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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一

　　“你别打岔呀！” 兰心特别冷静、条条是道，“如果我这是晚期，多则一年，少则三个月，那剩下的时间就太宝贵了，我应该好好利用这短暂的几个月时间好好享受一下生活，再把我一直没实现的梦想都尽量争取实现了，也不枉来人世一回。死我倒不怕，就是放不下你和乐乐，我要是没了，你们父女俩一个这么老实，一个这么弱小，这日子可怎么过呀？一想到这儿我就特别揪心。”兰心越说心越乱，眼泪终于掉下来。许小宁竭力安慰，夫妻相对黯然。

　　兰心拉着许小宁开始认错：“小宁，真对不起你，对不起乐乐呀！这些年我一直忙着工作、赚钱，忽略了亲人、忽略了家庭，忽略了我作为一个女人应该有的生活享受，现在我得了癌症……”许小宁连忙纠正：“疑似！”兰心固执己见：“百分之五十可能性。也许我的生命已经进入倒计时……”

　　许小宁打岔：“谁都一样，打生下来那天就开始倒计时，想停也停不下来啊。”

　　“你别打岔，也许我剩下的时间已经不多了，从现在起我要尽情享受生活，享受跟你们在一起的天伦之乐。你现在就扶我起来，咱们一起去接乐乐。”

　　风很大，兰心的头发都吹乱了。两人站在幼儿园门口，掺杂在接孩子的家长中间，许小宁看着幼儿园门口，兰心看着许小宁。

　　“小宁，你平时每天接乐乐，都这么等啊？”

　　“是啊，怕路上塞车，每天都得提前一会儿到。”

　　“唉，真不容易。”

　　“这有什么？不刮风不下雨的时候，就这么等着闺女也是一种享受。”

　　兰心感动得泪光闪闪：“小宁啊，这些年真是多亏你了。”

　　听许小宁说，乐乐看见妈妈来接她肯定特别高兴！兰心激动得眼泪出来了：“我平时怎么就没想着多来接接她呢？”

　　许小宁看到女儿，兴奋地喊，乐乐，爸爸妈妈在这呢！乐乐像花蝴蝶一样，飞跑着过来。兰心连忙张开怀抱迎上去，乐乐却直接扑进许小宁怀里去了。兰心张着两手，失落地看着许小宁和女儿亲热，特别难过。许小宁把乐乐推进兰心怀里：快跟妈妈亲热亲热！乐乐亲着兰心，问妈妈今天怎么也来接她了？兰心抱住乐乐眼泪汪汪，语带哭腔，从今天起妈妈每天都来接你好不好？许小宁赶紧拉兰心，人家都看你呢，赶快上车，吃饭去！

　　全家人在餐厅吃饭。兰心不停给许小宁和乐乐夹菜。乐乐开心地说，今天像过节。兰心说以后咱天天都过节。她感慨，从来没发现一家三口一起出来好好吃顿饭，都能这么幸福！兰心说着又要掉眼泪，许小宁赶紧递餐巾纸。

　　乐乐疑惑：妈妈今天怎么了？爸爸你欺负妈妈了？许小宁说妈妈这叫触景生情。兰心擦眼泪，强笑着说，吃完饭咱们全家看电影去吧，挑个好看的动画片怎么样？乐乐欢呼：太好了，妈妈要陪我们看电影喽！许小宁怀疑自己在作梦，说他又找回多年前的感觉了。兰心说，我也是。可惜，不知道是不是太晚了……许小宁说不晚不晚，只要开始行动，什么时候都不算晚！

　　晚上回到家，哄睡了乐乐，两人依偎着蜷在沙发上，兰心说，唉，我从没觉得自己像现在这么敏感、脆弱。许小宁说，我也很久没见你这么温柔可人了。

　　兰心反思：“看来女人真是水做的，男人天生就该是石头，可我这么多年一直拧巴自己也拧巴你，非要把水当石头使，把石头当水用，结果现在拧出癌了。”

　　许小宁又连忙强调：“疑似！疑似！”

　　兰心固执地说“百分之五十可能性”。从现在起，她要利用自己剩下的有限的生命还许小宁一个水做的老婆。许小宁紧紧搂着兰心，又幸福又心酸。但他得忍着，就像平时容忍兰心的臭脾气一样。也许，这辈子自己就是忍受的命了。许小宁把脸埋进老婆的头发里。

　　郭洋和李梅正要上床，许小宁来了，一屁股坐下，闷声不响。郭洋看他这副深沉样儿，觉得挺新鲜。李梅以为他又跟兰心别扭了，刚问了一句，许小宁就开始抽鼻子，眼泪噼里啪啦往下掉，说兰心病了，他心里跟堵了块大石头似的，趁她睡着了才敢出来，跟郭洋李梅说说这事儿，还能好受点儿。

　　许小宁扯出一把纸巾抹了抹眼睛，唉！大夫让做进一步检查，得生生熬到七天以后才能知道结果……这七天我可怎么过呀？郭洋连忙鼓励他，别说还不一定是癌，就算是，你一个大男人也不能这么不禁打击，这不是给兰心增加压力吗？你不能先颓了呀。李梅也说，你得帮她撑着，千万别在她面前这样。许小宁说，在她面前我敢这样么？本来我也没这么严重，都是让兰心给招的。她这人平时从来不爱说软话，这一听说病了，说的那些话句句都戳我心窝子，人也温柔体贴了，说话办事也通情达理了，我简直有一种时光倒流的感觉。她越这样越弄得我是既恐惧、难过，又心酸、幸福。真是没法说……许小宁说着说着又哭起来，你们就当我没告诉你们，千万别跟兰心提这事儿。李梅说，那我们总得帮你、也帮兰心做点什么吧？许小宁说什么都不用，只要好好珍惜眼前的幸福生活，别到时候后悔，比什么都强……

　　许小宁发泄完了，平静了不少。送走他，俩人躺在床上出神。李梅不由得联想到自己，唉，要是我得绝症提前走了，郭洋你肯定特惨。郭洋反感，你能不这么类比吗？李梅又说，平时我是你生活上和感情上的依靠，一旦我不在了，你可怎么活呀？一想到这儿，我的责任感就油然而生！不行，为了你我得好好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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