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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幕


  第一场

  上一场的翌日早晨,九时刚过,在一问明亮的病房里。庄政委躺在一张病床上,他双眼蒙着雪白的纱布,什么也看不见。旁边是站着的少年先锋队员李亭和另一个拉着手风琴的少年先锋队员贺谨,两个人都穿着最漂亮的衣服。董观山坐在床边,桌上摆着他带来的鲜艳夺目的花,它把喜悦和清香放散在病房的静谧和带着点药味的空气里。

  对面是另一张病床,上面没有病人。袁仁辉和另一个护士正在整理病床,带着很高兴的神气,时时望着少年先锋队员们和庄政委。

  天气虽然热,病房里却凉幽幽的。从中间纱门——纱门两旁都有宽大的窗,敞开着——望出去,横着一条宽敞幽静的过道,沿着过道是长长的一排纱窗,可以望见外面的花园。从窗外柳荫里,看见榆树、海棠、枣树、柿子树、美人蕉,和满爬着绿绿的爬山虎的远远一角楼墙。偶尔,传来一阵懒洋洋的蝉鸣。过道上不时有穿着白衣服的护士和大夫,敏捷但安静地走过去。也有人推着病人坐着的轮椅缓缓地踱过,也有病人散着步,就倚在纱窗上向外悠闲地凭望着。

  〔开幕时,李亭和贺瑾正唱到《侦察兵之歌》最末一段,唱得乐观有力,充满了侦察兵的勇敢与自豪,手风琴拉得快乐极了、热烈极了、畅快极了。庄政委像是忘记了现在的病房和周围的人们,愉快地听着,仿佛回到了前线。

  李亭贺瑾(热情地唱)

  侦察兵,地上的老鹰。

  侦察兵,部队的眼睛。

  侦察兵,铁打的肠子、钢铁的心。

  哪里有战斗,哪里就需要我们。

  (她们唱完;董观山领头鼓起掌来,窗外一两个欣赏着的病人也称赞起来。

  董观山好极了,唱得真好!

  庄政委(还在想着刚才的境界)好。

  (在走道上杨老头子拄着拐棍,由一个护士扶着。

  杨老头子(笑呵呵地)这两个姑娘唱得真好!董院长,你看她们看见了庄政委多喜欢!连我老头子都沾光了。

  庄政委谁呀?

  杨老头子(称呼自己)隔壁的杨老头子。

  庄政委哦,杨同志,进来跟小姑娘们扯扯吧。

  杨老头子(笑嘻嘻地)不成,不成,(指护士)我得听她的。再见,庄政委。

  再见,董院长。(慢慢地走下)

  董观山(愉快地)再见。一会儿来吧。

  贺瑾(目送杨老头子从窗户走过。回过头来)庄政委,你来了不到几天,怎么认识这么多人?

  董观山(对李亭、贺瑾)你们不知道,他在朝鲜前线是政委,来到病房,又成了我们大家的政委了。你们看,谁都喜欢到这儿来。

  庄政委(笑着)好听我扯呗。

  李亭你还爱听什么?

  庄政委不,歇歇吧,你们唱了半天了。

  李亭那现在该你了。

  庄政委我刚才讲到哪儿了?

  董观山讲到你小时候放羊,羊叫狼吃了,你不敢回去了。

  李亭这早就讲完了。

  庄政委(对董观山)刚才你出去了。

  贺瑾你刚才说,你们团里有一个英雄侦察连。

  庄政委对,对,对。那个连长姓张,是个老侦察兵。

  李亭(抢着问)是个英雄?

  庄政委(带着深深的情感)对。立过多少次功,才二十三岁。(忽然问袁仁辉)

  袁大姐,昨天从朝鲜前线来的电话是谁接的?

  袁仁辉医务室的人。前线政治部问你的手术经过怎么样了,我们看你痛了一天,刚睡着,就没有叫你。

  庄政委(敲一敲床沿,责备地)你们真是啊!听听他们的声音也是好的。

  董观山我想他们还会打电话来的。

  李亭讲啊,庄政委!

  庄政委(转对李亭、贺瑾)你们的歌里说,“侦察兵、地上的老鹰”。我刚才跟你们讲的胀连长,他就是老鹰里面最有本事的。??〔护士搀着赵树德上、他穿着一身新制服,面色红润,虽然眼睛还没有看见,却兴奋、愉快,毫不给人有盲人的痛苦的感觉。

  董观山(热情地迎上去)赵老师傅,我等了你一早上了。

  赵树德董院长、我到你办公室,她们说你在这儿,我就叫她们把我搀来了。

  董观山好极了,都给你准备好了,今天就进院,我来带你去办手续。庄政委,这就是我跟你说过的赵老师傅,他就要来跟你住同屋了。

  庄政委好极了。欢迎!赵老师傅;恭喜你。大家都替你高兴,你就要看见太阳了。

  赵树德是啊,我等这一天等了好久了!我是老技工,今天谁都干得那么起劲,我能闲着吗?眼一睁开,我就回厂。别看我老,我有多少劲儿还没使出来呢。

  庄政委对,你还能给国家立功呢。

  董观山走吧,赵老师傅。

  〔董观山,赵树德下。

  庄政委真是应该把他的眼睛治好!

  贺瑾庄政委,你说那个张连长??庄政委哦。那个张连长是个四川人。我记得有一次我走到他的坑道里,那时候外边敌人的炮火把山炸得乱震,你们猜他在干什么?

  她拿着把刀子在坑道的墙壁上画呢!

  李亭画什么?

  庄政委画从西南到西北的铁路,都画到了。从重庆到成都,从成都到天水,从天水到兰州,从兰州到新疆。他从前没念过书,可是他告诉我,新疆有多少石油、西北有多少钢铁,又怎么样从新疆可以通到了苏联。你们想想,我们的人就是这样!

  他自己在朝鲜,在炮火底下,他的心却飞到四川,甘肃、西北,祖国的土地上。

  贺瑾后来他怎么样了?

  李亭他现在在哪儿?

  庄政委我临走的时候,他带着一队侦察兵,进到敌人的后面。任务完成了,我们占领着一二○高地,但是他没回来。我们一直等他,直到我负伤的时候,他还没回来??贺瑾(关心地)那怎么办?

  李亭庄政委我在沈阳打了电话,没有消息!一到北京,我又打了电话,还是没有消息!(忽然正对着袁仁辉)可是昨天从前线来了长途电话,你们没有叫我接,(捶着床沿)你看!你看!

  袁仁辉我们真是的!是应该叫醒你的。

  庄政委(沉思)可是我想、到了昨天,一定还是没有消息。因为如果他回来了,他们会告诉医务室,叫医务室告诉我的。(他手握得紧紧的,看得出来他很激动)

  如果我眼睛好的话,我立刻就要走,飞也要飞到前线去!

  可是我的眼睛——偏偏坏了!

  贺瑾(紧紧握着他的手)庄政委,你的眼睛不会坏的!不会坏的!

  庄政委可,我觉得,不太好。(顿)我这眼睛的感觉有些特别。昨天他们又都来看,问他们,他们什么也没有讲,其实应该告诉我。如果是??(顿)

  李亭(想哭)不会的,庄政委!

  贺瑾(有信心地)不会的!

  〔凌木兰上。

  李亭(期待地)大夫。

  庄政委谁呀!

  凌木兰我。

  庄政委是你,凌大夫。

  凌木兰(努力镇静)让我再看看吧。你的药吃啦?

  庄政委嗯,针也打了。

  凌木兰我看看吧。(打开庄眼上的纱布,拿着眼底镜,仔细看着)

  李亭(低声)大夫。

  贺瑾你别叫她!

  凌木兰(盖上庄政委一只好的眼睛,用一手指摇着问)看得见吗?

  庄政委看不见。

  凌木兰(用一只手掌摇着)看得见吗?

  庄政委看不见。

  (凌木兰又用镜望了一下,把他的眼睛用纱布盖上,使他靠下,木然地立在床侧。

  李亭(担心地)大夫,怎么样啦?

  (凌木兰坐在床旁的椅上,说不出话来。

  庄政委(镇定地)怎么样,凌大夫?“讲吧,怎么样?我的眼睛是不是已经??

  (顿)靠不住了?

  〔凌木兰呜咽起来。半晌。庄政委默默地坐着,贺瑾和李亭望着他。凌士湘、陈洪友、董观山慢慢走上来,看见凌木兰在哭,他们谁也没有说话,仿佛立刻明白了其中的经过。他们都静静地站在那里,紧张地望着不说话的病人。

  凌木兰(激动的情绪慢慢静下来)庄政委??庄政委(朴素地)不要哭了,凌大夫,不要着急了。我没有立刻说话,不是因为我气,也不是因为我难过。从昨天起,我就觉得可能发生毛病了。刚才我说不出话来,我是在想,我要用什么话来安慰你,才能使你不难过。凌大夫,我觉得出来,虽然我不太认识你,我知道你是个年轻的大夫,你是在用心为我治病;如果这是因为你个人的疏忽,只要你记住这是个错误,你就不会在别人身上再犯了。一个人一生要做很多的事情,想做事情的人总兔不了偶尔犯错误。你很年轻,不能失掉自信。你要把技术学好,你要经过很多困难。只要你一心为人民,为病人,你是会成功的,我们要坚强,以后祖国需要我们做的事情大多了。(顿,乐观地)不要为我难过,凌大夫,我一只眼睛瞎了,我还有一只眼睛看得见,我照样能够在前线上发挥力量,我照样可以学习、读书,做很多很多事情。(挥挥手)你走吧,不要急了。

  陈洪友(轻轻地走上前来)庄政委。

  庄政委谁?

  陈洪友我陈大夫。

  庄政委啊,陈主任,你都听见了?我有一个要求。(顿)要爱护青年,把你的技术好好地教给他们,不要在这种时候使她失去信心。这是下一代,建设社会主义的人,要用一切力量帮助他们哪!

  陈洪友(感动地)庄政委,我惭愧极了,我要教好学生。

  〔护士兴冲冲地跑上来。

  护士庄政委,长途电话又来了,安东来的!

  庄政委(立刻)哪里?哪里?

  护士接到办公室了。

  庄政委带我去。

  〔袁仁辉扶庄政委坐上轮椅,推下。李亭、贺瑾跟着下。

  董观山同志们,大家来研究一下。他的眼睛必须治好。

  陈洪友董院长,现在细菌培养的结果还没有出来,??〔尤晓峰上。

  尤晓峰发炎的情况怎么样?

  陈洪友(摇头、把病历交给他)尤大夫,细菌培养的结果??尤晓峰我去看过了,结果还没有出来。

  董观山那么,现在怎么办?

  陈洪友一般说,这种情况,我们只能用青霉素治。

  尤晓峰昨天已经用了,我们不能希望今天就见效。

  董观山细菌培养结果还没有出来,青霉素还不见效,可是情况不允许我们等待,我们要想办法。“

  尤晓峰(仿佛耐心他讲解)董院长,医学嘛,它是一门科学,有一定的医疗程序和惯例??董观山(着重地)尤大夫,现在病人的情况恶化得很快。

  陈洪友是啊,尤大夫,你的意见??尤晓峰(固执地)我看只能用青霉素。

  董观山(期望地)就没有别的办法了?

  尤晓峰(耸耸肩)没有办法,没有办法。

  凌士湘董院长,我有个意见。按一般情况,青霉素是有效的,但是。也有些病菌是青毒素不能治的。在这种紧急情况下,我的意见是不要等着看青霉素的效果,现在就加用链霉素。

  尤晓峰(不高兴地)可是凌大夫、你不是做临床的。将来我们这个病历怎么写?

  谁负责任?

  董观山(忍不住)尤大夫,是病历要紧,还是病人要紧?陈大夫,这两种药一起用,会不会出其他的毛病?

  陈洪友不会,没有禁忌。

  尤晓峰(讽刺的口吻)但是病人的细菌培养还没有出来,没找出菌种就下另外一种药,恐怕不太科学吧?

  董观山(发了火)什么是科学?我看能解决实际问题的,就是科学。凌大夫提出的办法对病人没有害处,可能有好处。有利无害的事情就应该做,因为我们关心的是人,不是医疗程序和惯例!(尤不响)你看呢,陈主任?

  陈洪友我觉得对,完全对的。董院长,我们就这么办吧。

  董观山就这么办。

  凌士湘董院长,这样决定对。

  陈洪友尤大夫,我们来研究一下。(把尤晓峰拉过去)

  〔护士拿着一张床头卡片上,插在赵树德床铺上。

  凌木兰(转对董观山)董院长,赵老师傅的手术,是不是换一位大夫做吧?

  董观山为什么?

  〔凌木兰低头。

  董观山你难道没听见庄政委的话吗?我们相信你能做得好,你也应该相信你自己。

  陈洪友木兰,我一定尽我的力量帮助你。

  凌士湘(向凌木兰,感动地)木兰,我不会忘记今天,你将来也不会。庄政委给你的帮助,比我一生给你的还要多。董院长,我说不出来我多感谢。

  木兰,你去,接赵老师傅去。

  凌木兰(抬起头)好,我去接他。(下)

  凌士湘(立刻兴奋地叙说着)董院长,我们已经决定组织一个反细菌战工作团到朝鲜前线去了。

  董观山什么时候?

  凌士湘大概还得两个星期。

  董观山好极了,这真是一件喜事。

  〔袁仁辉推庄政委上,李亭、贺瑾随上。

  庄政委(一边对孩子们说着上来)真是太好了!太好了!

  李亭董院长,你知道吗?那个张连长回来了!

  庄政委董院长,我告诉张连长了,两个星期以后,我一定回前线。

  董观山庄政委,两个星期以后老凌大夫也是要到朝鲜。

  庄政委好极了!

  凌士湘(上前,拉着庄政委的手)庄政委!

  庄政委(高兴地)老凌大夫,我们一道走!

  ——幕落

  第二场

  上一场的两个星期以后,清晨六时。

  凌大夫家客厅,景同第二幕第一场。

  〔开幕时,屋里还开着灯。窗帘半掩着。外面正下着雨。天空暗得还像没有天明,偶尔有一阵闪,隐隐听见雷声;书桌旁摆着凌大夫的背包、袁仁辉为凌大夫在捆绑行李。何昌茎穿着雨衣由外上。

  何昌荃(困倦地)袁姐,你还没睡?

  袁仁辉我躺了会儿。尽想着会上的事,哪儿睡得着呀?一睁眼,我又想起凌大夫的行李,就上楼来了。

  何昌荃怎么凌大夫还没回来?他要带去的书还没理好呢。(替凌士湘整理书)

  袁仁辉是啊,一整夜了,大概反细菌战展览会的事还没交代完。现在几点了?

  何昌荃(看表)快六点了。

  袁仁辉(打呵欠)我还以为没有天亮呢。雨还没有停,凌大夫八点钟就要上车吗?

  何昌荃晤木兰出去了?

  袁仁辉刚才跟陈大夫一块儿到病房,再去看一下庄政委跟赵老师傅的眼睛。庄政委不是今天跟凌大夫一块走吗?(看见何昌荃从桌上捻了一根烟,点上)你怎么抽起烟来了?何昌荃有点累。

  袁仁辉(关心地)一夜没睡吧?

  〔何昌荃点头。

  袁仁辉来,来,你躺会儿。

  何昌荃不,我要等董院长电话,他还在市委呢。

  袁仁辉(低声)我们大家要求逮捕江道宗,你看有可能么,何昌荃那得等董院长回来才知道。

  袁仁辉(恨恶地)昨天夜里孙大夫在内科会上但白以后,我才真认识江道宗了!

  我回到家里,愈想愈呆不住。昌荃,我今天一定要搬家!

  〔徐慕美上,她仿佛是刚起来不久的样子。

  徐慕美(殷勤地)凌大夫起来了吧?就带这么点东西啊?都收拾好了?要不要我来帮点忙?

  何昌荃(见袁仁辉不响)他还没回来。

  徐慕美哦?好吧,仁辉,一回来就告诉我们,道宗还等着送他呢。(下)

  袁仁辉哼。自己还不知道呢,尾巴都露出来了。

  何昌荃一定要让凌大夫知道。这下子,我这位老师该看清楚江道宗的真面目了。

  〔凌木兰、陈洪友上。凌木兰穿着雨衣,陈洪友打着伞。

  凌木兰爸爸回来了没有?

  何昌荃还没有,我想马上就要回来的。我们的两位病人的眼睛是不是完全好了?“

  陈洪友(沾沾自喜)好了,完全好了。这下我可放心了!他们都可以出院了。

  〔凌木兰给大家倒茶,并取出些点心,大家吃着。

  凌木兰一会儿他们两个都要到我们这儿来。庄政委来找爸爸一块儿走,赵老师傅说要送他们。

  袁仁辉(喝着茶)这两天全院的人都高兴极了。庄政委的眼睛好了,已经是件大喜事了;想不到赵老师傅的眼睛瞎了这么多年,也看见了。小凌大夫,前天上午,我一推门,看见他们两个正在一块儿看画报,我自己欢喜得都哭起来了。

  何昌荃这次院里的壁报表扬了你们眼科的新气象。

  袁仁辉(呵呵笑着)可是用了一整版批判尤大夫。群众对他的那种医疗思想都气极了,昨天我看见他站在壁报前面,很多人不认识他,一边说一边骂,骂他是医生里头的垃圾,我看他脸色都发黑了;可是,还绷着脸,对黄大夫笑着说:“你看,我这是激起公愤了。”

  陈洪友我相信经过这次教育,他会改的。

  〔尤晓峰上。他穿着雨衣,帽子拿在手里,神色沉重。

  凌木兰尤大夫。

  尤晓峰(气力不大地)哦,你们都在这儿。刚才我到病房去了,知道你们已经看过了。我看见他们都好了,心里也是很高兴。木兰, 我是来庆贺你的。——我走了。(转身)

  凌木兰(很恳切地)坐一坐吧,尤大夫。

  尤晓峰(走回坐下,把帽子放在桌上)何大夫,我很痛苦,叫大家骂我是医生里的垃圾是不好过的。头两天我还不太接受,现在看着庄政委跟赵老师傅了个一个都治好了,我才觉得我的思想里面是??是有些垃圾,真是非打扫不可了。(失神地站起来,走,忽然)我的帽子?

  凌木兰(递给他)这儿。

  尤晓峰谢谢。

  〔尤晓峰下何昌荃(想了一下)陈主任,您是不是找尤大夫谈一下?

  陈洪友(高兴地)对,对。尤大夫!尤大夫!(回头对何昌荃,低声)我拉他到我家里谈谈去!(下)

  凌木兰(看看行李)哦。都收拾好了。谢谢你,袁大姐。

  袁仁辉还有凌大夫的显微镜,那是他的宝贝,你来弄吧。昌荃,我下去了。

  〔袁仁辉下。

  凌木兰(抑止不住衷心的喜悦,推何昌荃坐下,兴奋地倾吐着)昌荃,这两天我真高兴极了。庄政委跟赵老师傅的眼睛都治好了,庄政委说他自己是个普通的政委,普通的人,可是他教我更认识了生活。你知道,从前我不喜欢学医。现在我决心要好好的学,做一个好医生,做一个像他那样的人。(激动地徘徊两步,忽然站住)还有一件事情你会跟我一样的高兴,就是爸爸,他今天就要到朝鲜去了。

  何昌荃(一直点着头,喜爱地望着她,慢慢站起来,笑着)木兰!(拉着她的手)让我们高兴的事就这么几件吗?

  凌木兰(笑着,抽出手,一扭身坐下)哦,还有吗?

  何昌荃你爸爸就要走了,你还不好意思对他说!我不赞成你以后写信告诉他。

  凌木兰( 眼)那你自己对他说呀!

  何昌荃不,我??害怕,我看还是你说好。

  凌木兰好,说就说!(站起来,拉着何昌荃的手)昌荃,你知道吗?宋阿姨从安东来信了,里面还有给爸爸的。她说她明天就要过鸭绿江,欢迎爸爸赶紧来。那封信爸爸看了会更高兴了。

  〔袁仁辉上。

  袁仁辉昌荃,董院长来电话。

  何昌荃好。(对凌木兰)我一会儿就来。

  〔袁仁辉、何昌荃下。凌木兰擦凌士湘的显微镜。外面有汽车的声音。凌士湘由外上。他一夜没有睡,在反细菌战展览会紧张地翻阅着各种材料,这时疲惫地回到家中。

  凌木兰(高兴地)爸爸,你回来了!事情完了吗?(为凌士湘脱下雨衣)

  凌士湘完了。

  凌木兰大家都等着送你呢。

  凌士湘哦。

  凌木兰(愉快地)爸爸,宋阿姨来了信了。她都知道你要去朝鲜了,她说她要在前线上欢迎你。(给凌士湘信)

  〔凌士湘看完信不说话。

  凌木兰你怎么了,爸爸,累了?

  凌士湘(把信放在一旁)把显微镜放回去吧,不要再收拾了,(立起,把旅行箱里的书籍、用品,一样祥翻出来,放到桌上)

  凌木兰(吃惊)怎么?

  凌士湘(不看她)我不去了,我不能去了。

  凌木兰为什么?为什么,爸爸?

  凌士湘(还在翻着东西)肺天夜晚,展览会接到从东北送来的新材料。你想我看见什么?田鼠!中国的田鼠!美帝从高空扔下来的。这种田鼠先天是不可能感染鼠疫的,但是扔下来的田鼠,都感染了鼠疫!(说着说着激动起来)你知道是谁研究出田鼠对鼠疫的感染规律的?是谁?

  凌木兰(低声)我知道,是你,爸爸!

  凌士湘是我!是我!(思考着)我一边工作,一边想,我怀疑我帮贾克逊送去的田鼠跟这个有关系,我怀疑贾克逊托江道宗跟我要去的那篇论文,也踉这个有关系。

  凌木兰(紧张地)爸爸,就是三年前你在美国杂志上发表的那篇论文吗?

  凌士湘是啊。我奇怪,为什么贾克逊对我的田鼠研究那么有兴趣?

  〔陈洪友上,凌木兰望了爸爸一眼,赶紧跑入内室去拿雨衣。

  陈洪友(笑吟吟地)凌大夫,我刚才听见汽车的声音,我想是你回来了。就要上车了吧?

  凌士湘(立刻)洪友,坐下,我正要找你。

  陈洪友什么事情?

  凌士湘洪友,感染鼠疫的田鼠,美帝已经扔下来了。扔下来的就是我们中国的田鼠,我怀疑四八年我们送到美国去的田鼠被他们利用了。

  陈洪友(不知所措)哦!你看怎么样!你看怎么样!

  凌木兰(从年室出来)爸爸,我出去一下。(急下)

  陈洪友(埋怨地)我告诉过你!两个星期以前我就说了,我们应该把运送田鼠的事情向组织交代,但是你不听!我也糊涂,没有去声明,备个案,你看现在怎么办?这不是个简单的思想问题,这是严重的政治问题!掉脑袋的,军事问题!天哪!

  天哪!真没想到!

  凌士湘(沉重地)如果政府、群众这样看我们,那也是应该的!(向楼下)道宗!

  道宗!

  陈洪友你干什么?

  凌士湘你忘了?这些事情都是贾克逊托他找我们做的。

  〔江道宗上。

  江道宗(亲热地)士老。你回来啦?我早就起来等着你了。

  凌士湘(严肃地)道宗。我请求你告诉我一件事情,贾克逊到底是怎么一个人?

  当初他让你跟我要的田鼠,要田鼠研究的论文,他究竟是为的什么?

  江道宗(一愣)怎么?为了学术研究啊。

  陈洪友(气急败坏地)美帝国主义已经把中国的日鼠感染了鼠疫,扔下来了!

  凌士湘我怕贾克逊就是一个参加细菌战的刽子手!

  江道宗(连忙)士老!士老!上我认为这是不至于的。贾克逊搞文化侵略,可是这样的事情他还不会做,他不至于这点良心都没有。

  陈洪友(有了一线生机)要是这样就好了。

  凌士湘(长叹一口气)到了今天、我才感觉到,过去,我浪费了多少力量。

  (摸着显微镜)这个显微镜白白地跟了我三十年,可以说,我没有真正用过它。这次,要我到朝鲜去,我知道,我真正为祖国做一点事情的时候到了,这个显微镜真正要发挥它的力量了。可是,又不成了,不成了!(推开显微镜)

  〔孙荣上孙荣凌大夫,何大夫叫我来,他希望我跟你谈一件事。(瞥见江道宗)

  现在江先生在这儿,那就更好了。

  〔江道宗冷冷地望着孙荣。

  凌士湘请坐。

  孙荣(沉痛地)这几天我很痛苦。我恨贾克逊,恨江大夫,我也恨我自己!

  因为我糊涂软弱,叫您这样的好人都受了欺骗。

  陈洪友你究竟说的什么事情?

  孙荣那个工人的老婆是贾克逊害死的!

  凌士湘怎么?

  孙荣她不是得肺炎死的,她是得斑疹伤寒死的。

  凌士湘(站起来)哦。

  孙荣贾克逊对那个畸人的软骨症特别有兴趣,他的目的就是要她那副畸形的骨头,因为这是世界上少见的软骨标本。

  凌士湘哦!

  孙荣后来他着急想回国,就用这个伤天害理的办法,临时人工地把斑疹伤寒传染给她。

  凌士湘(恐怖地)哦,那虱子,绑在她身上的虱子!(盯着孙荣)这件事你早知道?

  孙荣我本来奇怪怎么会在医院得了这种病。后来钱护士偷偷告诉我病人身上绑过虱子,我忽然懂了,可是我不敢讲,那个时候我很痛苦。

  病人刚死,贾克逊把病历要去,第二天我一看病历上的斑疹伤寒变成肺炎了。

  凌士湘(气愤地)你为什么不早说?你为什么不早说?

  孙荣病人家属来找医院的时候,我害怕,我糊涂,我不懂得政府,我一向崇拜江大夫,我就找他出主意。

  〔江道宗站赵身想走。

  孙荣你不要走!

  〔江道宗尴尬地站住。

  孙荣可是他说(对着江道宗)“不要讲,讲了都不好。医院的名誉、贾大夫的名誉,并且连你自己也保不住”。江大夫真忠实,他对贾克逊的罪行一字不提,还说贾大夫是个学者。

  陈洪友这是什么学者!

  孙荣(倾吐)我闷了三年!昨天晚上我在内科会上,当着大家的面,都讲出来了。可是大家没有不要我,大家还欢迎我,鼓励我!我从来没有受过这样深的教育。

  凌大夫,我谈完了,我走了。(对江道宗)你觉得那一点是不真实的,你跟他们两位谈吧。(下)

  陈洪友(咳嗽一声)唉,一个人哪??凌士湘(盯陈一眼)我看我们还是听江大夫谈吧。

  江道宗(慢条斯理地)我没有什么可谈的,许多心情只有老朋友可以谅解。大家都知道我一直是拥护共产党的。过去我们所处的是乱世、今天还是在新;日交替的时候。(满腔抱负,充满内在的热情的样子)我一生就有一个理想:我永远把自己当作一座桥,叫旧的通过我变成新的;叫那愚蠢自私的通过我,变成智慧公正的。

  (为自己的崇高所感动,流下一滴眼泪)多少年来风风雨雨,我是半身插在水里叫众多人的脚踩在我的头上,达到幸福,达到文明的彼岸,而我自己一无所求。(慨然)可是结果呢?我做了墙!大家说我隔绝了进步和落后,还说我是贾克逊的什么什么,还居然有人说我走第三条路线!??凌士湘(焦的地)这些高深的政治理论我不懂,你只要谈谈孙大夫说的话究竟是不是真实的。

  江道宗(从容地)这个问题嘛,很简单。我不想对你们二位答辩,而且以后也不预备在群众面前做什么答辩。如果动机不能取得谅解,做了答辩也是毫无意义的。

  凌士湘(望着江道宗,忽然才理解到江道宗所默认的整个事实,震动地)那么说,贾克逊杀人是真的了!天哪,这还有什么可说的!这样的人什么事做不出来?

  我的研究一定是被美帝国主义利用了。都怪我自己糊涂;真是糊涂极了!

  江道宗(同情的神色)不要过分地责备自己了,细菌战是出人意外的事情,作为科学家,我们都很痛心。战争本来是万分可怕的。一打起仗来,谁也就不认识谁了。你用这个武器,他就可以用那个武器。人道不人道,也就很难说了。

  凌士湘(忽然)你是什么人?

  江道宗(一愣)啊?

  凌士湘你是哪国的人?(爆发)如果你自己从那个带菌的田鼠传染了鼠疫,你是不是也觉得美帝国主义的细菌战还是对的?你觉得打起来以后,用什么武器都可以,你知不知道现在是谁跟谁在打仗?你究竟是什么人?你说你是我的朋友,我没有你这样的朋友!你跟贾克逊是朋友,跟美帝国主义是朋友!你一脑子的反动思想,我最恨的汉奸思想!我现在看清楚了,贾克逊是美帝文化特务,你是美帝文化特务的奴才!

  江道宗(冷冷地)我没有想到老朋友会这样不谅解我,我很遗憾。

  (转身要走)

  凌士湘你不要走,(拦住江道宗)我们一块去见董院长,把一切都告诉他!

  〔何昌荃和老张上。

  江道宗(翻脸)好,我赞同。送田鼠跟论文的事情都是你自己同意的,没有人强迫你。这些事情,你跟我一样,都有份。

  何昌荃江教务长!

  〔江道宗吓了一跳。

  何昌荃请你下楼去找一样东西。

  江道宗什么?

  何昌荃(清清楚楚地)那个软骨病的骨头标本。

  老张贾克逊走了以后,你叫我送到你家里的。

  何昌荃请你拿出来吧。

  江道宗(强自镇定)好,你跟我去拿。(下)

  〔江下,老张随下。

  陈洪友(惶惶然)我简直没想到他是这么一个人!

  凌士湘(痛心疾首)我是什么人!我是什么人!我怎么会叫他蒙骗了我这么久?

  他是美帝国主义的狗奴才,而我,就是被他利用的人!

  何昌茎别着急,凌老师,马上就会弄清楚的。

  〔董观山、凌木兰上。

  凌木兰爸爸;董院长来了。

  董观山凌大夫。

  凌士湘董院长。是你!(抓住董观山的手)我,我惜了,错了,已经错到不可挽救的地步了!

  董观山(诚挚地)错是错了,可并不是不可挽救的。凌大夫,你先安静一点。

  凌士湘(心绪紊乱地)我现在知道贾克逊是怎么一个人了。他骗了我的论文,骗了我送田鼠。不,是我启己送去的。我是罪人,罪人!

  董观山先不要这么快给自己下断语,大家是懂得你的。我告诉你们一个消息,贾克逊的秘书刘玛丽是个特务,已经被逮捕了。她供出来贾克逊是美国国务院特务组织的一个头目。

  陈洪友(吓住)哦!

  董观山他过去假借办医学院的招牌,在中国各地调查地理、调查气象、调查卫生疾病的情况、甚至于解放以后,继续不断通过刘玛丽这些人窃取国家的机密。

  凌士湘(忽然怀疑起来)我看江道宗跟贾克逊一定有关系。

  陈洪友他别也是个特务!

  〔袁仁辉和老张拿着一个盒子上。

  袁仁辉(激动地)董院长,就是这个盒子,这里头就是软骨病人赵王氏的骨头!

  他把它放在自己家里,藏了三年!

  老张四九年,他让我送到他家里去的。

  袁仁辉这样的人还有人心么?他不是中国人,他是贾克逊的走狗!

  袁仁辉我们大家都要求逮捕他!

  陈洪友对,应该逮捕。

  董观山是的,江道宗毫无疑问是反动的,他是贾克逊在我们医学院的代理人。

  但是现在他已经被揭穿了,群众已经认识了他,他就不能再作恶了。(对老张)老张同志,请你把这个盒子送到我的办公室去吧。

  〔老张下。

  董观山江道宗是美帝文化侵略的工具,可他也是美帝文化侵略最典型的结果。

  美帝国主义毒害他,可是人民还要教育他,我们要给他一个改造的机会。

  陈洪友(不懂)还让他做教务长?

  董观山那就不要做了。他应该首先把自己的问题交代出来。好好地想一想。

  最后人民能不能要他,就看他自己有没有重策新做人的决心了。(对何昌荃)

  你先去告诉他,等一会儿我找他谈谈。

  〔袁仁辉、何昌茎下。

  凌士湘董院长,我真是后悔极了。过去我没有听组织的话,现在我亲眼看见了。

  江道宗是美帝文化侵略的结果,我也是跟他一样。(痛心地)

  我口口声声说爱国,可是我自己做的事情已经对不起国家,对不起人民。

  董观山文化侵略是他们最恶毒的办法,那是攻心,叫你自己成为自己的敌人。

  〔袁仁辉匆匆地上。

  袁仁辉凌大夫,志愿军后勤部来电话,汽车就来接你。

  凌士湘(挥挥手)你叫他们不要来了,我不能去了。

  董观山(讶异)为什么不能去了?

  凌士湘我觉得人民不应该再信任我了。

  董观山为什么你这样想?过去组织都能相信了你,现在你把敌人认清楚了,不就更相信你么?(鼓励地)你会把工作做好的。

  凌木兰(激动)董院长!

  凌士湘(不敢相信,惊喜地)董院长,你说我还可以去?

  凌木兰还能去吗?

  董观山(笑起来)还能去?你们两个人是怎么想的?凌大夫,你辛个钟头以后就得出发了!(对袁仁辉)叫车子快来吧!

  袁仁辉(热烈地)好,好。好极了,董院长。(下)

  陈洪友(高兴得不知如何是好)太好了!太好了!

  凌士湘(紧张地)那怎么办呢?来不及了,东西都乱了。(慌慌张张地乱抓一气)

  凌木兰(嘟嚷着)都让爸爸拿出来了。

  董观山(笑着)不要紧,我来帮你收拾。(指书)是这些吗?

  凌木兰对,对。

  陈洪友还有我。(跟着乱忙)来,来,来。嗳,内衣呢?手巾呢?牙刷呢???

  凌木兰这里,这里。

  凌士湘(还忙乱着)还有这本。??背包呢?

  凌木兰(推着凌士湘)爸爸,你别跟着乱抓了!你快换衣服去吧。

  凌士湘对,对,在屋里,在屋里,我去换。(对董观山)对不起。董院长。

  (匆勿跑下)

  〔凌木兰进迸出出忙着。

  陈洪友(一边帮着收拾凌士湘的背包)董院长,我实在感动极了!今天我受的教育实在大极了!

  董观山(一边装着书,一边答应着)哦,哦。

  陈洪友我有几句内心的话要跟您讲。

  董观山好,好。

  陈洪友董院长,(害怕地)那送到美国去的田鼠当初是我替他们找来的,这件事我也有份。(盯着董观山的神色,一边机械地不住从桌上拿东西放进凌士湘的背包)

  董观山(抬头望他一眼,笑着)我知道。

  陈洪友(大吃一惊)您知道?

  董观山(笑起来)知道。

  陈洪友(放了心,望着董观山,唠叨着)哦,好极了!我原来真是害怕。董院长,我参加革命本来是来看看的,后来,我是真心想好好工作了,可是,您知道,我,我有点好打算盘。(不知不觉地把桌上的烟具也放进了背包)

  董观山等一等。(替他把烟具取出来,一边笑着说)替自己打算盘是打不清的。

  陈洪友对啊!跟您说吧!(倾诉起来)解放的时候,我不放心,把钱存在美国。

  解放以后,我又没拿定主意取回来。现在,美帝国主义把我的钱结冻了,六千五百美金,(说着说着又有些心疼)我一生的积蓄,全部没有了!我还不敢跟人讲,真是活该呀!活该!(有点眼泪汪汪的,掏出手帕来)

  董观山别难过了,陈主任。以后就聪明了。

  〔凌木兰由自己屋上。

  陈洪友(看见凌木兰,不好意思地)天气晴了,凌大夫走得正好。

  凌木兰都收拾好了?

  董观山好了!

  〔凌士湘穿者一身没下过水的崭新而肥大的军装上。

  凌木兰(惊喜)爸爸!

  陈洪友(赞叹地)哎呀,凌大夫!

  凌士湘(挺起胸脯)怎么样?

  凌木兰(替他卷一卷袖子,笑着)爸爸,你怎么那么傻样儿啊!

  凌士湘(有点不好意思)不好看吗?

  董观山当然好看,太好看了。

  凌木兰是好看。你的军帽呢?

  凌士湘这里。(从口袋中取出)

  凌木兰戴上!爸爸!

  〔凌士湘戴上帽子。

  陈洪友哎呀,凌大夫,你真是个科学战士了。

  董观山(兴奋地)出太阳了,关上灯吧。

  〔凌木兰去关灯。

  董观山把窗户打开。(自己去打开窗帘)

  〔窗外是而后北京的早晨,蔚蓝的天空,远远的庄严美丽的天安门在透明的空气里闪着光彩。

  董观山你们看,北京多好啊!

  〔何昌荃轻轻走上,不觉走到窗前。

  凌士湘北京是世界上最可爱的地方。董院长,我高兴我是中国的科学家,完全站在正义、人道一边的科学家。我觉得;我还可以工作二十年。

  董观山凌大夫,你现在年轻了。

  陈洪友(看表)哎呀,可不早了。

  董观山庄政委该来了。

  何昌荃(一直和凌木兰在低语着,走到凌士湘的面前,不好意思地)凌大夫,木兰跟我??董观山(恍然)啊,凌大夫,还有一个问题要你解决。

  何昌荃我们两个人——想请你给宋大夫带个信。你们两位从朝鲜回来的时候,我跟木兰准备??〔凌士湘望着他们,不响。

  凌木兰(发窘)爸爸,你??同意不同意啊?

  凌士湘(默默地)我以为我早就同意了。

  〔袁仁辉领庄政委和赵树德上。赵树德的眼睛完全看见了,他穿着新衣服,跟在庄政委的后面,简直像个孩子似的四面张望着。庄政委穿着军装,分外精神,和赵树德谈着走上来。

  董观山你们看谁来了!

  凌木兰(跑上去,兴奋地一手拉住庄政委,一手拉住赵树德)庄政委!赵老师傅!来,来,这是我的爸爸。

  凌士湘(握住他们的手)庄政委、赵老师傅、恭喜你们完全好了。

  赵树德(仔仔细细地端详着凌士湘)哦!您就是老凌大夫。您的声音我们听熟了,可是人还是头一次看见。

  庄政委(欢喜地)你就是我们的老凌大夫、老赵,你看,跟小凌大夫长得一模一样。

  〔大家笑。

  庄政委凌大夫,前线的战士们听说你们要去,大家决心用更大的胜仗来欢迎你们。

  凌士湘(精神勃勃地)我们也去打胜仗!你看,我的显微镜,这就是我的枪!

  〔一个满面红光的青年警卫员上。

  警卫员(响亮地)报告!凌大夫在这儿吗?

  凌士湘(上前)我就是。

  〔警卫员向凌士湘敬礼。凌士湘笨拙地回了一个军礼,大家笑起来。

  警卫员后勤部的汽车已经到了。

  凌士湘(转身,拿起显微镜)好,庄政委,我们走吧。

  ——幕落。全剧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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