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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十四


  少剑波笑着摇了摇头,把手向下一压道:“你没估计到,我们可能赶不上百鸡宴,拿不下威虎山吗?嗯?”

  “因为这个情况不可能出现,所以我根本没估计它。我老栾向来是实事求是,不想那些不可能的事。”

  “这样说,你估计对了?你也办对了?”

  “本来吗,”栾超家骄傲地把头一晃,“眼前明摆着的事实,证明我估计得分毫不差。”说着接过白茹递给他的一缸子水,咕咚咕咚一饮而尽。饮罢他把嘴一抹,“好酒!”把大家惹笑了。

  “老栾!”小董往他跟前一凑。“你能估计,你估计一下座山雕死没死?”

  栾超家摸了一下后脑,唉了一声,又揉了一下前额,“嗯!

  ……这个……嗯!”

  “估计呀!”小董追问一句。大家笑着看他怎么答。

  “总而言之,总而言之,他死不了,也活不成。”栾超家的眼转了两转,滑稽地晃着脑袋。

  小董把栾超家掀了一把,“早见阎王爷啦!”

  “我说他活不成吗!”

  栾超家自信地答。

  “没死呀!这一下可估计错了!”大家见他答错一起嚷笑。

  栾超家手一摆,“唉!

  慢来!慢来!你们没听懂我估计的全文。我估计的全文是死不了,活不成。你怎来我都能对付。”

  大家为他的善辩而大笑起来。

  “我早把咱们这一仗估计透了,座山雕碰上咱们小分队,就好比三十晚上咽了气。”

  “此话怎讲?”刘勋苍知道老栾又来了疙瘩话。

  “活不到来年大初一。”

  他喘了一口气又说:“百鸡宴上拿座山雕哇!就好比裤筒里抓……”他一眼看见白茹在跟前,不好意思再往下说下去,脸一红,笑着自语道:“呔!呔!下道了!这说些啥!”

  小董偏逼他说:“老栾!抓什么?抓什么?”

  栾超家脸更红了,再瞅了一下白茹道:“说句文明的吧!

  裤筒里抓那个玩意,是手拿把卡。”

  杨子荣咧嘴笑道:

  “别往下说啦!老栾又要磨上卸驴,快下道了!”

  在大家的哄笑声中,孙达得拿着一些大肉骨头和几碗大米饭进来。栾超家抢上去,抓了一块最大的狍子腿,上面一朵落一朵落煮得烂乎乎的肉朵,手撕口咬,大吃起来。他甚至连嚼也不嚼,往下吞咽,一阵手嘴忙乱,吃得他满头冒汗。

  少剑波笑嘻嘻地看着栾超家嘴里嚼着最后的一口,喉咙不住地打着饱嗝,便递给他一缸子水。“怎么样?饱了吧?”

  栾超家连连点头,“嗯!嗯!”接过那缸子水,咕嘟咕嘟喝下去。“哎呀!酒足饭饱。”

  “那么要听你的啦!”

  少剑波微笑着,“一路、二路的计划已经实现了,你的第三路怎么样?”

  “二○三首长,”栾超家搓着他那油渍渍的嘴巴,“你说得真对,那座神河庙,庙里那个牛鼻子老道,他妈的,有油水,真是个钓鱼的饵子,招屎壳郎的大粪。现在我先不讲那个妖道,我先讲一个紧急情况,就是为了这个,我才三顿没吃饭跑来了。”

  战士们一听紧急情况,马上静下来,有的贴在墙边,有的蹲在地上,渴求的眼光紧盯着栾超家,静等他说什么。

  “是在我去对付老道的第三天的晚上,神河庙下起了清雪。”栾超家开始讲道,“庙里那个城不城、乡不乡、农不农、商不商、不三不四的女人,冒着小清雪,抱着个孩子,走出庙门,直往东北,后拐东南,进了牡丹江流的大冰上,一直向牡丹江上游走去。我感到奇怪,就跟上了她。为了夜里不暴露,我翻穿着军装,白里朝外。雪又不大,半点钟还盖不上脚印,所以我离得又远一些。

  “走了二十里的光景,江边上有一个马架房,她就走了进去。不多时里面一个男人拉了一匹马,套上了一副爬犁,载着这个女人,顺着大江直驰。这一下可苦了我老栾,妈的!两条腿哪能追得上四条腿,可是追不上也得追,我就硬赶死追,真巧得很,半路上雪不下了,还蒙蒙的有点月光,爬犁印也看得清楚一点了。

  “我就继续赶,我想只要她不上火车,不入大道,我就丢不了她。果然这两个家伙一直顺着江流不见人的冰流走,一直三天都是这样。

  “妈的!一副爬犁一天能走一百二,我的两条腿狠劲地蹽,也只能走八十里,大雪也跟我硬找别扭,这三天拉下我少说有一百二。眼看就到了山外,我心想:一入大道,行人车马爬犁印一多,就要乱套,一乱套就要丢梢,那还了得!可是我的两只脚磨起了泡,真够呛,任务哪能允许我的脚痛,一咬牙,还是得想法完成任务。我又坚持了一天,第四天傍黑,撵到一个江边不大的小屯落,我想怎么也得歇一歇,解解乏,我就进了村,走进村头的一个四合大院。哟!好时运,院里拴着一匹马。看样子这里还没土改,工作队还没来,大院还是个大地主住着。我这两条腿一见了这匹马,它再也不想走了!可是我的心,一见这匹马也再不想歇脚了。

  “可是怎么办呢?怎么使马到手呢?是不是违犯一下群众纪律呢?我想了又想,妈的,这个情况下不能管那么多,完成任务要紧。我转身出了大院,望空里打了两枪,妈的那家大地主上了我的当,领着他的老婆孩子一大群,跑到屯西一个大菜窖子躲起来了。

  我他妈的拉出了马,心想地主的马是剥削来的,马是咱们穷人的,不是他的,咱们穷人又没分马到手,所以这匹马应该是还没有正式的主,我就不必向谁借。

  拉出来,我脚也不痛了,肚子也不饿了,一出大门就跨上这匹没鞍的光腚马,追赶起来。两天半,一直追到四合站北的蛤蟆塘,这两个家伙入了大路,爬犁印也乱了,根本辨不出来哪是他们的。

  “这时我估计他们一定是上火车了,我就快马加鞭直奔四合站,到了四合屯中间,从南站来了个赶爬犁的,吹胡子瞪眼把我扯住,向我要马,硬说我骑的马是他的。牙口马性说的一点也不差。妈的!

  管你谁的马,我把马一提,奔上车站,那家伙转回头撵到车站,硬要向我夺马。这时围上一大群人,因为哈尔滨到牡丹江的车误了点,等车的人都围上来,正在争得不可开交,忽然从人堆里钻出来两个民兵,朝那家伙就是两个耳光子,拿出小绳把他绑起来,拉到屯里。经过一番审问,听说这家伙是新安镇的逃亡地主冯老六,逃到神河庙专门给匪徒跑交通,我骑的那匹马正是他先套的那一匹,到了那个小屯把它换下来,刚换下两天,我就给骑上了。这家伙不走运,他实指望在这个远乡异地没人认识他,可是他没想到,现在的民兵正到处搜捉逃亡地主回家算账,车站上押得一串一串的,被民兵押着连一声也不敢吭。

  “我进了车站票房,所有的人都瞧我笑,连姑娘媳妇也在内。可把我笑愣了。我想:为啥都上了我的眼?我这个模样也不怎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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