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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九


  我将这事告诉欢喜,欢喜说,幸亏她当天没有出现,去见他落魄的样子,罪同纵火行凶。俱往矣,那些青春时期遇见的心上人,或牺牲,或接近,或者暗自闷骚,现在只能由岁月和经历在感叹,噢,谁都有年少无知的时候。没有共同经历的岁月,我们转身也就忘了,有些事,回忆就好,最好忘掉,这才最幸福。

  她当然幸福,此刻她正和张井然浓情蜜语,而齐鸣在陌生的猜量中,一边表达理想,一边贩卖青春,一边想起那个他触摸不到的女孩。如果男女关系的实质是一场较量,在这场男女较量中,欢喜借助新生活赢了。

  很久之后的某一天,我路过此地,齐鸣早已不知所踪。但我偶尔会想,齐鸣是否也因为骄傲,错过了与自己两情相悦的女子,然后道别,然后无奈,然后怀念,然后看着彼此成了别人的生活,然后遗忘?

  过去是怎么样的都不太重要了,未来有一点是不争的,如果他活下去,他还会再爱上一个别人或者更多的别人,他会对过去缄默,间或也会想起青春时代那个与自己四目相对的女孩子,一段日子后,他的想念渐渐淡下去,对他身边出现的新女性誓言旦旦:我只爱过你!

  想来这个学年发生了不少新事和变故,我想,如果你在一段时间内受着伤,那么他对时间的印象更为深刻,比如齐鸣,比如张井然的前女友刘子裴。而在当时,我们几个正春风得意,根本无暇其他,晃晃悠悠,大二即将结束,按照学校规定,我将要离开舞蹈队。最后一场晚会,我决定表演母亲教授我的长鼓舞,作为我退幕的纪念。

  我喜滋滋地把入场券给程慕远:"你一定要过来当我的观众啊,这是我最后一次的舞台,也是我最绚丽的舞台,我对舞台的留恋,将永远保存在这里。"

  "那有什么问题?"程慕远说,"你叫唤一声我就来了,不用说得那么陈词激扬。"

  兄弟姐妹们都被召唤来了,上台前我来到台下和亲友团碰面,莫忘川在我们四位的强化教育下,成了一个能言善辩之人。相比之下,坐在栎衷旁边的司空,越发显得静静的,用不上一点花言巧语。这个男人是不是应该再活跃点?在这样闷骚下去,栎衷就要气绝身亡了。

  程慕远还没到,队友就把我召回后台,欢喜的家属张井然在台上,用他富有磁性的声音将我们的节目娓娓带出。

  我母亲曾说,父亲对她的初见,始于她其中的一次鼓舞演出中。灯光聚集在我身上,我握紧我的鼓棒,不知道为什么,此刻竟是如此令我热泪盈眶。

  演出结束后,张井然走到后台跑来讨好我,一知半解地谈论他对朝鲜族文化的兴趣,这个张井然,从他分手和欢喜在一起,虽然一直比较安分体贴,但我们集体觉得这个人不可靠,心里一直都不能完全认同他,我淡淡地向他道谢。

  我发了个短信问程慕远:我跳得漂亮吧?

  久久都不见有回信,我便给他打电话,居然又关机,一关就是四天。

  四天之后,我在路上撞见程慕远,我笑容和煦地小跑到他身旁,双手缠在后面,满心期待地说:"说点什么吧!"

  程慕远扫了我一眼,又继续往前看,没有停下的意思:"好,你说。"

  我感到挫败,有些泄气:"你……没有什么东西要说的吗?"比如失踪多日到底做了什么,比如我的演出。

  程慕远不耐烦:"你有什么就直说,不要拐弯抹角的。"

  他一定又被那女人惹到了,不幸这炮口又被我撞倒了,我心里跟着难受起来:"你怎么了,又不开心吗?"

  程慕远僵硬地说:"没有!"

  我嘀咕:"又自讨苦吃!"

  程慕远因这揭发变了色:"别不懂装懂!"

  他的脸色写满了生气的表情,惹不起我还躲得起的,我闷闷道:"算了,我其实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事,改天再说吧。"

  "随你。"程慕远淡淡地回答,继续往前走,走了几步,他停下,回过头,"你演出的那天晚上我突然有事,没有去,一切都还好吧?"

  他……没去!我却试图在这里盘问那天晚上的事情,想起自己刚才充满期待的问话,像沿街乞讨的乞丐?像奢望恩宠的小娘们?我的脸色瞬间苍白,狠狠地捏疼自己的手,自尊心沿着疼痛的神经腺爬满全身,眼里泛起阵阵酸楚。

  "挺好的。"我说得咬牙切齿,用尽一切力量,让自己不在他面前哭。

  说完,我转身走了,眼泪不争气地流了下来,程慕远这个大坏蛋,为什么他的笑容是别人的失落是我的陷阱?你尽管对别人献媚吧,尽力去强颜欢笑吧,再随意把我当做你失意的陪葬品吧,如果你还有这样的机会,你就这么做吧!

  那段充满醋意和决绝的话语,最后只剩下我的嫉妒和抗争,与其说我厌倦再聆听那个女孩的话题,不如说我爱上了程慕远,在心底的最深最远的地方,这颗萌动的心缓缓地跳动。

  我走了,与他背道而驰。这些场景后来成为我们相处和对峙的状态。

  争执时的刻薄,尖锐,嫌弃,都是为了爱所做的掩耳盗铃,当再见到他,便看见了自己柔软的内心,总是一次一次对自己说,原谅他的无心之过吧。

  我和程慕远的矛盾虽然频繁,但却没有导致我们分道扬镳,在我多次的谴责和冷淡中,他反复无常的情绪在我这里得到了一些控制,更多的时候,他开始了一次又一次的倾诉。

  他本来应该在上海,本来应该去法国,本来应该有潇洒的生活,那个人不经意的一切致使他调整了所有计划,他来到这人所在的城市,那人却把他的深情当傻气。

  我常在他的倾诉中落寞,相比于一个拥有并且践踏一份巨大的爱的女子,我是如此贫乏,贫乏得只能和落寞对照--我未曾如这般被人勇敢又决绝地爱过,也不曾以这样的姿态去爱一个人。

  "你有没有在听啊?"程慕远发现我走了神。

  "啊?"我缓过神来。

  "想什么呢?"

  我认真地看着程慕远:"我只是觉得,你应该多爱自己一点。"

  程慕远笑了笑,而后认真起来,问道:"如果要你形容,我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我拿出纸笔,写上我的评论:程慕远,带着层层叠叠深埋于心的过往出现在我生命中,从背后的底色到灵魂深核,未必清白干净,却是决然的纯粹。"

  程幕远看了,愣了好一会儿,笑了:"好肉麻,哈哈。"

  如果我没有看错,他看我的眼神充满了感动,于是我把纸笔递给他,问道:"那你怎么形容我呢?"问出这个问题,我立马紧张起来。

  程慕远在纸上写着:"一个傻瓜。"

  我有些不满:"就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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