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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四


  我不知道后来自己说了什么,脑袋里像装着一只烫红的钟摆,摇摇晃晃,怎么也停不下来,以至于我的步子都走不稳,却急匆匆地往外迈,一步步根本就是在逃。

  我该怎么解释?那照片上的人确实是我,年少时无知犯下的错,我连喊冤的资格都没有,可那些不全是真的。我胸腔堵着的不是气,是血,像附骨之毒纠结在那里,如果不是已经发不出一点声音,我一定会歇斯底里地见人就抓着解释,"我没有堕过胎,我没有吸毒,我没有乱性,我没有被人包养!"

  可是谁能相信我?连我最好的朋友都说我这种人恶心不要脸,应该浸猪笼,连妈妈都不信,还有谁能相信我?谁肯听我解释?

  街道上迷离的光线飘飘忽忽,像五彩的流沙不断涌过来。我呆呆地站在原地,看着车来车往,我想,我不是被流沙活埋,就是被车河吞没。无论溺水还是活埋,越挣扎陷得越深,我没有挣扎,却还是被无止尽的黑暗吞噬。我没有哭,真的一点力气都没有了,连哭的力气都没有。

  我不知道自己怎么到的学校,看着音乐系的教学楼还亮着灯,来来往往的同学从我身边走过,有人哼着歌,有人三三两两而行,讲着笑话。

  我哆哆嗦嗦地把头垂得很低,步子匆忙。我不敢抬头,即便他们没有认出我,没有在讨论,我都觉得背后有无数只手指指戳戳。我没有颜面面对任何人,但有一个人,就算是我马上跳楼,我也要找她算账!

  小琴房里传来晚自修的练习曲,是黎俏珊经常弹的那首。知道她没走,我不知从哪儿来的勇气,一脚踹开门。

  琴声戛然而止,屋子里就黎俏珊一个人,她的手指停在黑白钢琴键上,侧着头瞅着我,愣了一下就起身走过来。

  "你手里怎么会有阮七的照片!"我劈头盖脸地问,发帖的人虽然匿名,但那音频分明是她偷录的。

  她挑着眉毛笑,故意不承认,"我不知道照片啊!"

  "你喜欢萧寒意你已经得到了,你还想要什么?为什么要造谣!"

  "你真是处心积虑,为了勾搭我老公,跑去撞车,让他天天往医院跑!"

  我紧紧地抓着手里的包,我不能打她,这事闹大了就再也没有回旋的余地。她低眉看着我攥紧的手指,笑得很得意,"既然这么生气,再让牧神之来给我一巴掌啊!他不会不要你了吧!被人包养就是这么不稳定,你这小蜜也怪可怜的!"

  "我不是小蜜!"我嘴唇哆嗦着,大口呼吸,像被扔在案板上的鱼,被敲得半晕,一点点剔掉鳞片,明知任人宰割却毫无反抗之力。

  "你不就叫傅小蜜吗?"黎俏珊笑得花枝乱颤,不依不饶地说,"我帮你想想,你不是小蜜,是什么呢?万人骑,公共厕所,公交车还是……真是抱歉啊,这种粗俗的话我没你会讲。你以为你都这样了,苏娜娜凭什么和你做朋友,还不是你勾搭上了牧神之。不过呢,你和鸡还是有差别的。人家怎么说也是生活所迫,你嘛,心甘情愿万人骑,被人包养。"

  "……"

  "不过我很好奇,你是和牧神之呢,还是和邵秉函啊?两个男人一起?"

  我跌跌撞撞地去扶门,却忘记门早被我关上了,一下就扑了个空,目光停在门后的扫帚上,就觉得愤怒的血液直冲头顶。

  杀了她!就算我死,也要杀了她!

  我手指一紧,抡起扫帚狠狠地朝她脑袋挥过去。嘣的一声,扫帚断了,黎俏珊重重地倒在地上,脑袋上汩汩地流出鲜血。

  我怕极了,连连后退,垂着头直往外冲。

  每一层台阶只有十三个,以前我和萧寒意一起数过,我还对他说十三不是个吉利的数字,我讨厌十三,因为我在阮七乐队的时候,名字就叫十三。

  十三层台阶,只有十三层,此刻却冰冷又漫长。

  我不知道跌倒了多少次,左膝盖破了皮,手肘也流着血,我只顾着一直逃。我不知道她是不是死了,出了这么大的事,我却没出息地逃跑。我一直没出息,没勇气,面对任何事我都只会逃跑,现在如此,两年前也是如此。

  高三那年,我十八岁,所有同学都在备战高考,只有我无心读书。

  因为秦念考上了北京的大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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