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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六


  陈兴允仔细思量,他觉得战胜敌人的勇气、信心自己是很充足的。不过目前怎样扭转这艰险的战局,他还说不出具体的办法来。于是他把一切希望都放在这一点上:“看今天拂晓这一仗吧!把钟松这家伙捞住再说。”

  现在是一点半,三四个钟头以后就要进入战斗了!陈兴允耳边响着他临出发的时候,司令员叮咛的声音:“时间紧迫!”一想到这里,心里又焦灼起来了。

  陈兴允用力扯着马的嚼口,双腿磕着马腹,让马猛跑着。

  嗒嗒嗒的马蹄声,敲破了深夜的宁静。战马的铁掌磕碰石头,溅出火星。

  二

  陈兴允在河槽里下了马,把马交给通信员。那匹久历沙场的骏马,抖了抖身上的汗水,又用一个前蹄在地上刨着。他怜惜地摸了摸马的透湿的鬃毛,便和参谋一道,回答了哨兵的盘问,上到半山坡上的一个破烂的村庄。

  他立刻就要看见西北战场的统帅了。他压不住自己心里的兴奋,感到精神很紧张。

  他在多次的体验中,深切地感觉到:彭总善于在艰难困苦的关头,扭转一切危机的局面。彭总能预见由于艰难困苦而产生的那种新的力量;那种新的力量是很厉害的致胜武器。陈兴允让参谋留在窑洞外面,他随着一位野战军司令部的参谋走进彭总住的窑洞。

  警卫员点起了蜡烛,照亮了窑洞。

  窑洞空旷旷的。它让成年累月的炊烟,熏得乌黑。墙上挂满作战地图。靠窗子跟前,放着张破旧的桌子。桌子上堆着一叠叠的文件材料。窗台上放着些老乡们日常用的瓶、罐,还有揉卷起角的小学课本。窑洞靠后的左角里,放着窑主的粗磁瓮、破谷囤跟一些农具。

  这里多宁静啊,连针掉在地下都能听到!

  陈兴允觉着奇怪、惊讶。东是黄河西是无定河,南北是遮天盖地扑来的十多万敌人。目前形势是复杂严重而又紧急的。胆小的人会张皇失措,就连自己这在战斗生活中过了整二十年的人,也感到心情沉重。可是这里的气氛又是这样宁静!

  彭总躺在窑后边地上铺的干草上,盖着一件破旧的大衣。

  他站起来,缓缓地把大衣披在身上。

  陈兴允举手敬礼以后,就急切地望着彭总的面容。

  彭总微微点头和他握手。

  陈兴允觉得彭总的手是有力的热情的。彭总的脸色是庄重、朴实、从容的。

  彭总凝视着陈兴允的脸,问:“外面很冷吧?”他倒了一茶缸开水,递给陈兴允,又看着他一口一口喝完,然后接过茶缸,低声而缓慢地问:“有什么事?”

  陈兴允说:“我们司令员,要我来报告情况,接受任务。”

  彭总安详、稳实地站在那里,像在深深地思索着什么。

  陈兴允看看彭总,心里猛地豁亮起来了。彭总那丝毫不露形迹的镇静、乐观情绪传到他身上了。

  彭总端着蜡烛站在地图下,回头望着陈兴允,问:“情况怎样?”

  陈兴允指着地图,说:“据侦察员报告,敌人有两个团沿无定河南岸推进。河北,靠近我们部队这边,钟松带他的师部和两个营,今天夜里十二时顺咸榆公路下来,准备天明进占镇川堡……”彭总瞅着蜡烛的火舌,静静地听着。

  “我们司令员让我报告情况以后,向彭总请示;如果彭总决定打的话,就让我接受任务:把河北敌人的师部和两个营敲掉,搞得好或许还可以捉住钟松。”

  彭总左手端着蜡烛,右手放在背后,还是静静地听着,一句话也不插问,什么也不表示。他巨大的身影映到拱形的窑洞顶上,一动也不动。灼热的蜡油,一滴一滴地落在他手上,可是他像是丝毫没有感觉到似的。

  彭总带着深思的神情,听完陈兴允的报告。又盯着地图,专注地思索着。

  陈兴允看看表,就立刻觉得心焦的像油煎:已经两点钟了,如果打,赶五点钟部队就要进入战斗,但是还要调动部队,部署……他仿佛觉得,左腕上的手表,“宗!宗!宗!”的声音特别响,而且是,每响一下,都像谁用拳头击着他的心脏。他真想把时间抓住让它暂时停留一下。但是彭总严肃、慎重、冷静的神情,仿佛向他表明:现在,冲锋陷阵容易,忍耐却更艰难,但是必须忍耐,不要着急。

  陈兴允望着彭总脸孔的侧面,但觉得彭总比四五个月以前苍老了。彭总鬓角的黑头发中,像是有一些白发,眼角的皱纹也增多了。

  彭总是严肃、冷静、耿直而刚正的。第一次站在这位伟大军事家面前的人,都有一些敬畏的感觉。但是,他一开口说话的时候,声音又那样平静、坦率和亲切。他说:“钟松率领三十六师师部和两个营走河北?这倒是一个新情况。”思索了一下,微微摇头,说:“不可能吧!”说罢,他又沉入深刻的思索之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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