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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五


  她这种情形,我能说什么呢?我能表示什么呢?最后的时间既然已经近了。

  我只能给她写了两个通讯地址:一个是驻意大利热那亚的中国领事馆,一个是上海法租界韩国临时政府的秘密通讯处。

  她送了我一张放大相片。在相片后面,用抖颤的字体题了下面一行字:

  “曾经为你交付出她的一切!”

  四点欠十分,我告诉她,暂回去办一件事,六点钟再回来和她一同用晚餐。

  我用全力抱了她一下,和她作了一个长吻,面对面的对她的眼睛作了最后一次注视,一个又颤抖又深情的注视。我感到她浑身在颤抖。

  一分钟后,只听见一阵足步声响在楼梯上。

  最后的一刹那是完了。

  晚上六点钟到了,我们已经被火车带到托木斯克的五十里外。我们的车子正在向莫斯科前进。

  这时候,代替我本人,应该有一个短字条送到这个波兰少女手上。

  这短字条只有下面几句话:

  奥:

  我走了,不再回!我一万句话只并作四句话向你说:我永远爱你!我一定给你信!请为我向你母亲致谢!请为我多多保重你自己!

  林

  这一夜,望着车窗外的黑暗原野,我哭了一整夜。

  十九

  四个星期后,当蔷薇花与玫瑰花开得最灿烂的时候,我们这一批东北军官由德国搭火车经瑞士到了意大利,终点站是海口热那亚。在热那亚,将有海船把我带回东方。

  开船的那一天中午,当地领事馆转给我一封信,信皮是白色的,字迹很娟秀。信内分量很沉重。

  其实,我不用看信皮.前会知道是谁的信。

  这时,我正忙着要上船,我抖颤的把这封信放在口袋里。我很昏乱,我现在不敢拆开它。我必须让自己平静一下。

  我装作很忙乱的样子,跟着大家搬东西上船。我特别显得卖力,几乎是帮每一个人搬东西。我尽可能找琐碎的事做。不敢让自己闲,更不敢让自己想想。

  好容易大家上船了,午后三时,船开行了。

  在船上,我和大家拼命闲谈。我从没有和人说过么多的废话,闲谈了很久,又听音乐,并且陪几个法国女人跳了一阵子舞,把自己弄得很累很倦。我几乎忘记了口袋里还有一封信:一封极重要的信。

  但我终于没有忘记这封信。

  夜深了。将近十二点。船在力古利安海里悠悠驶行着,海面很静。这是一个大月流天之夜。一轮满弦月静冉冉亮闪闪的升入中天,又华丽,又庄严,好像一个银色女王徐步升入银色宝座。天空纯洁极了。像是一片新出窑的淡青磁器,滴溜溜圆的舒展入无极无限,刻雕着一些亮晶晶的斑点,是星星,在如痴如狂的白色月光与青色天光里,整个大气层是酣眠了,发酵了,比新焙的面包还轻松甜柔。奶白色月光闪耀在海面上,好像有无数条小闪电在跳动。海很温柔,很和平,它似乎已熟睡了,睡得像个女孩子似地。这时候,所有乘客也都熟睡了。只有我一个人剩在甲板上。

  力古利安海上的五月的月夜真不是夜,是一种青春,一种狂想,一种享受,一种诱惑。它是上帝的夜,也是魔鬼的夜,这白色的夜竟美丽得呻吟起来,……

  我倚在栏杆,从口袋里取出那封白色的信。

  在未拆开以前,我作了一次深深的呼吸,把一大片海风吸入肺叶内。

  接着,我庄严而缓慢的拆开信,拆得很慢很慢,好像并不是在拆开一封信,而是在拆开一个人的肉体。

  信终于拆开了。

  出于我的意料,信里除了一张白纸以外,还附有一封灰色信,我打开信纸一看:这竟是奥蕾利亚母亲的信。信如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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