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州·缥缈录Ⅱ

第二章 剑(71)



    翼天瞻把信收了起来,“幽长吉之所以有起事的心思,是仗恃着他左右手的一对刀剑,左手的影月里藏有诸侯的名册,右手的苍云古齿剑是开启天驱武库的关键。他以为只要有了这两者,大可以陈兵天启城下,建立属于他自己的国家。但是他的愚蠢在于,无论是诸侯手中的强兵,还是天驱的武器,都并不属于他。他只是诸侯掌中的一个傀儡,诸侯要靠他去打开天驱的武库,可怜这样的一个傀儡,却以为他是一切的主人。”

    两个人静了下来,云影慢慢地移了过来,鱼儿都沉了下去。息衍低头看着水面,静静地不动,谁也不知道他在看什么。

    “你很喜欢看鱼?”隔了许久,翼天瞻问。

    “我只是想幽长吉是不是就像这个池子里的鱼,以为自己游在大海里,其实只是有人挖给他的池塘。可是他还梦想着在这片‘海’里掀起浪花。”

    “你在想我们是不是也一样游在别人挖的池塘里?”

    “其实我是在想……她到死都不知道她真正应该仇恨的人就在她的面前。”

    两个人再也没有说话,静静地站在那里,叼着炯杆看鱼。阳光投下的篱笆的影子渐渐地东移,又渐渐地长了,渐渐地日光晦暗下去,周围的一切都变得灰蒙蒙的。烟丝燃尽了,两个人叼着冷却的烟杆继续看鱼。

    风吹皱了水面,细密的雨丝洒了下来,溅起的水花在水面上跳跃,无数的涟漪最后混在了一起。两个人遮着头跑回了屋檐下,雨一时就大了起来,豆大的水点噼里啪啦地打在屋顶和院子中的石墁地上,石缝里很快就

    有了细而急的水流。

    “下雨了,翼先生有没有琴?”息衍忽地转头问翼天瞻。

    “没有东陆的长琴,倒是有一张隔年的旧箜篌,我一路上带着。”

    “箜篌正好,长琴古雅,哪里是我这种人能抚弄的?”

    翼天瞻回屋取了一张老旧的箜篌出来,没有漆绘,古雅朴素,上面漆的桐油面,已经磨得发砂了。息衍试着拂弦,微微点头,“难怪翼先生一路都不抛下这张箜篌,确实是张好琴。”

    “不知道将军也喜欢弹琴,还剩最后一点樟茶,煮了听将军弹琴。可惜我不喝酒,不能用酒助将军的杀伐之气。”

    “只会几个乡间的小调,哪有什么杀伐之气?”息衍笑了笑。

    翼天瞻取了樟茶的木盒和茶具出来,屋里已经漆黑一片。

    息衍并没有弹琴,他席地坐在门前,对着瓢泼的大雨,怀抱着那张竖箜篌。

    翼天瞻忽然觉得自己根本走不出去,也不能打破这一刻的宁静。以羽人如鹰的眼睛,他也只看见雨幕外一个黑色的剪影。他脸侧的线条那么清晰干净,没有悲喜,低垂的眼看着箜篌。

    息衍一振袍袖,曼声长吟:

    “庙堂既高,箫鼓老也,

    烛泪堆红,几人歌吹?”

    起势极高,苍然得像是神巫的歌声,一时间连外面的雨声也被他压住。烟杆在弦上一跳,声音却是哑的。琴弦有些湿,只是扑的一声。息衍的烟杆停在那里,久久不动。

    “既已没有人听了,又为什么有人要弹?”

    他轻轻地笑了笑,抛下箜篌,起身走进了大雨,再不回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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