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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四


  我听见自己的声音破碎地砸在四面大玻璃上,把空气划出无数个口子来:“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你这是何必呢?”

  我推开上来拦我的以偌,现在什么解释安慰都听不进去,只想着感情输了没关系,架势一定得撑住,不然拿什么当本钱赌下一局。

  我还没昂首阔步假装铿锵玫瑰走回办公室呢,电话就叽哩哇啦响上了,这真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我开始不想接,听那些有咸没淡的话什么用都没有,更没心情敷衍她们玩,可又一想就算这个电话躲过去了,那下个呢?总不能直接把电话砸了吧。不如直接去接,告诉那些关心我的三八,姐姐烦着呢,少惹我。

  看来是我想多了,电话是黄蒲打来的,找我救场当翻译。我想也好,正愁没有正当理由请假呢,好歹先出了这个败家地方再说。

  老远就听见黄蒲的大嗓门:“你可来了,本来想找韩军帮忙,他正在棚里呢……”

  我说:“好好,停!这不是来了嘛,有什么要我效劳的,您就吩咐吧。”

  “其实挺简单,和几个国内来的老板做非正式会谈。”

  我说:“没想到啊,几天不见,成商界女强人了。”

  她捶我一拳:“开什么玩笑,我也是给朋友帮忙。原来的翻译临时缺席,他手边没人,正好我想起你来了。怎么样,不耽误你正事吧?”

  我说:“耽误了,怎么样,放我走啊?不还是得在这给您当差吗,说那些虚情假意的干什么。”

  会议结束已经5点,他们可真能侃,说的全是厚道话,把互相吹捧当成人生指南来用,还全是书面语言。我挖心掏肝,把所有学过的全用上了,才算应付过去。书到用时方恨少啊,当初多努力一点,今天就不至于磕巴成这样。又一想,我还真实在,那些形容词翻不翻译有什么关系,意思到了不就行了。这么折腾一下午,好处是把伤心事都忘了。没想到走出会议室就看见黄蒲一脸忧伤地看着我,问:“你们又怎么了?”

  原来在我助人为乐的时候,电话一直响个不停,黄蒲怕是有什么急事,就先接了起来。以偌劈头第一句就是:“你们能不能不闹了!”

  我知道黄蒲是好心,但现在真没心情从头到尾来一遍事情经过。反正就是吵架了。她想了想:“吵架也不是坏事。那你现在还不想见他?”

  我点点头。

  “好,那我们喝酒去吧。”

  按照黄蒲的理论,常吵架的情侣不容易分手,倒是一天到晚和气生财的那种往往坚持不了太久。

  我完全同意:“有种人是这样,有话不说,有不满也不提,能忍的时候先忍着,到觉得忍不了了,觉得也犯不上吵架拌嘴直接分道扬镳。”

  黄蒲大叫:“对对,最可气的是另一方还不明白以前比这儿过分的事多了,都没怎么着,为什么今儿就不行?我说也许是没有感情了吧。不是说爱情激素顶多能维持十几个月吗,过期就作废。这人要是在意你的时候,你干什么他都觉得好,你说啥都是莺声燕语,要是不在意你了,就连喘气也成了错了。我以前听人讲过一个笑话,也是说一对情侣,他们在一起挺久了,有一天男的就对女的说,你的发型看着怎么这么不得劲啊?你就不能换换,烫点卷什么的。女的一看,也是,反正今年也流行卷,就去烫了。没想到回来男的还是说不得劲,说卷太多了。女的就去重做,弄少点。男的也真落得下脸来,说卷又少了。后来女的就明白了,这是横看竖看看不上我了。那也不甘心就这么被打发走,毕竟这么长时间了,没爱情还有点感情呢。她又去弄头发,一边大卷一边小卷,然后跑到男的面前问,这样是不是就行了?男的愣了。女的就说,你已经讨厌鸡蛋了,和煎的煮的没关系。看来我这笑话一点都不好笑,连我自己都觉得挺无聊的。”黄蒲说,“恩亚,别伤心,没什么大不了的,他转过弯来就没事了。再说也道歉了也说对不起了,他还想怎么着?我看你别去找他,换成我,先晾他两月再说,省得惯坏他!”

  我倒了两大杯酒,她的话让我感觉舒服很多。“来,姐姐,干杯!”

  后来我干脆关了手机,省得它没完没了的叫唤,影响喝酒情绪。人生能得几回醉?有知己同醉就更加难得,不珍惜才是罪过。

  36

  黄蒲的感情历程可以当做现代城市女青年的典型范本。

  初恋开始在学生时代,隔壁班的男孩没事就经过窗前,然后递纸条传情话,校园甬路最后一棵桃树下约定前世今生。为小事争吵,总觉得自己在家是掌上明珠,出门也应该是公主,偏他丝毫不懂谦让,哭了几次,然后,移情别恋。

  第二个男友是大学学长,多些睿智多些稳重,开始学习勾画未来,也学会收敛任性。去见他的父母紧张到手指绞衣襟,生怕错了分毫。好在他们都是宽容的长辈,没有太多挑剔。然后他去当兵,她进社会。身边稍有姿色的女孩都享受华服美食,他再好,也不是富家子,在身边时,还可以用感情弥补,现在山高水远空泛的思念比不了实在的诱惑。不是说谁一定贪慕虚荣,只是心里不服气,一样的女子,一样受过教育,甚至模样也不相上下,凭什么人家就可以出入豪门,动辄香奈儿LV,而我只能眼巴巴守着电视,让青春和爆米花一起消失?就是因为这点不服输,才打破头挤到声色圈里。摸爬滚打到了现在,也算小有名气,也只有这点名气。身边经过的男人不少,真心的再也没见到。有时是他们逢场作戏,有时是自己无心无力。想想也后悔,要是当初肯安分些,现在也是幸福的贤妻。

  人最可怜不是想要什么得不到,而是得到后才发现,原来真的不想要。

  我了解。这是解决温饱之后社会普遍存在的一大矛盾。不然为什么街上川流不息的女青年,脸上都是千篇一律的茫然。可是,现在你还会相信爱情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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