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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


  “天下有这样的英语老师?那考试不是玩儿完?”

  宁小宇解密道:“虽然他讲得很好,但他上课非常慢,非要把最糟糕的学生都讲明白才肯往前讲,所以,每学期他都上不完既定的课程。由于这个原因,我们班的英语成绩永远是最后一名……但迈克鲁斯从来不责怪我们。”

  “可学校一定会责怪他。”

  “是,学校给了他很大的压力,也有不理解的家长屡次投诉他。但他总是说,兴趣教学是最重要的,不希望我们成为抄写的机器,他要保证每个学生都学好英语。这是他的信念。”

  听了宁小宇的话,迈克鲁斯俨然以一个烈士的形象出现在了我的脑海中。英雄末路,苍凉慷慨。

  “但是,也有这么一种传说,”宁小宇补充,“迈克鲁斯之所以敢这样坚持,是因为他有一种特殊的能力,第一年把学生教成倒数,第二年把学生教为中等,到最后,一定让学生拔尖。”

  我觉得费解。天下当真有这等老师?但无论如何,今天看他骑着自行车一路颠颠簸簸载着邱昙,我打心眼里认为,一个人只要有那么一股执著信念,又有那么一丝悲悯之情,他的形象就堪称伟岸了。

  到了预定地点。我看着面前这片镶嵌在城市里的小小田野,不过是黄的土,绿的菜,熟透的瓜果。但,看着看着,我竟从中看出了一碧千里的气势来,自己也不禁愕然。

  所有人都在田野间穿梭奔走,嬉笑打闹。章子腾拿着相机,跟前跟后地给鲁老拍照。“这里来一张……这里景色也不错……拍我的侧脸……”有人照相,鲁老比谁都高兴,以至于她根本没注意到宁小宇和柯冉正明目张胆地十指相扣。芋头从一个土丘上飞速冲下,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在地,周围一片哄笑。

  另一边,李松一个人站着,怅惘地看着秋日的田野。他的身上荡漾着一种寂寞,像风,分明存在而又无迹可寻。这种寂寞自然而然地将他与外界隔离了起来。一个顶尖的学生,一个孤单的人。他那漠然的表情下隐藏着的某种东西让我好奇。

  迈克鲁斯将邱昙扶了下来。她坐在地上,躲在最远处的阴影下,狠命抓住身边的植物,好像希望获得一种安全感。

  大家知道她的情况,都很关心她,对她很好,照相时将她包围在中间。但她的表情始终是惨然的,孤苦的。有那么一瞬,我转过头去看她,发现她很美——至少是曾经很美。这种美近乎哀伤,像渐次凋零的花朵。

  看着她这个样子,悲哀袭上我的心头,她就站在一切的中央,可是她根本不在这儿。既然如此,她又何苦来上学,来接触这个社会?或许她拼命想进入这世界,可她依旧孤独。即使老师骑车载着她,我们不断尝试着跟她说话,可世界终究没有完整地和她拥抱在一起,我们能给她的只有怜悯。

  秋游以后,邱昙很多天都没有来。来的时候也是断断续续。

  同桌这么久,她只主动说过一句话:

  “昙花盛开的时间,那么短暂。”

  后来我想,也许,她当时是讲给我听的。但我没有回答,也无法回答。只是拿起笔继续写作业。我实在太忙了,无暇去深入一个人的内心,思考她到底在想些什么。我有很多很多要去努力完成的事,根本没有时间去考虑前途以外的任何东西。长期以来的经验告诉我,消极情绪一旦泛滥开来,稍不留神就没救了。有些无奈,有些自私,但的确是真的。

  【vol.7】

  黑色月底。月考来了。

  语文,数学,英语,物理。

  坐在日光灯白色的光圈里,我的心中生出缕缕寒意。心想,一定要考好,一定要考好。可是,数学试卷上的压轴题我怎么都做不出来。十五分。这该死的动态几何问题。

  考完试,我用外套蒙住头,趴在桌上哭了一场。

  宁小宇过来安慰我,叹息不可理喻:“考试这东西,有这么重要吗?”

  我哽咽着说:“当然重要,这关系老师和同学对我的看法。”

  她忧愁地看了看我,似乎是觉得我冥顽不化。很久,才斟酌出了一句话:“芋头不照样过吗?”

  我更想哭了。心想我再怎么样也不会沦落到芋头那种地步吧?

  只有给爸妈打电话寻求心灵援助。

  “考不好了,肯定考不好了。”

  “下次努力,才刚开始。”

  “刚开始就考不好,往后还有什么前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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