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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八


  从此以后东方不败再也不敢在大漠上随处乱跑。只是有时候我练完一招停下来,会看见苍蓝色的天空中有一只雕形纸鸢在飞翔,我认出来了,那是我给东方不败制作的纸鸢。回去的时候东方不败对我说,哥,你看到纸鸢了吗?你看到我放飞的纸鸢的时候,那就是我在想你了。

  在东方不败的十六岁的时候,他的眼里出现了一种深刻的忧伤,一种我无法读懂的忧伤。东方不败说他不想长大,想回到从前,回到他十岁以前的生活,永远和我在一起,永远快乐,永远无忧无虑。我告诉他每个人都不想长大,因为长大以后你就不得不为别人而活,如果是你喜欢的人这是一种幸福,如果是你不喜欢的人这就是一种痛苦。可是我们不得不长大,如果你改变不了某种东西,你就应该积极地去适应它。

  我不知道东方不败为什么会有那么多的泪水,每次我离去的时候总看见他的眼里噙满了泪水,那样的泪水隐含了太多的痛苦与无望。每当这个时候,我总是对他说,你已经长大,不应该再流泪了。

  可他却突然问我,哥,你知道沙漠里为什么有隐泉吗?

  我摇摇头,我只记得父亲曾经给我讲了这样一个故事,一个美丽的女子为她死去的夫君日夜哭泣,她哭出来的泪水就化作了一汪泉水,但这样的故事显然隐瞒不了已经长大的东方不败,所以我只能摇摇头。

  可是我却听见东方不败对我说,因为有人曾经在这里哭泣。

  沉默了一会儿,东方不败又问,哥,你知道这隐泉为什么长流不息吗?

  我仍然摇摇头。

  因为我经常在这里哭泣。

  我不知道东方不败为什么要这样说,只是我不再看他的脸,他的脸悲伤而绝望,我理解东方不败对我的情感炽烈而深沉,执着而痛苦,我一直把他当做亲生兄弟,他也一直认为我就是他的亲哥哥。

  在我二十四岁的时候我杀死了这个大漠上所有的刀客和杀手,实现了八年前我跪在父亲的坟前所立下的誓言。可是我不知道这些刀客和杀手之中是否有我的杀父仇人,所以每杀一名刀客之前,我都会问他们,八年前你是否在这里杀死了一名骑骆驼的中年男子?他们都摇摇头,他们只能摇头,因为他们的咽喉已经被我的剑锋封锁。然后我就拔出了剑,他们像大树一样直直的倒了下去。

  一个月后大漠出现了一幅绝世奇景,成队成队的骆驼开始在浩渺无边的大漠里出现,从大漠的这一头一直延伸到大漠的那一头。优美的驼铃和高吭的歌声一年四季在大漠的上空回响,而青石镇似乎在一夜之间从一个荒凉的小镇变成了一个繁华之都。我知道这都是我的功劳,我杀死了大漠里所有的刀客和杀手。可是我的父亲却看不到这样的场面了,而我的母亲,曾经因为无法忍受大漠的寂寞而离去的母亲,如今荒凉已去,繁华已至,她还会回来吗?

  而东方不败越来越不快乐,因为我对他越来越冷漠,我不知道我这样对他是不是太残酷。我只是想要他学会一个人独立,一个人坚强,一个人承受,承受他应该承受的和不应该承受的。我知道他内心里有很多苦。这种苦谁也无法帮他解除,迟早有一天我会告诉他身世的真相,那一天也是我离开东方不败的时候。

  我开始数月的不归,走的时候也不告诉东方不败我要去哪,我希望他早日习惯没有我的日子。可是,当我听到东方不败那一声情真意切,焦灼而又痛苦的呼唤时,我的心如针扎一样疼痛,有时候我几乎要流下眼泪来,但我终究没有回过头去,留给他一个无情而冷漠的背影。

  在离开大漠的日子里,我拜访了很多武林前辈,和武林前辈砌磋武艺是我行走江湖的唯一乐趣。我的理由单纯而简单,我只想看看我自创的剑法和那些早已名扬天下的武功绝学差距有多大。只是我万万没有想到,那些我拜访过的武林前辈竟然没有一个人是我的对手,他们都过不了我的三招。我在大漠练剑的时候,从来没有想过要争夺天下第一,我只要能杀死大漠上的刀客,能为我的父亲报仇就够了,可是我却练成了天下无敌的剑法。

  我记得最后一名败在我剑下的武林前辈是剑术的一代宗师,他在江湖上已成名四十余年。当他听到我要与他比剑时,他狭长的双眼掠过一道冷冷的目光,短促而意味深长的扫了我一眼,脸上却露出某种轻侮的微笑,似乎在劝我放弃这个荒谬的念头。对于他的表情我一点也不惊讶,我已经见过很多次了,他们都是江湖上一等一的高手,而我只不过是一个无名小子,无名小子挑战江湖高手,在他们眼里无异于以卵击石。而当他们败在我的剑下时,他们那极度夸张的表情我一辈子也无法忘记,他们似乎受了莫大的耻辱,很多武林前辈因无法忍受这种耻受当场刎颈自杀,败在我的剑下最后一名武林前辈就是这样一个人。

  我和他相约在他府邸后花园里比剑。花园里雅雀无声,唯有剑刃相撞时的琅琅一响,刀光剑影使整个后花园清新的空气变得凝重而干燥。我看见一代剑术宗师的脸上始终挂着轻侮的微笑。我们跃上花园里的一棵大柏树,在柏树枝间来回穿梭,满天的树叶像美丽的蝴蝶飘将下来。我看得出来,他用的是江湖上流行的梅花剑,风格精确而有力,凶猛而快捷,在他梅花落瓣似的刺击下,我且退且挡。当进行到第三招的时候,我从柏树上跃下来,而当他跃下来的时候,我的剑刺穿了一片落叶,抵住了他的咽喉。他死也不相信,我的剑怎么这么快就抵住了他的咽喉,他的眼睛惊愕地望着花园的天空。我没要他死,可他却握住了我的剑向他的咽喉用力的一刺,血从喉管处涌泉般的喷溅,然后滴落在草地上。在他倒下的那一刻,我突然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孤独,我仿佛是一只高高在上的飞鸟,比所有的鸟都飞得高,它们都以仰望的姿态看我,可是当它们停下来休息的时候,而我只能继续的往前飞,因为我没有脚。我一生只有一次落地的机会,那就是我死亡的时刻。

  回大漠之前我去了一趟江南,我想去看一看江南是否真的像父亲所说的那样繁华。父亲说,母亲去的那个地方就叫江南。我首先见到的是江南的乡村。初春的田畴一片荒芜,乌桕树的枝条残存着一些枯卷的叶子,破落的村庄依山傍水,圆顶茅屋像棋子一样散落在池塘和树林边。远远的山坡上樵夫砍柴的声音在空谷中回荡,偶尔可以看见贩运盐货的商贩从官道旁的小路上推着独轮小车吱扭扭的辗过。这使我想起了我的父亲。我想,假若父亲和母亲一起来到江南,该又是一番怎样的境况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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