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生之城(78)_藤木纯

七十八

　　硕大的雪花落进泉水里，瞬间融化，泉水与空气的冷热交替，突然让人有一种想哭的冲动。漆黑的天空像一块巨大的黑色帷布，伸手触摸，只有伤心。

　　看不出性别的白脸歌姬浮现在幽暗的背景前，拖着比京剧还长的唱腔，光着脚，动作缓慢地跳着舞，周围似乎还飘着浮世绘的落叶。

　　长方形的木桌上，放着各种制作精美的日本菜。精致的盘子摆成船的形状，每道菜都有新鲜的花朵点缀。

　　三文鱼生鱼片、关东煮、紫菜卷寿司、琉球盐烧、烤鱼、蔬菜肉饼、海鳗鸡骨汤、绿意通心粉、天妇罗大虾面、大酱汤，以及各种小菜，摆了一桌。

　　璘望着满满一桌的菜，有些无从下手。

　　惑已夹给她一块烤鱼，说："这里的菜味道还不错，你多吃点。"

　　歌姬还在唱着，那声音让纯感到窒息。她放下筷子，说："对不起，菜我吃不惯，失陪了……"

　　纯起身，拉开木门。璘望着她的背影说："纯……你不要紧吧？"

　　"没事，我只是想睡觉……"拉上门，纯穿着白色的睡袍，走回隔壁的房间。

　　靠坐在门边，纯抱住膝盖。她只是不想看见惑已的眼神和他对璘的温柔，那会让她觉得是一个巨大的威胁。她突然很害怕，害怕璘有一天会陷入惑已无声的温柔中，那样，她将一无所有……

　　不知过了多久，门被人拉开，佐佑拿着一个托盘进来，上面放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鸡蛋粥。

　　"你吃的太少了，我帮你叫了一碗粥，你尝尝看。"

　　纯回过头，突然说："佐佑……你有没有很害怕失去的东西……"

　　佐佑一愣，抬起头，看到她满眼的忧伤。也许，这是他第一次看到，纯毫不掩饰的内心的恐惧与脆弱。

　　"是不是人太想得到某些东西，就会不择手段呢……"纯喃喃地说着，似乎是在与自己对话。

　　"我……还没有得到，所以，不会有失去的资格……"佐佑站在原地，刘海挡住他深邃的眼睛，谁也看不见他瞳孔中的空洞……

　　38

　　"纯，你有喜欢的人吗？"夜晚，璘躺在她身边，轻轻地问她。

　　"……"

　　"在学校这么多年，如果说没有喜欢的男生，怎么可能呢？"璘笑着说。

　　"没有……"

　　"骗人。你太骄傲了，所以才不允许哪个男生占据你的内心吧。纯也不小了，还没有初恋吗？"

　　"你呢？还喜欢佐佑？"纯逃避着璘的问题。

　　"是呀……喜欢得不得了呢。可是，他好像只当我是朋友，佐佑……肯定是有女朋友的吧，美国那么多漂亮女孩子……"璘躺在纯的肩膀边，越说越伤感，"一个人在心里十几年，你说，这是不是一个奇迹呢？"

　　纯不说话，她的心在剧烈地疼痛着。

　　"住在纯心里的男生，真是幸福啊……如果我是男生，一定把你娶回家。"璘说完就大笑起来。

　　"为什么是女生就不行呢？"

　　璘一惊："那怎么行，那不就是同性恋了？"

　　纯沉默着，一直沉默。

　　璘还在讲述着来旅行的新鲜和喜悦，声音越来越小，直到渐渐地没有了声音，呼吸平稳地睡着。

　　纯坐起身，内心挣扎着。

　　璘……你到底是个健康的孩子，同性恋，你接受不了，是吗？

　　纯轻轻地拉开门，走在红色灯笼照明的走廊上。安静，迷离，空无一人。

　　空气冰冷，雪已经停了，庭院里的松树上，堆满了白雪。

　　突然，她停下脚步。走廊的尽头，佐佑只穿了一件裕袍坐在阶梯上，吐出的白气像朦胧的烟圈，他转过头，看不清他的脸，只听见他忧伤的声音。

　　他伸出手，说："纯……到这里来。"

　　突然刮起的风，吹起纯浴袍的衣角，棉厚的拖鞋，却让她的脚冰冷得失去知觉。

　　纯慢慢地走过去，坐在他的身边。

　　佐佑转头看她，突然，毫无防备地，佐佑紧紧地抱住了她……

　　璘醒来，看见身边空荡的床铺，她轻轻地喊纯，无人应答。璘披上一件外套，走出门去找纯。

　　佐佑紧紧地抱住一动不动的纯，一颗眼泪掉落在反光的木质地板上。他压抑太久了，一个男人是不该轻易流泪的。可是看到她，这个他永远都得不到的人，这个连失去的资格都不给他的人，他彻底丧失了理智……

　　"纯……我爱你……"

　　纯……我爱你。

　　这句话，一直回荡在璘的脑海里。藏在走廊拐角处的她，靠墙的身体迅速滑落，眼泪控制不住地一颗颗砸在地板上。璘紧紧地捂住嘴，努力让自己不发出声音来。她感觉自己所有的希望与幻想，在这一刻，都像地板上的眼泪一样，摔得粉碎。

　　佐佑拥抱纯的画面，美丽得让人心痛，她一直梦想的告白，女主角却不是她。

　　璘失去力量的身体已经完全站不起来，她是爬回房间的，关上门，她躺回床铺上，蜷缩着颤抖的身体，努力控制自己不要哭泣。

　　起风了，很冷，她听到窗外呼啸的风声，带着心碎的嘶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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