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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


  我走的那一天上海非常非常的冷,许弋送我到车站,他用他的大衣裹住我,这在我和他之间算是非常亲呢的举动,那天,他一直送我到月台,我从他的大衣里钻出来,跳上车,转过身看他的时候,我忽然有一种想哭的冲动,春节就要来了,万家团圆的日子,他是那样孤零零,那样落寞。于是我又拖着我沉重的行李跳下车来。

  "你干什么?"他问我。

  "我不想走了。"我说。

  "傻丫头!"他一把把我揽进怀里,拉起他的大衣盖住我们的头,忘情地吻了我。火车的汽笛声响起,他反应过来,忽然放开我,然后替我拎起行李,粗暴地把我往车上推。

  "回去!"他说。

  "我不!"我说,"我要留下来陪你。"

  "回去!回去!"他不顾我的请求,硬是把我推上了车,然后,他转身大踏步地跑离了月台。

  火车开动了,我当着列车员的面,眼泪流了下来。见惯了离别的列车员毫无同情心地推我一把说:"快到里面去,不要挡着这里!"

  就这样,因着对许弋的惦念,我过了平生中最心不在焉的一个春节。就连尤他让我去广场放烟花,我也毫无兴致。仿佛我自己的欢乐是对许弋的嘲讽对爱情的背叛。尤他终于问我:"你到底怎么了李珥?"

  "我恋爱了。"我对他说。

  "是吗?"

  "和许弋。"我说。

  我以为他会暴跳如雷,但我以为错了,尤他只是轻轻地噢了一声。

  我无从去关心他的喜怒,更重要的是,许弋在发来一个新年祝福后就彻底地关掉了手机,我知道他的意思,他是要我毫无挂念。天知道,面对这一切,我是多么的无能为力。

  初二的那天早上,我去了吧啦的墓地。

  她的墓前青草依依,一束新鲜的黄玫瑰放在那里,上面还有美丽的露珠。我俯下身抚摸那花瓣,一种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吓得我落荒而逃,一个人影挡住了我的去路。

  "小耳朵。"他说,"你要去哪里呢?"

  "哎!"我好不容易让自己镇定下来:"新年好啊,张漾。"

  他笑笑地看着我:"你好像长高了。"

  "怎么会。"我说,"十六岁后我就再也没有长过个儿啦。"

  他伸出手,在我的头顶上轻轻拍了一下说:"新年快乐!"

  "你回家过年啊?"我真是废话连篇。

  "是啊。"他说,"回家过年。"他也废话连篇。

  "我们很快就要开学了。"我继续废话连篇。

  "我们也是。"他摸摸后脑勺,配合着我。

  "你还在这里干嘛呢?"我问他。

  他指指前面:"我等我爸爸,他去前面了。"

  "噢。"我说,"再见。"

  "再见。"

  我往前走了几步,想再回头,可是我知道自己无论如何也不能回头。却听到他在后面喊:"小耳朵。"

  我停下我的步子。

  他说:"你要是哪天换了信箱或是电话号码,记得一定要通知我。"

  我回身,努力挤出一个微笑对他说:"好的呀,我一定会的。"

  他举起手再次跟我说再见。我也朝着他微笑地挥手。不知道为什么,那一刻我忽然没有道理地想起了梁家辉,我一面快步下山一面做着一个极富哲理的思索,一个人在戏里戏外肯定是不一样的,这一点不可怕,最可怕的是,你分不清楚自己到底是在戏里,还是戏外。

  8

  我在开学的前五天回到了上海。

  我没有告诉许弋,一是他的手机一直关机,二是我也想给他一个惊喜。

  我回到上海是下午三点多钟,没顾得上去学校放行李就拎着我的大包去了许弋他们学校,因为还没有开学,他们学校也显得冷清。许弋并不在宿舍。我的心里开始有一种说不出的惊慌,仿佛茫茫人海,我就这样失去了他。于是我又去了他打工的那家电脑公司。这时已经到了下班时间,公司的门紧闭着,不过门并没有上锁,我轻轻一推,门开了。因为长时间的奔波,我已经很累,快要拎不动我手里的大包,于是我把大包放到地上,独自穿过窄窄的走道往前走,我知道许弋经常呆的那个小机房,就在这条走道的最顶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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