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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空一轮新月,夜色恬然安详。回忆的线条裹挟着此时的不知所措,丝缠蔓绕。脑中仿佛塞进了一大堆乱麻,乱麻之间揉成了无数个死结,正当我被它们纠结得焦头烂额之际,一个小小的喷嚏将死结抽丝剥茧,织出一条豁然开朗的哈达。循声望去,但见一个白色的人影在葡萄架下瑟瑟发抖。我欣喜若狂地跑过去,杨帆紧紧地握着一根竹竿,用我最熟悉的声音吼道:“你别过来!”

  小心翼翼地回到房间,杨帆的脸蛋被冻得苍白不堪,而小手又吓出了一层细汗。到洗手间整理修饰了一番,小姑娘又要忙着为我做晚饭。但这次我拒绝了,我让杨帆坐在沙发上,替她抱了一床被子焐着,自己动手炒起菜来。

  在我和赵一平为杨帆争风吃醋得剑拔弩张的日子里,杨帆曾提议我们到“日租房”比赛炒菜做饭。但之前的我从来没有炒过菜,儿时的野炊都是赵一平掌握火候与作料,我不过在旁边捡柴、剖鱼、切菜而已。那一天的饭局下来,我做的菜既不可口又不美观,倒是赵一平的那盘火爆大肠赢得了杨帆的啧啧称赞。那是我人生中第一次败给赵一平,我们在速度、身高、学习、长相上都旗鼓相当,但在炒菜上,我以绝对的劣势输得一败涂地。在后来与夏雨恋爱的日子里,我日日负责炒菜做饭,厨艺也越来越见娴熟。这在当时把夏雨感动得不行,她以此来证明我的温柔体贴与绅士作派。但实际上,每次煮好一顿饭,我都会在心里问自己:“这盘菜与赵一平差不多了吧?”或者“这碗汤杨帆会喜欢吗?”——现在想来,很对不起被我无意中感动的夏雨。

  那晚上我把炒菜当做一门艺术,将手下的每一盘菜当做对厨艺付出的终结。杨帆被我的煞有介事弄糊涂了,她似乎不太相信自己的记忆:“两年前,你不是炒了一盘又咸又老的黑鸡丁吗?”然后吃了一口回锅肉,问:“是不是我记错了?”接着又喝了一口汤,说:“还是我的胃出了问题?”等我们将晚饭吃完,杨帆对我直言不讳道:“小峰,我真不敢相信。”

  饭饱之后,杨帆稍显镇静,告诉我她下午看电视的时候眼皮跳得厉害,心中憋得难受,就想到窗边透透气。还真凑巧,当她无意中朝下一望时,竟然刚好看到一辆警车驶来,而且从里面走出了四名警察。她本打算马上躲进“密室”,却又突然害怕坐以待毙,于是便打开门,上了楼顶……

  杨帆虚弱地问:“我该怎么办?”

  我安慰她:“现在的漏网之鱼很多,到处都在死人,又不是明星大腕,躲过这阵风头就好了。”说这句话的时候我多少有些违心,在我心目中,赵一平远比那些省长市长还重要。假如凶手不是杨帆,我将用我的生命去报复那个十恶不赦的混蛋!

  杨帆告诉我:“小时候我见过枪毙囚犯,给我的印象太恐怖了。小峰,我真的好怕,好怕那子弹也穿过我的脑袋。在天台的时候我本准备从上面跳下去,想一了百了算了。但一站上去我就怕了,那么大的风,这么美的城市,我也害怕像他那样的痛,我怕死,我想我的妈妈了。”然后,杨帆果真就思念起了她的母亲,对前途的茫然令她忍不住恸哭起来,这是杨帆在我面前第一次高声地哭泣。哭声似乎划破了玻璃,充溢着整栋大楼,然后又奔向了附近废弃的旧工厂。我赶忙伸手捂住她的嘴,紧接着跑去关窗户。

  晚上就睡觉一事,我们又发生了一些争执。最后杨帆终于妥协,不过在她走进卧室时一再调皮地提醒:“明天该你睡里面了喔!”

  我躺在沙发上,清理出所有的整元零钞,合计只有四十多块钱,而银行的账户里,至多还有两百块。我已经很久不向家中要钱,因为父母经济非常紧张。我那位医生哥哥刚从医校毕业,在成都一所医院实习,为了和嫂子按揭购房而穷得焦头烂额。我的朋友们呢?赵一平是我大学里唯一能够借到超过一百元的人,同其他人我们平淡相交,保持着谦谦君子的肤浅友谊。和这帮穷朋友出来吃饭,往往上桌之前大家都会迫不及待地吐一句:“AA啊!”况且,即使借到一点钱,我从哪里拿来还?——我已经很久未能写出满意的文字,这些日子里我总是“节流”,却难以“开源”。

  这时候,杨帆突然露出一颗小脑袋,看样子似乎已经一丝不挂。见我眼神迷乱,杨帆红着脸问道:“小峰,明天能不能租几部电影碟回来看呀?”

  我这才想起自己还有一台破电脑——但它是我文字挣钱的载体,不到万不得已,绝对不能卖!当然,提到了电脑,我又想起了外面那台价值三百多的彩电,心中又稍微平静了一些。

  第四天我到学校去了一趟,毕业设计算是马马虎虎地做了个交代,就只等着可有可无的答辩了。中午的时候我给赵大爷、赵二叔送别,与来的时候比起来,父子俩又憔悴苍老了不少。赵二叔提着几大包赵一平的遗物,赵大爷则紧紧地抱着赵一平的骨灰。此事的赔偿款与慰问金的最终结果是:肖云霞的家人得到了十七万元,马马虎虎满意地走了。赵大爷只得到了十一万元,本来是可以更多的,但他一心在乎的不是钱,而是那个让他断子绝孙的凶手!临上车时,赵大爷一再提醒我:“小峰啊,一抓到那个挨千刀的杨帆,你就给我电话!啊,电话……”我只有默默地点头,然后目送两位蹒跚地走上火车,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将赵一平的骨灰带回了故乡。火车启动,赵大爷沙哑的哭声,夹杂着悠长的鸣笛,像盘旋在城市灰暗上空的鸽子。

  我是从火车站步行回学校的
,从中午一点到下午四点半,我的脚走得像灌了铅般沉重。但正是像这样的自我折磨,减少了我对一平死去的悲哀与愧疚。走过石门大桥时,我在桥中央良久地伫立,一辆又一辆的汽车飞驰而过,我感受到了桥身剧烈的颤抖。

  看着灰白天际中蜿蜒东去的江水,我无法感知,赵一平在短暂飞行中拥有的刺激与撞击地面时萌生的快感。有那么一会儿,我也想飞身一跃,追随赵一平的飞翔。但是后来,我仿佛又听到了赵一平的呼喊,他对我说:“你不能来,你要照顾你的父母,你要照顾我的爷爷,你还要,照顾我们两个人的杨帆。”

  我的天空在行走中逐渐明朗。我终于完全接受赵一平已死的事实,我终于清醒地意识到保护杨帆生命的重要性。租了三张碟子,回到住处。开门,我扬起手中的光碟露出了久违的笑容,而此时躺在沙发上的杨帆,正在她苍白的痛苦之中倍受折磨。

  ——经过四天精神及身体的折磨后,杨帆终于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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