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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卷尔睁大眼睛,"就是那个带头起哄的男生啊,他不叫侯委员吗?他是这么告诉我的啊!"

  丁未闻言哈哈大笑起来,"侯委员,还委员长呢!你的耳朵啊,他叫侯维源,维护资源。我们都叫他三哥。"

  卷尔摇摇手,"还是侯委员比较好记。反正就是他,你知道就行了。他要是答应了却没干活,你记得告诉我,我找他理论。"

  丁未挥挥手,"好,要真有冤情,一定找你伸张正义。快回去吧,下午见。"他现在急着赶回去,要针对侯维源同志的问题,展开深刻的批评。同时他要让侯维源同志展开更深刻的自我批评。

  卷尔和孙木南往回走的时候,两个人都没再说什么。明明围绕这个丁未有很多话题可以展开,但谁都没有开口。卷尔是对丁未的印象前后变化得太剧烈,对这个人的整体评价时时在变,一时间也不知道先说点儿什么好。孙木南是从丁未对卷尔的态度中看出了点儿什么,这两个人的关系以后或者会很微妙,她还是当听众吧。

  初识之后,似乎就很容易再遇见。卷尔与丁未也遵循了这一定律。他们在操场上、在食堂、在路上,甚至在超市,都会偶然遇见。由于丁未的态度热情,卷尔也是个随和的人,所以遇到了就顺路走上一段,彼此说些同学间的趣事。刚刚开始的住校生活,使他们有很多话题,也很容易拉近彼此的距离。只这么频繁接触几日,两个人就熟稔得犹如老友一般。

  周五晚上,军训拉歌晚会喊得所有军训新生嗓子嘶哑,头部缺氧。第二天上午休息,下午三点才集合点名。不过,一点点的休养生息便足够振奋他们的军心了。

  卷尔个子小,本来是需要坐在连队前排的,可她心里的头等大事是明天同高莫的约会,心思不在拉歌上,连对口型都对不上,就趁着月黑风高后排就座了。连长他们忙着和别的连队联合或者叫号,对她的小动作根本无暇顾及。

  卷尔坐在后面,只在排长绕到后边组织大家呐喊的时候,张开嘴呼应几声。其余的时候,她都目视前方,对震耳欲聋的喊歌声充耳不闻,一心一意地盘算着明天的行程安排。两个人见面之后的行程,当然不用她操心,听党的话跟党走就好,高莫就是她的信仰。

  她考虑的是明天要起早出去洗澡,把自己打扮得香香美美地才好出现在高莫面前啊!她还有个重要问题是穿哪身衣服、配哪双鞋。她带来的衣服大多是新买的洋装,这几日陆续试了试,穿在身上都觉得很不自在,总感觉像是偷穿了妈妈的衣服,根本没勇气穿出门。鞋就更是了,虽然只有一点点不跟脚,可她觉得自己在上面摇摇晃晃地随时有摔倒的危险,偏偏她们还说什么走起来藤萝摇曳,很有风情。

  她的服装展示,招来了临近寝室的很多女生。大家一起唧唧喳喳地给她出主意,很快就混熟了。她们听说她有约会,都积极地出谋划策。当然,有的是好点子,有的是馊点子,这与各人经历不同有关,总之都想把自己的设想在卷尔身上实现。卷尔的个性其实还是偏低调的,但由于自己太过憧憬,实在低调不起来,对于大家这么热心的参与和支持,她通通笑纳。大家一致认为她穿洋装比较好看,有的还提供饰品给她搭配。她才知道,原来女孩子有这么多零七碎八的小玩意儿,而她全部的头饰,只是几根被她们指为老土的头绳。有个手巧的女生,甚至还帮她弄了一个发型,说是在什么约会宝典里面偷师的,和她的气质和装扮最搭配了。卷尔穿着洋装、高跟鞋,顶着那个在她看来比较写意的头型,在众人的要求下颤巍巍地走了一圈,终于崩溃,笑倒在床上。她要是这个样子出去,以高莫的风格非得把她揪到哪里重新改造一番不可。小时候,她有一次贪玩,涂了妈妈的唇膏,就是被他拉到水龙头下面,用冷水愣是给洗干净了。卷尔至今都不涂有颜色的唇膏,都是那次记忆太深刻的缘故。

  卷尔之所以对待这次约会这么郑重其事,也是因为两个人太熟了,从小玩在一起。谁找谁出去,似乎只要过来打个招呼就行了,都是临时知会一声,随叫随走的。出去了也是一帮住在一个小区的发小玩在一起。她需要一次正式的约会,改变两人之间相处的格局,让两个人的关系可持续发展下去。

  高莫家与卷尔家里算是世交,他们的父亲大学时代就是好友,毕业后就职于同一家医院,一个在普外,一个在肾脏外科。他们的妈妈彼此也是手帕交,从恋爱、结婚,到同在异地工作定居,住在一栋楼,他们两家就像是亲戚一样经常往来。所以卷尔从小就喜欢跟着比她大近四岁的高莫跑来跑去。高莫去哪里玩,都得带着她;不领着她,她就会在家里哭个惊天动地,不哭到高莫来就不算完。而高莫也不是好惹的,有一次她哭得太凶,他领她出来,她还在那儿哭个没完,他拉过她的手就打。说也奇怪,高莫打她,她反而渐停了哭声,眼泪含在眼里强忍着不敢流下来,可能是心里明白,如果再哭他就真会不理她了。

  从那以后,高莫倒也尽可能地带着她。虽然他不当那些玩伴的头,但有一定威信,渐渐地大家也都习惯了带个小丫头四处疯玩。小时候,他们会一起爬山,找山洞,爬树掏鸟窝,冬天会放爬犁,抽冰猴。总之玩的东西,四季都不重样儿。长大以后,他们一起去踢球、打球,虽然卷尔的运动神经不大发达,但捡球总是会的,她可以做边裁。他们也会一起去游戏厅打游戏,去网吧联网,也会去大排档喝啤酒,会夜里跟一群人在街上游荡。一伙人固然有一伙人在一起的乐趣,可是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卷尔再怎么大方,也不好在这些人面前流露出一点儿对高莫的仰慕。他们的群体相处模式就是互相拆台、互相揭短,对谁也不可以手下留情,女孩子也不例外。卷尔从来也没觉得他们把自己当女生看。当然过了很多年她才明白,这群朋友对她是多么悉心爱护,让她有那么愉快的童年、少年时光,让她可以单纯、积极地生活,并且始终充满信心。

  周末的夜晚,卷尔第一次失眠了。她定好闹表后就上床躺下,充满雄心地要睡一个美容觉,可睡神却迟迟不来造访她。耳边听到别人陆续地躺下、酣睡,何布甚至还很刺激人地说了两句梦话,卷尔先是紧闭着眼睛,希望能有点儿效果,可直到她觉得眼睛因太过用力,都有点儿酸了的时候,她还是了无睡意。

  她睡不着,躺在那里也躺不住,频繁地起来去厕所。她每次都想着这次回来总能睡着了吧,可是还是翻来覆去睡不着。因为睡的是上下铺,罗思绎睡在上面,卷尔怕影响到她,自己翻身的时候也是小心翼翼的,总是先翻动上身,然后慢慢地把腿和脚移动跟上。她的动作虽然是慢动作,但被拉长了时间的一次翻身,距离下一次也变得更近,反而显得频率很高。

  在她抬起手臂又要翻到另一侧的时候,上面的罗思绎突然出声,"我说,你给我个痛快的吧,你这么个半身不遂的翻身法,让我觉得我像是睡在海上,已经有点儿晕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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