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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直是有默契的。

  安安是我的手帕交,跟我从幼儿园一路同学到初三。中考,她大失水准,只上了县里一所半重点高中--N中学。学校地点在郊区。离我很远,离陈勉所在的厂区倒近。陈勉,当时的我一直把他当作是妈妈一个朋友的孩子,他父母故去后,妈妈收留了他,给他安排了工作。每个周末,我都要坐中巴车到郊外给他送衣物食品。见他的同时顺便拐到N中看看安安。

  陈勉周末有半天的假,我们三个人经常相携出去玩。去运河摸鱼捉虾,摘茨菰采菱角,也偷些农人养殖的珠蚌。下水的活一般由陈勉完成,我们只负责在岸上拣拾。陈勉大我们六岁,那时候已经是大人了。采摘完毕,他会凫到浅水区,裸着上身坐在石阶上清洗污泥。举手投足,一派自得。可我和安安看着看着就会脸红。我不知道安安在想什么,我则心猿意马地想,这胸怀也忒硬了,要是被抱着能舒服吗。

  月亮升起,如果条件允许的话,我们会带着采摘到的丰盛的食物,在附近渔人留下的茅棚里做饭。

  陈勉依旧干最累最脏的活,垒灶,生火,做菜。吹火的时候,没注意风向,迎面扑一层黑呼呼的烟灰。我和安安哈哈笑。安安掏出洁白的手绢,递给他。陈勉理所当然地凑过头,安安便小心地给他擦拭。我在边上开涮,陈勉,你艳福不浅。安安可是N中的校花。陈勉回击我,你多跟人家学学怎么做淑女,小心没人要。

  陈勉厂子里偶尔会办舞会,恰巧碰到了,我和安安也会参加。当然,近水楼台先得月的缘故,安安参加的次数肯定比我多。因为不久,她和陈勉配合跳国标的动人影姿,已成为当年厂里一景。安安修长的身体在陈勉灵活的调度下,简直美不胜收。我在边上给他们弹琴伴奏时,会暗暗羡慕安安的优雅。

  羡慕归羡慕,并不嫉妒。少年最纯洁最无忧的时光就这么偷偷溜走。

  大学后,我和安安分隔两地。她北上首都,我就近留在本省。我们通信联系。逢着特殊的节日,譬如各自的生日,我们会去对方的城市探望。

  我至今犹记得第一次北上看她的情景。那是我第一次出远门。我随身携带着《悲情城市》的原声大碟、李泽厚的《美的历程》以及德芙巧克力和喜之郎果冻作为生日礼物。后两者是安安的最爱。

  白天,我陪安安上她们计算机系的课。黄昏,她带我坐1路车,我们反身站在车厢最后,攀着栏杆,囚徒一样看着灿亮的灯火将一街的景致辉煌地串在一起。9月的晚风从窗间流进来,温存、细软,在我们心上带出一些流水一样的波折。所谓如花美眷、似水流年,大概就是这样。

  下车后,我们在大街上逛。买各种各样的零食吃。

  一只猕猴桃下肚,我两只手外加大半张脸已经被污染了。安安笑我,同时用餐巾纸帮我一点点擦干净。

  晚上,我们挤在一张床上入睡。安安身上有隐约的幽香,宛若寒天里的腊梅,时不时地送上一阵,待要真正捕捉,又无迹可寻。

  安安,你真香。我惘然。

  她抬胳膊嗅着自己,哪有,哪有?

  走后的最后一夜,她带我爬上她教学楼的顶层。靠着水塔,迎着浩瀚的晚风,安安拉我的手,说,锦年,我觉得好幸福。

  那个时候,我们觉得同性间的友情无坚可摧,天长地久。

  要等到后来,我们彼此深陷各自的生活泥淖,慢慢将对方遗失,才明白,原来没有什么是长久。我们不过陪伴了彼此一程,也注定只能一程。谁将携我们手到达终点?我不知道,她也不知道。

  西谚云,女人是男人的肋骨。那么怎样定性情意投合的同性关系呢?我是安安的什么?安安是我的什么?或许什么都不是,我们只是彼此的镜子,映照出另一个潜在的自己。就像基耶斯洛夫斯基《双生花》里的那两个薇洛妮卡。

  "你还在做灵魂工程师吗?"我打开沉默,问。

  "对。"安安笑。

  她毕业后淡泊地选择了一份教职--在一家普通的铁路职高任计算机老师。这是让当时很多人摔破脑子也想不到的事。安安家境不错,父母在南京开有公司,原先不过是做交换机代理生意,她哥哥毕业后,接管企业,颇有远见地看中通讯市场的前景,毅然投入资金进行研发。几年后,果然遭逢通讯行业的春天,生意蒸蒸日上,公司规模也越来越大。家里一直指望着安安学成归来。

  即便安安不选择回自家企业帮忙,作为年年拿一等奖学金的她来说,也该找份亮眼的工作啊。譬如IBM、微软,再不济,联想。她完全找得到。连我这个读书不太用功的人都曾拿到某知名外企的OFFER。

  这真是一个谜。我问过她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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