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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三


  裴琰一笑:"既然吃饱了,就有力气干活,来,给我捶捶腿。"

  江慈犹豫片刻,甜甜一笑:"好。"搬过小板凳,坐于裴琰身旁,替他轻轻捶着双腿。

  这日风和日丽,下午的秋阳晒得裴琰舒坦不已。他一夜未睡,且受了些轻伤,此时计策成功,和约得成,放下心头大事,又吃饱喝足,还有江慈替他轻捶着双腿,逐渐放松下来,心中安定,沉沉睡了一觉,醒来时竟已是日暮时分。

  裴琰睁开双眼,见身边江慈仍在有一下没一下地替自己捶着双腿,晒了一下午的太阳,她的面颊酡红,额头有细细的汗珠沁出。裴琰刚醒,有一瞬间的恍惚,片刻后才笑道:"我看你算得上最笨的丫鬟,哪有主子睡着了还替他捶腿的道理。"

  江慈耷拉着头轻声道:"我又没有真的卖身为奴,你为什么老把我当成你的丫鬟?"

  裴琰眼睛半眯:"你入了我这相府,还想出去吗?"

  江慈抬头望向暮霭渐浓的天空:"就是笼子里关着的鸟,它还时刻想飞出去,何况是人?"她又望向裴琰,低低道:"相爷,若是一直找不出那人,你真的要将我关上一辈子吗?"

  "在我这相府中待上一辈子,锦衣玉食的,不好吗?"裴琰缓缓问道。

  江慈忽然笑道:"相爷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自然是真话,我可是很少能听到真心话的。"

  江慈笑道:"那我就直说了,相爷莫怪。在我心中,这相府,就好比一个大鸟笼。相爷就像这个大鸟笼中最大的那只鹰,一群子鸟围着你团团转,争相讨好于你,却又没有一只鸟让你感到安心的。看似这群鸟侍候着相爷,可实际上,又是相爷累死累活供着这群鸟的吃喝用度。如果哪一天相爷不在了,这鸟笼摔烂了,相府中这些鸟,就会一哄而散,去寻找新的鸟笼了!"

  裴琰是头一回听到这般新奇的说法,愣了片刻后哈哈大笑,笑罢站起身来,舒展了一下双臂,只觉神清气爽,这一觉竟是睡得前所未有的舒畅。他转头向江慈笑道:"你可是自己往我这鸟笼子里面钻的,放不放你出去,可得看我心情好不好。"

  江慈忙问道:"那相爷要怎样才会心情好呢?"

  裴琰正要开口,崔亮与安澄并肩步入西园。裴琰目光在崔亮身上掠过,迟疑一瞬,凑到江慈耳边轻声道:"你若是能把子明服侍得舒舒服服,我就会心情好,说不定就会帮你解了这毒。"

  裴琰上次命江慈服侍崔亮时,江慈尚未明"服侍"二字的含义,此刻见他唇边一抹嘲讽的笑容,猛然醒悟,又气又羞,说不出话来。

  裴琰转向崔亮笑道:"看来今日方书处的事情不是很多,子明回来得倒早。"

  崔亮微笑道:"我告假了几日,程大人得知我是受了点伤,也未安排我做太多事情。"

  "子明伤势刚好,确是不宜太过劳累,明日我再找子明说话,你早些歇着吧。"

  崔亮忙道:"相爷客气。"

  裴琰再看了江慈一眼,带着安澄出了西园。

  崔亮两日未见江慈,见她满面通红,额头还有细细汗珠,不由笑道:"小慈怎么了?刚吃过辣椒了?"

  江慈顿了顿脚,转过身道:"我去做饭。"奔入厨房,将门紧紧关上。

  安澄紧跟裴琰,边走边道:"查过了,瑞丰行是五年前入的京城,一共在全国有十五个分号,薛遥乃平州人,原籍只有一个姐姐,去年已经去世了。薛遥在京共娶有一妻一妾,子女各二人,已经严刑审问过,没问出什么来。"

  "瑞丰行在各地的分号,可曾命人去查封?"

  "已经命人去查封,但京城的三家瑞丰行就--"

  "晚了一步?"

  "是,弟兄们赶到那三家商铺时,已是人去屋空,账册、银票、屋契都不翼而飞,就是先前在薛家正院内搜出来的一切田产地契与银票,算起来也只有千两之数。"

  裴琰冷笑道:"这幕后之人动作倒快,我们这边抓人,他那边就销毁证据,转移财产。瑞丰行定是这人钱银的最大来源,再细查一番,任何蛛丝马迹都不要放过。"

  大管家裴阳迎面而来,躬腰道:"相爷,夫人让您马上过去一趟。"

  裴琰向安澄道:"你先去吧,薛遥的家人先放了,让人盯着,看能不能钓几条鱼出来。"他走出两步,猛然回头道:"对了,重点查一下瑞丰行与不知去向的那三个人的关系。"

  "相爷怀疑薛遥背后的人是星月教?"

  "只怕我猜得八九不离十。"

  裴琰面带微笑,步入蝶园东阁,见裴夫人正在执笔画着一幅秋菊图,上前行礼道:"孩儿给母亲请安。"

  裴夫人也不抬头,片刻后淡淡道:"听说和约签下了?"

  "是。"

  "使臣也找到了?"

  "是。"

  "把你办事的整个过程给我说说。"裴夫人纤腕运力,绘出数朵被秋风微卷的绿菊。

  裴琰一愣,只得将整个办案过程一一讲述,只是略去了江慈之事。

  裴夫人默默地听着,也不说话,手中画笔不停。待裴琰叙述完毕,她也落下最后一笔,取过印章,在画的左上角盖上方印。她长久凝望着那方印章,缓缓道:"你知道你犯了什么大错吗?"

  裴琰仔细想了想,不得其解,只得束手道:"孩儿愚钝。"

  裴夫人在铜盆中净了手,细细擦干,微喟道:"我来问你,当年扶助圣上登基的四大功臣,庆德王、董学士、薄公和你叔父,各是什么样的人?"

  裴琰低头答道:"庆德王精明善算,但稍欠度量,董学士儒雅端方,但过于迂腐,薄公骁勇善战,但有些死脑筋;叔父他--"

  裴夫人步至他的身边,看了他片刻,道:"庆德王不过四十有五,便一病不起,你认为,他这病,真的是病吗?"

  裴琰一惊,不敢作答。

  裴夫人悠悠道:"我们两母子,还有什么不敢说的?"

  "母亲是怀疑,庆德王挟功震主,过于势大,所以皇上他--"

  "历朝历代,君王最忌的便是功高盖主的臣子,尤忌手握军政大权、精明能干、野心勃勃的臣子。四大功臣中,你叔父当年年轻气盛,最先遭到清洗,被贬幽州;庆德王这一死,玉间府八万人马会被圣上逐步分化;董学士为人迂腐,又自命清高,圣上才容了他,并册了他女儿为太子妃;至于薄公--"

  "薄公是死忠于皇上的,四大功臣之中,皇上对他是最放得心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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