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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中开学后的第一个周末,苏长信的妈妈突然回来了。

  那是一个温柔白净的妈妈,她来接她的妈妈,也就是陈家阿婆,去湖南养老。阿婆一家一家地道别,很舍不得。她也到我们家来道别,她说,没办法,她一个人,年纪大了,需要照料。她还送了一袋大白兔奶糖给我,叫我好好读书,将来做个出息人。她又安慰我妈,再苦再难,只要孩子争气,一天天长大,总会捱过去的。

  最后阿婆还才说起苏长信,她说,那小子做什么都聪明,就是不爱读书,没法子,连高中也不愿上,只好送他去念中专了。

  苏妈妈带着阿婆走的那天,很多邻居都去送行。

  我和我妈也去了。苏妈妈在见到我之后,并没有像电视剧里通常演的那样,拉着我,亲热地说,哟,我常听我们家长信提起你!她只是笑着夸我,多好的姑娘啊。

  我借着帮阿婆搬行李的机会,溜进了苏长信曾经住过的房间。床,桌子,椅子,都有层薄薄的灰,空荡荡的。我坐了坐他坐过的椅子,躺了躺他躺过的床,摸了摸他摸过的桌子。拉开了他曾经拉开的抽屉。抽屉里,有一只圆珠笔,一只钢笔,半截橡皮擦,和一张学生证上撕下来的一寸黑白照片。

  我把它们捡起来,藏在了裤子口袋里。然后拎起一只袋子,装作什么事也没有,轻松地下了楼。但我的心里,却涌出一股“今天斩获不小”的心满意足来。是的,我有一张苏长信的照片了,我可以天天看见他。

  当阿婆和苏妈妈,在清晨的阳光里,像苏长信那样,一步步离开的时候,我才慌张起来。这样一来,苏长信还什么机会到镇子来?我是不是永远也见不到苏长信了?这个念头,让我在15岁快过去的时候,感到天旋地转般的眩晕。

  我靠在围墙上,攥着口袋里的零碎,咬住嘴唇,不让泪流下来。我更担心的是,苏长信,会不会就此忘了我,正和某个姑娘,牵手走在林荫道上。这样的猜测,让我心神不宁,信心全无。

  我想起暑假末期的侮辱,更是悲从中来,在心里默默地祈祷,骆驼你要好好的,苏长信你要快点出现,在我身边,这样,就不会有人再欺负我了。我也不会再说蠢话,让为我好的人因我而做傻事了。

  四、青春,仿佛走到了末期

  16岁生日过后,像紧致花苞一样的身体,终于缓缓舒展,打开,绽放,我长高到156厘米,长重到53公斤,胸围也飙至86厘米。

  更伤心欲绝的是,我爆发了芝麻一样多的雀斑!

  我没意识到这个问题的严重性,青春期总有许多如花朵般美丽的幻想,我把这样的幻想也加诸到自己身上,我以为,我就是那个,青春正好,风华正茂,如花似玉的美丽姑娘。

  我不知道要穿文胸,把小花朵轻轻的包围起来,小心保护。我穿很紧很紧的背心,把小花朵勒紧,箍起来,使镜子里的我的胸,看起来一点也不显眼。这样我能放心去教室,去食堂,去操场,而不用担心男孩们的目光,像苍蝇一样,落在我的胸前。

  可我很快就从镜子里,旁人的目光里,知道了真相,我一点也不美,我灰头土脸,又胖又丑。

  青春仿佛一下子就走了末期,往前一步是黄昏,退后一步也不是人生。看看吧,身体这么胖,皮肤这么糟糕,衣服这么恶俗,气质如此不伦不类!毛毛虫最丑陋的时期,就是这样吧。何况,在我的周围,都是像花儿那么明艳照人的姑娘。比如西米露。

  后来回想起这段时间,不禁倒抽一口凉气,真是险象环生,步步惊心啊。

  一个中午,我从宿舍走到教室去,我抱着两本练习册。我走得很平静,很无所谓,我根本没注意到池塘边石榴树后的那个窗户里,住着那群男孩。

  忽然,从石榴树后面,传来一个声音,看这个丫头,好肥啊,又土气,不过,要不了多久,她就会变得爱慕虚荣的,乡下来的丫头都这样。

  一阵“吃吃”的笑声过后,有人附和,哈,看她的雀斑,我的天,她一定很自卑很可怜吧……

  一个声音干脆唱了起来,一闪一闪亮晶晶,满天都是小星星……

  我想跑,跑不动,想哭,哭不得,想装作若无其事,装不出。那种感觉,就仿佛全世界的毛毛虫都落在我的脖子里。

  突然,一个粗粗的嗓门,很大声地说,不,她是那种不卑不亢,坦然自若的女孩子。我肯定。这个声音有一种气势,压住了前面的品头论足,没有人再说话。我仿佛获得赦免一般,走了过去。

  那个声音似乎很熟悉!似乎又很陌生!

  我回过头去,在格子玻璃窗里,看到了一张脸!一张晴朗得晃人眼睛的脸。骆驼!竟然是骆驼!他跟我一个学校!我怎么一点都不知道!他很好!他没有事!

  我完全忘记了刚才的窘迫和尴尬,我大声喊他,骆驼!

  骆驼跑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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