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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三四


  有几个营长和连长跑到指挥部要求:

  “首长!使用重武器还击敌人吧!他们太猖狂了,这是欺负我们没有好武器。”

  “不,还要等一等,”吕司令员双手卡腰走着,看一看手表,用坚定的口吻说:“坚持到傍晚。”

  在战斗激烈进行的时候,指挥部的首脑们开了一个紧急小会。主要是分析敌情。经过一小时短暂的讨论,认为这次战斗虽然打得异常激烈、十几次冲锋,几度调兵遣将,但根据几年的规律,没有使用飞机进行立体作战,说明这支部队没有高级指挥组织,只不过是当地守备部队的联合作战而已,即使敌人把周围县份的军队都调来增援,也有把握重创敌人。

  晚七时左右,司令部终于下达了使用重武器猛烈还击的命令。战壕中传出的震耳欲聋的欢呼声,混合着轻重机枪、手榴弹、步枪齐射和沉雷般迫击炮的轰鸣声,响彻了无际的原野。敌人暴露的炮兵阵地,顷刻间就被打得瘫痪、黯哑了,被打懵的敌人,只有在远处发出轻重机枪和步枪的射击声,再也组织不起来新的进攻。战斗坚持到九点多钟。

  司令部指挥战斗的大院里正忙碌着突围的准备,李大波帮着在院子的墙角里挖小坑焚毁着文件,杨承烈带着两名警卫员,把伤员向老乡家做着隐蔽安置。

  布置好三路突围的路线和方向:李大波跟着吕司令员带一个营掩护区党委机关的干部队伍从正东出村;杨承烈带一个营从东南角突围;还布置了一个连在西北角佯攻,牵制敌人,掩护突围。

  这一晚正赶上阴沉欲雨,天地暗暝,伸手不见五指。漆黑的夜暗中只看见敌人密如雨点的步枪子弹闪着细小的红光在脚下穿梭。李大波的那一队人马,因为是机关干部的文职人员多,便于安全隐蔽,原计划沿着村外那条四五米的自然道沟突围。但是他们出村后,因为天昏地暗,找不到那条道沟。人们只好跟着为首的突围队伍,在漫洼野地里焦急地寻找。

  正在这时,恰巧敌人打了两发照明弹。在一片明如白昼的耀眼亮光中,李大波和吕司令员才发现他们已冲到敌人的眼前,面对着这么庞大的队伍。意想不到地冲杀到他们的眼前,无论是日军还是伪军,都吓得呆若木鸡了。他们端着刺刀,却没人敢动。就在这一刹那的惊愕中,借着照明弹的光亮,倒使他们很快找到了那条自然道沟。人们沿着掩过头顶的道沟,迅速突出了敌人的重围。杨承烈带领的另一路也很顺利地从东南角突围出来;西北角上掩护突围做佯攻的那个连,也在他们两路突围成功后,撤离了阵地。他们这几路人马在威县的东南田野上汇合起来,继续行军。

  田野上,飘荡着混有小麦扬花时节特有的禾香味的微风,清新的空气,涤除了他们刚才受了毒气的污浊;面对着这场敌我伤亡悬殊、敌人横尸三百多具的胜利,他们一边听着从身后传来的枪声,展眼舒眉地走在田野沾着露珠的草路上。队伍中传递着像刮小风似的悄悄偶语。

  在一二九运动时就跟李大波非常熟悉的黄敬书记,又恢复了他那乐天的诙谐性格。他风趣地说:“刚才那么多炸子儿在咱脚下穿梭,真像小金鱼儿游来游去。”

  李大波轻轻地笑着。天空的浓厚阴云被风吹散了一层,幽深的天幕上闪出了一片灿烂的星群。想起刚才那场激烈的战斗,他现在沉浸在一种思索与回忆的幸福之中。他望着在星光闪瞬下吕司令员那张年轻刚毅的面孔,不由得想着:“经过这一仗,我更体会到,一个指挥员的决心、战略战术指导是多么重要。”

  夜是那么静谧。越来越远的枪声依稀可闻,子弹呼啸的声音在夜空中震抖。

  “敌人还在盲目地放枪哩,让他们打去吧!”李大波喃喃地说了这句话。

  当军区的队伍长驱地向东南方向转移的时候,包围掌史村的日伪军,还在用步枪和轻重机枪在前沿阵地前的开阔地上不断气地发射着。

  两面村长带着几名村公所的当差人员,提着纸灯笼,摇着白旗走出寨门,他们冲着漫洼野地趴着一大片的日伪军高声地喊话:

  “喂,太君,老总!别打了,八路军早走光啦!”

  日本军这时来了精神,他们端着刺刀,哇哇叫着,冲进了村里。

  14日拂晓,他们来到了一个叫柳町的小村。战斗了一晚又走了一宿,便在这儿休息下来。巳牌时,吃了一顿饱饭。这村虽然有一座碉堡,但昨晚的激战使伪军一直龟缩在碉堡里,不敢敲锣鸣枪。当晚,是个月明之夜,部队继续南下,越过邢台——临洼公路,进入了冀鲁豫军区驻地。6月15日天光大亮后,司令员杨得志和政委苏振华,在军区大院热情地接待了他们这支与敌顽强战斗的部队,结束了这一个半月艰苦卓绝的游击转移生活。

  由于连续行军和战斗的疲劳,他们便在这一块完全属于根据地的安全平静的净土上,停下来休整。有一天在出完早操的时候,司令员站上一个土墩,他手里挥动着一张白纸,高声地向大家宣布:

  “同志们!这是中央军委给我们拍来的嘉奖命令的电报,我们被誉为‘平原游击战坚持村落防御战的范例’!我们的一切牺牲和辛劳,都得到了报偿……”。

  操场上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大家跳着脚,尽情地欢呼着,帽子抛向空中,变成了欢乐的海洋。

  李大波也出奇地兴奋。小米绿豆干饭,使他那瘦削的身躯胖了一圈儿。红薇和王淑敏也吃得胖壮起来,脸蛋儿红润得像只红苹果。她俩和女同志住在一起,学习、生活都在一块儿,虽然她们跟李大波和杨承烈都在一个大队里,也难得有接触和说话的机会,倒是李大波和杨承烈两个人同住在一条炕上,经常有谈论战局和形势的机会。夜阑人静,他俩躺在炕上,开着吊窗,屋里流溢着镀银似的月光,除了中日战场,还谈论着苏德战场、欧洲战场、非洲战场和太平洋战场的各种战况。使他们的眼界开阔,心情开朗,充满乐观。

  平安的岁月流逝得真快,倏忽间一个半月的时光像流水一样过去了。8月高粱晒米的时节,休整后的队伍又向太行区转移。

  这次行军,李大波又有了一次新的体会。司令部经过周密考虑,选择了河南安阳、汤阴境内敌人守备薄弱的地方越过平汉铁路。

  原来冀鲁豫区对伪军的工作做得非常出色。在这一带地区不但有些干部可以利用伪军的关系掩护越过封锁线;而且他们会帮助选择日本守备队不在的当儿,连八路军的大部队都可以在有伪军站岗放哨的掩护下越过铁路。

  这一天的黎明,他们从内黄县出发,走了八十里地,进入了馆陶县界,隐蔽在一片长着榛蔓树丛的丘陵地带。李大波对这一带的敌军工作很感兴趣,跟着当地一位做敌工的同志,化装成进山烧石灰的农民,深入碉堡,跟伪军的头目谈判,争取不动一刀一枪地“文过”这道封锁线。

  这是一个巨大的碉堡,高高的炮楼孤零零地立在漳河的左岸,紧靠着大动脉的平汉铁路。住着两连伪军,都是大刀会的骨干。炮塔式的岗楼挖有深沟围着,周围还有寨墙圈着,平时寨门紧闭,遇事才放下吊桥。夜晚有值岗打更,紧急情况时敲锣。梆声和锣声在静夜中传得很远,非常瘆人。

  李大波跟着当地的敌工干部来到寨门前,正好值勤的伪军是这个干部同村的一个青年,这人被弄走教育了好几次,所以乖乖地跑进楼子里去给队长送信。

  队长坐在二层楼里,正无聊地拉着胡琴唱京剧《四郎探母》:“我好比浅水龙,被困在沙滩……”听到勤务兵报告,他很快跑下岗楼,满脸堆笑地把他们接了进去。这队长姓钱,满脸麻子,外号“麻饼”。他是上了“黑红榜”“善恶录”的汉奸,军区手枪队掏过他的窝,他在根据地的家属也给他捎过信,敌工干部用手枪顶着他的太阳穴,教育他改邪归正,现在他已服服帖帖地老实了。

  他们来到钱“麻饼”的屋子里,他忙了一通斟茶倒水、点烟,才开始了正式交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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