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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五


  “告诉你,有两个流氓看我孤伶伶地一惆人在街上,他们竟欺侮我!”

  “怎么?他们敢怎么样?”

  “他们问我一个人在这儿等谁呀?又看我背着冰刀,便说请我到佟楼冰场去溜冰,或是去看电影,坐咖啡馆——”

  说着,说着,那两个人走近来了。我向他俩打量一下:两个人长得都很高大,头发都蓄得活像女人,是那时节最为流氓青年喜爱模仿的美国影片“泰山”型大背头,上衣的肩膀宽得出奇,活像个倒置的大三角型,这也是那些年头最为这一类青年喜爱的男装。他们的肤色很黑,两脸横肉上,长着一些刺眼的﹁青春疙瘩”。几乎是同时地,两人冲着我把眼一瞪,把嘴一撇:

  “喔——等‘拉腕儿’等来啦!原来是这么“个小山药蛋!”

  “哼,小子艳福不浅呀!别美得冒泡儿啦!让给二大爷我两天怎么样?”

  唐琪把身一转,冲着他俩狠狠地骂出来:

  “混东西!”然后拉着我说,“咱们走吧,别理他们!”

  我已经气得快炸了肺。我实在不甘心就这样走开,我应该有所表示,他们不但唾骂我,更辱侮了唐琪。而后者惹起我的愤怒似乎更大。

  “有尿别走哇,相好的!二大爷伸出胳膊来,让你小山药豆子攀杠子!”一个家伙猖狂地吼着。

  “有种的来比划比划,敢泡妞儿就别松蛋包!”另一个紧跟着叫。

  天下竟有这种不可理喻的事,我们和他俩素昧平生,无仇无冤,难道他们用这种方法表示“勇敢”,也能获到一个陌生女人的“青睐”?我在学校里从不和同学殴斗,我知道我的身长、体力,和打架的技术,可能不是对方这两个彪形大汉的对手;可是,我实在不能忍受下去,我停下来,把腰一叉:

  “你们究竟要怎么样?欺侮人没有这么欺侮的!”

  “欺侮你是好的,赏你两个‘锅贴’尝尝,你还不是吃不了兜着走?”

  接着,另一个当真把袖子一卷,就冲我脸上打来耳光,唐琪似乎比我更机警,她猛地把我往后一拖,我俩几乎倒跌一跤,那个流氓用力打来的手掌,落了空。

  我知道一场恶斗难以避免,“先下手为强”的观念,促使我立刻把冰刀一丢,大衣一脱,集中了全身力量在右拳上,猛向那个流氓的头部击去!我的拳头碰到了一块硬东西,因为我觉出了疼痛!这我才发现我正击中了那人的鼻子,他惨叫了一声,顿时双手一抚鼻端倒了下去。

  “呀,出血了!”另一个家伙发现到他的伙伴受了伤,不甘示弱地,对我挑战:

  “让二大爷我收拾你!”

  这家伙确实比他的伙伴厉害,活像个拳击家似地,他把雨点般的拳头,打落在我身上;幸而,他尚未击中我的要害,因为我还有闪躲与招架的能力。我警告自己:沉着,持久,找机会猛烈反击。我虽然居于退守的劣势,但是我对从未下过场打过架的自己,能有今天这一场演出,还认为相当满意。尤其当我偶尔也打在对方的身上两三拳时,更觉得自豪。

  这家伙似乎发觉用快速战法并不能立即取胜,便改换战略——他把我紧紧揪住,然后用“下拌子”“摔跤”的那套功夫,企图把我制倒。我一连倒下几次,可是我狠狠地抓住他不放,他每次都给我拖倒在一块。渐渐地,我发现我的腕力竟在增加,而他那越来越喘得厉害的呼吸似乎表示出他的体力已逐渐消弱。可是,他仍一而用充满脏字的最下流的话骂街,一面拚命向我扭打。我一句话不讲,只是紧咬着牙根,忍着疼痛,给以还击。当我被他压倒在地,因为我猛力翻身,他一连两拳都打在硬硬的路面上,乘此,我终于反骑在他的身上。我正要连打出几拳时,唐琪突然叫起来:

  “醒亚,醒亚,后面人扑来啦。”

  我一扭头:原来那个受伤倒下的家伙,竟拾起我的冰刀向我砍来,我立刻往一边一闪,冰刀刷地从我耳边擦过,落在街心的草坪里。这时,我迅速地重新压住方才被我按倒在地下的那人身上,因为我怕他会跳起来,转占优势。我俩重新扭成一团时,唐琪又在喊我:

  “小心,后面又来了!”

  我松开地下的敌人,猛地站起,用右腿往后狠命地一踢,该是正踢到背后敌人的肚子,他大声地“唉哟”了一声,再度倒卧下去!倒下去以后,还不住抚着肚皮﹁唉哟”个不止。

  “好!打得好!”唐琪居然破啼为笑,喝起彩来!

  一经鼓舞,我似乎更变得孔武有力。如今,我的敌人只剩下一个,后顾之忧既除,勇气乃格外增加。虽然,我又着实挨了两拳;结果,他终于被我一击不起——我一连左右两拳都打中他的下颚,他晃了两晃,再也支持不住地,正巧倒在他的伙伴身边,活像医院里两个重伤员,或是战场上两具尸体!

  “怎么样?还打不打?”我愤怒地问。

  他俩狼狈地对我翻翻眼,不开腔。

  像流自淋浴龙头里的水一般,大汗由我头部往下冲洗着周身,我感到热得难耐。我把上衣脱了下来,往唐琪手一畏一掷,然后把拳头一握,再转向那两个家伙:

  “说话呀!认输了吗?伸出胳膊来叫我攀攀杠子呀!”

  两个家伙的嘴皮仍旧一动不动。

  “醒亚,”唐琪把上衣给我穿上,又给我披上大衣,﹁他们既不哼气,也就算啦,快把大衣也穿起来吧,风很大呢,小心会感冒哟!”

  拾起来我的冰鞋,唐琪挽我走去。我尽量依靠近她,企图要她支持一下我疲惫的身体。可是没走出几步,我便觉出周身不适,两拳、两臂、手腕、脚腕、臂肘、耳根、后颈、前肋

  、后腰、膝盖——都在一阵比一阵剧烈地作疼,这些都是刚才我用以打人或挨打,以及摔跌的部位——

  “唉呀,醒亚,你耳根和嘴角都在出血啦!”唐琪叫出来,接着,她立刻掏出她的手帕给我擦拭。

  “琪姊,咱们喊两部胶皮好吗?”

  “好,咱们别再去露天冰场了,你应该回家休息。”唐琪摸了下我的前额,“呀,你在发高烧呢!快,快让我送你回去。”

  当我坐在洋车上时,先是摇摇欲坠,后来变成一滩烂泥,滩在车上,一动不动了。可是,我的神智仍很清楚,我一直在盘算着应不应该叫唐琪送我回家?而回家后又怎样应付姑母一家人的询问?

  十七

  我彷佛已经睡了一觉,因为我梦到自己和那两个流氓再度交手,打得头破血出;可是,我又似乎根本未曾入梦,只是在半昏迷状态中回忆着方才的一场恶斗——我用力地睁了睁眼,清醒地发觉我正静躺在自己卧室内那张安适的小钢丝床上。

  月光从窗帘的开启处洒进来,在对面墙壁上与床前地板上,镀了两条晶亮的银色线。床头柜上的小钟滴答滴答地响,我翻身去看,原来已经下半夜两点钟。

  我又逐渐感到混身酸痛,尤其口渴得要命。正好床头柜上放有一只茶杯,我急忙取它到手;立刻发觉那杯子已空空如也。我想起方才唐琪给我服药粉时,已经那把杯水喝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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