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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


  比起其他人,阿布有资格得意。因为她男朋友那天晚上还是个处男。阿布激动得满脸通红。我对二十三岁还是处男的男人有一种隐在的钦佩,为了表达我的这种钦佩,在这里我不想说出他的名字。暂且叫他小歪。亲昵一点,可以叫他歪歪。歪歪在黑暗中喘息,阿布说她从来不知道一个男人的亢奋是那样的暴雨欲来风满楼。歪歪扯下阿布透明的睡衣,把她摁倒在床上便不顾一切地压了上去。歪歪没有像小说里描写的那样轻柔地吻遍阿布的全身,甚至也没有紧紧抓住阿布坚挺的乳房。他急切地游动着手指寻找。他喘着粗气问阿布是这儿吗是这儿吗?阿布顺从地帮他找到了突破口,也为自己的欲望找到了一条出路。阿布说她真的很感动。我便相信阿布是真的感动了。女孩子都不能忍受那个趴在自己身上将要把自己变成女人的男人的技巧过于娴熟。

  写到这儿是该打住了。我只是在写一篇比较真实的小说,我只是想让读者了解年轻一代在过着怎样的生活,弄湿大家的底裤不是我的目的,那么关于歪歪和阿布的一些情节也没必要详加叙述了。

  在阿布面前,我的宽容一点点扩张。这个瘦得皮包骨头的女人,我是有一点喜欢她的。我喜欢她抱着我哭。我喜欢她坐在床头声音沙哑地唱王菲的《红豆》。我喜欢她小心翼翼地读自己新写的诗给我听。这个女人有很多缺点,但她是可爱的。

  她笑的时候很善良。我喜欢她安静地趴在木桌上写诗。周日的晚上,室友们都通宵去了,就我和阿布留下。304是我们的了。猩红的金丝绒窗帘有气无力地垂下来,就像激情过后趴在女人的肚皮上一动不动的男人那样。阿布把她的衣服一件件脱下来,最后只剩下淡紫色的胸罩和三角内裤。都是戴安芬的。阿布的乳房小巧坚挺,平坦如砥的小腹没有一点赘肉。昏黄的灯光打在她小麦色的肌肤上,我静静地看着她。只有这个时候,我们都是真实的。阿布会像一只发情的小兽撕掉我宽大的衣服。我的内衣一律是黑的,我觉得黑是最干净的颜色。我们都习惯了裸身睡觉。软绵绵的被子轻轻摩挲着身体,就像躺在儿时的摇篮里,似乎可以睡到地老天荒人影疏散。

   有种幻觉。觉得阿布是我,我是阿布。我们把对方读懂得很彻底,是那种可怕的彻底。可是我们却弄不明白自己。我曾经问阿布这是为什么。阿布笑了,我们都是坏孩子。我把手指插进她柔软的头发,一下一下划过去。阿布,我没你坏。我是在山里长大的。见过大山见过树,去田野里摘过蒲公英,我老家的后山上还有遍野的杜鹃花。春天一到便要燃起来似的。不像你,在一个不大不小的城市长大。那个不怎么穷也不怎么富的城市夜晚看不到星星。看不到星星的孩子长大都会变坏的。至少是虚伪的。我是咬着手指数着星星长大的,不知道怎么就变坏了。我们总把身边的男人当过客。他们从我们生活的河流中踏过去,只溅起一串浅浅的水珠,太阳露个脸照一照便什么也没有了。没课的时候,阿布坐在广场边上晒太阳,迷迷糊糊地拨通一串男生的电话号码,说过来陪我。阿布放荡得像这个拥挤的小城的春天。疯狂过后我们都乖乖地拿起钢笔写字。她写诗我写小说。写到困倦的时候,阿布会给我一支摩尔。有时候是“三五”。“三五”口感不错,抽起来有股子霸气。摩尔像谢霆锋,是个小白脸,而“三五”就是陈道明了。我们并不把自己看成是文学青年。文学青年至少是有些上进的,我们不配。我们只是靠文字取暖。我打心眼儿里尊敬每一个写字的人。玩文学总比玩女人(男人)好。这注定我一辈子成不了批评家,我不忍心抨击任何一个写作者。

   也有人问我为何与阿布走得那么近。在他们眼里,同行相妒才对。他们不明白,有一个阿布生活在我周围,我是多么欣慰。记得张爱玲说过,天下的女人都是同行。天下的女人何其多,我们又该去妒忌谁。在我和阿布面前,共同存在着一大堆文字。有灰色的有黑色的有温顺的有乖张的。我们一起走过去,认认真真挑拣出自己中意的部分,互不冲突。有了对方的存在,我们不再孤独。至于各自又以怎样的姿态生活在这个世界上,彼此已不太在乎了。

  10、你来接我回家

  在前一个章节,我公开了猫的日记。莲说,304没有处女。我觉得很冤枉。猫睁着半明半媚的眼睛说卓雅,你那充满暴力的文字,早已把你强奸无数次了。我就不再争论。想起邻居家上小学四年级的男孩子,总是固执地喜欢玩成语接下联的游戏。他会背看菜吃饭量体裁衣还知道流水不腐户枢不蠹。一次我翻开他在报亭里买的那本盗版名言妙句集锦,上面竟有这样的句子:静若处女,动若脱兔。我看看书是新的,料想他一定还没背诵到这里来,便拿起透明胶带,把那个“女”字粘得干干净净,工工整整地写下了一个“子”字。没想到那家伙不依了。他拿起书本一路找到我家里来,问姐姐你为什么把正确的改错掉?本来就是静若处女,动若脱兔啊!似乎轮到我说对不起了。我强忍住笑说小弟弟,姐姐没错,不信你去查一下字典。小家伙噔噔地跑回家去。一会儿他又来了,跑得气喘吁吁,白白胖胖的脸,一晃一晃的。他仰着脸一字一顿地问姐姐什么是处女?我说你去查字典吧。他咬着手指低下头。我查过,说是没有和男人发生过性关系的女孩子叫处女。我还是不明白,什么叫发生性关系?姐姐你是处女吗?小家伙突然问这样的问题,我真有些语塞。这个将来也要吞噬处女的家伙,竟是这么无邪。我只好告诉他姐姐是处女。等他长大了,就知道什么是发生性关系了。他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鼻翼上沁出密密的汗珠,兴奋地朝自家院子跑去,边跑边叫等我长大了也要和女孩子发生性关系哦!看着那小家伙一摇一晃的背影,我呆立在原地。

   中午在学校食堂吃饭,手机突然响了。一看号码是系主任的。他问我有没有时间做份家教。对方是体育系的方教授。儿子今年上初三,主要是辅导作文。系主任说我专门推荐了你,卓雅,你考虑一下吧。盯着饭盒里蔫不拉叽的西芹炒五香干,我说可以可以。系主任说那抽个时间你和方教授见个面。我又连连说好。

  下午方教授就给我打电话了,他说在网球场见面。不愧是搞体育的,我暗暗嘀咕。

  方教授四十出头,因为壮硕看上去很年轻。他简单介绍了一下儿子的情况。他说我们家方方就是作文差了点儿,希望你费费心。你们系主任推荐你的,我想一定不错。我也看过你在校报系刊上发表的一些文章,感觉很好,我真的希望你能让方方开窍。我连连点头。方方就站在他爸爸身旁,双手插在裤袋里,拿眼睛挑衅地看着我。这小家伙的目光是锋利的。年少轻狂的锋利让我有些寒冷。我们三下五除二谈妥价格。一周两次。周六周日晚上,一共四个小时,一百块。

  方教授的家高贵典雅。他妈的,有钱便有派。五十平方米的客厅光线柔和。一进门,就看见右侧靠墙的位置放着一台雍容的YAMAHA钢琴。这是我一进门看到的。说右侧靠墙并不确切。应该说是靠玻璃橱窗才对。橱窗里摆放着青瓷花瓶,还有风格迥异的海贝。方方说一看那钢琴就烦,像口上好的红木棺材。小家伙这句话让我吃惊。我怔了一会儿。方方拉拉我的袖子,干吗,我说的话不够吉利?我极不自然地笑笑,这小家伙肯定不怎么好对付。

  第一天上课没讲什么内容,时间全用来吃吃喝喝了。方方的母亲远在深圳,是做房地产的,很少回家,小家伙一直是被父亲带大的。从他唯命是从的样子,看得出来方教授对他要求很严格。方教授让方方给我倒茶拿水果,他撇着嘴不声不响地照做。我说不用了,还是抓紧时间讲课吧。他白了我一眼,算是用无声的语言做了抗议。

  方教授晚上大部分时间都在家,在家的时候,他把自己关在书房做事,我就在客厅给方方讲课。方教授很少出来,可能是怕打扰我们,我曾提议去方方的卧室讲课,那样他爸爸的活动空间会相对大一点。他不怀好意地一笑,你干吗那么关心我爸爸?我咬住嘴唇紧盯着他,然后一个字一个字地吐出一句话:你爸爸可以做我父亲了。他又撇撇嘴冷冷地笑了,他的笑有些随意却又没有表情。一个初三的孩子,有这么冷漠的笑,总让人觉得不怎么舒服。

  有时候,方教授也会出去开会,也会有饭局,他在离开之前会准备好一些可口的点心。方教授是那么宠方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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