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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二



  张华峰把挂下来的帽耳拉起,注意地听了听,说:

  “唔!隐隐的,怎么越走炮声越远了?”

  “不要焦心这个吧!焦心的,是你脚上的虎头崮!”秦守本在他们后面递上话来。

  一提到虎头崮,战士们便兴奋起来,好象提到他们的故乡和家一样。

  “虎头崮早就看不到了!”

  “还想看到吗?光秃秃的一个大和尚帽子!”

  “不要愁!有你爬的!”

  “你们看!那不就是一个吗?”

  许多人的眼睛在四下寻觅着山崮。

  “哪里有?说鬼话!”

  “你眼光不好,怪我?”

  虽然风在呼呼咆哮,有的人戴着口罩,有的人拉下帽耳,讲不清话音,听不清说的什么,但却一路地说着笑着。战士们都有这个经验:走在路上谈谈笑笑,既是“缩地法”,又可以征服疲劳和饥饿。

  经过连日带夜地轻装战备行军,在夜晚十点钟光景,队伍到达一个丘陵地带,停止下来。

  村庄上漆黑漆黑,没有一个人家有一星灯火,每一个人家的门却是敞开着的。门前的地上,睡着四腿捆绑着的猪、羊,笼子里挤满着鸡、鸭。车子上捆绑着许多杂七杂八的东西。牛和驴子在槽上嚼着枯草,背上驮上了装满粮食、山芋等等的筐篓。被子、棉花胎、衣服,捆成了大包裹,放在炕上,连锅也离开了灶腔,用绳子捆扎起来,拴在扁担梢上。人们在屋子里闷闷默默地坐着,幼儿象战士的背包一样,背扎在大人的背后。他们没有一点声音,眼睛在黑暗中互相惊惶地望着,准备随时逃难到别处去。看来,一声说“走”,只须三、五分钟的短促时间,除去房屋、土地以外,他们可以把所有的财产全部带走。

  队伍蓦然地进了村子,使居民们大吃一惊。这完全是出乎他们意外的,他们恐惧、惊慌,可是已经来不及逃走、藏躲。大人们一慌乱,孩子也就哇哇地哭了起来。

  秦守本他们走到屋子门口,用手电筒一照,人们慌张地挤藏到门后和屋角上去。

  “老乡!这是干什么呀?”

  “是我们!不是反动派!”

  “把灯点起来吧!”

  人们这才有些明白,原来不是灾难的降临。

  “是八路吗?”一位老大爷问道。

  “是八路的弟弟新四!”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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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①人们简称“八路军”为“八路”,“新四军”为“新四”。

  秦守本大声地说。

  “要点灯吗?离这里不远啦!”老大爷担心地说。

  “有多远啦?”

  “二、三十里,大炮够得着哩。”

  “大炮有眼睛,也看不到这样远!”

  “下晚有一炮就打到庄子后面,一条牛给打死了。”

  老大爷终于从筐篓里摸出了油灯,点亮起来。

  居民们暂时地解除了恐惧,但同时又感觉到战争的更加逼近。战士们看到居民准备逃难的惊惶现象,也就觉得自己已经到达了战地,置身在战斗里面。

  就在这个时候,恰恰有几颗炮弹飞落到附近,轰然爆响起来。老大爷连忙去吹灭灯火,战士们阻止了他。

  “不要怕!这是瞎眼炮!”

  “要跟他们打吗?”老大爷问道。

  “来了,不打干什么呀!”王茂生说。

  老大爷听不懂王茂生的海门话,疑问着。安兆丰拍拍手里的枪,学着山东话大声地说:

  “咱们来,就是跟他们干的!不要跑!”

  外边传来嘈杂的和哭泣的声音,战士们跑了出去。

  一群从北面来的难民,牵着牛、羊,背着孩子,妇女们和孩子们哭泣着,一个扶着棍子的老太太骂着说:

  “当炮子的,遭天雷打的!……都是些强盗、畜牲!”

  有一个五十来岁的人,躺在一块门板上,头上裹着层层的布,血,浸透到布外面来。老太太和两个女孩子,坐在旁边涕交流地痛哭着。

  队伍移让出一间屋子,给受伤的和难民们安身。

  从这批难民的口里了解到,敌人正在砍伐树木,拆毁房屋,构筑工事,同时拉牛、宰猪,翻箱、倒罐地进行抢劫。这个受了伤的人,挨了国民党匪军的殴打。

  “唉!”张德来叹了一口气。

  “马上就打仗了!还叹气!连叶玉明那笔帐,也要记到蒋介石头上!”秦守本气愤地说。

  张德来对秦守本的说话不大同意,他望着秦守本,冷冷地说:

  “叶玉明是演习死的。”

  我同意班长的意见。要是蒋介石不向解放区进攻,我们还不会参军哩!不参军还会到虎头崮演习?我们演习,为的要跟反动派打仗。归根到底,蒋介石不进攻,不逼我们下山东,叶玉明就不会死!”王茂生有些激动地说。

  “我也同意!”夏春生、安兆丰、周凤山同声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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