?

  瑞姑他……就是!我……不懂!

  范乃正你是什么地方人?

  瑞姑南京!

  范乃正你爸爸呢?

  瑞姑也是南京!

  范乃正怎么这么巧?

  瑞姑我……不知道!

  范乃正你住在安徽什么地方!

  瑞姑不,是南京!

  范乃正为什么不住在南京了?

  瑞姑南京被日本鬼子占了!

  范乃正日本鬼子待你好吗?

  瑞姑不,他们……把房子都烧了!

  韦明乃正,你这样拷问一个孩子是有罪的!

  范乃正(更严厉地)你姓什么?

  瑞姑姓杨。

  范乃正你爸爸姓什么?

  瑞姑也姓杨。

  范乃正你妈住在什么地方?河南吗?

  瑞姑不,也是南京!

  范乃正她在什么地方?

  瑞姑(恐怖地)她在……范乃正你说!

  瑞姑她在……她死了,被日本鬼子给杀了哇!(放声痛哭)爸爸……带我走吧!离开这儿吧!带我……妈……你在哪儿啊!……范乃正算了,可疑之点也还是很多!

  耿杰自然哪!在你的意思,最好是大家关起门来做皇帝!

  范乃正我是想关起门来做皇帝,可是你呢?你却陷害了几个同志!

  [大家哗然。

  耿杰你说什么?

  范乃正我说你陷害了几个同志!

  韦明乃正,你讲话可得负责任啊!

  范乃正我自然负责任!

  耿杰好吧!拿证据来!

  范乃正你要证据吗?

  耿杰拿来!

  范乃正(匆匆的在一个纸条上写了几个字)在这儿!

  耿杰(看完纸条,恐怖地)你可不能造谣啊!

  范乃正拿我的头来担保!

  耿杰(匆勿地把纸条撕碎,丢在地上)谁身上有表,几点钟了?

  沈树仁十一点三刻!

  韦明你要干什么?

  耿杰不要你管!

  韦明难道是真的吗?

  耿杰来不及了!(冲下)

  韦明耿杰,耿杰——(追下)

  沈树仁想不到耿先生竟会——邓疯子闭住你的鸟嘴吧!乃正,走,把耿杰追回来!

  范乃正他为什么跑了?

  邓疯子把他追回来再说!(急拉范乃正下)

  沈树仁(把地上的纸条拾起来,拼读)“夏迈进等正在途中遇险……”哼!(有决心地)总有一天,我叫你们认识认识我沈树仁!

  ——幕急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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