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我认得蒙面人那双眼睛
魏涛做了一个恶梦:肩上受了伤的刘玉清,反拧着一个蒙面人的胳膊,将他压
在地上,伸手够着离他不远处地上的一副手铐,他的伤口不停地留着血,染红了警
服的整个衣襟,每动一下,便有血随着动作喷洒。他身下的蒙面人剧烈反抗着,刘
玉清不得不收回那只手对付他,扭头喊着:“把那手铐递我!”
在屋角,坐着魏涛的父亲,在梦境中他头上没有一丝白发,人却吓得缩成一团,
看着离他不过一米远的手铐,却不敢动。
被压在下面的蒙面人喊着说:“大哥,回来救我!”
刘玉清喊着:“魏哥,快呀!”
魏父哆哆嗦嗦地要伸手,听到咚的一声,又缩回手去,另一个蒙面大汉闯进来,
拿刀刺向刘文清。
刘玉清抬手抓住他持刀的手,下面的蒙面人捡起掉在地上的刀,向刘文清连连
刺去,一刀,两刀,三刀……血花飞溅!
魏涛“啊”的一声从梦中惊醒,猛地坐起来,愣了一会儿,才明白这又是那个
恶梦,使劲搓搓脸,打开灯。
住在值班室的周所长被他叫醒了,欠身说:“怎么回事?”
魏涛说:“啊,做个梦。”拿出烟来,叼上一棵,将烟盒扔给周所长,自己点
火。
周所长接过烟说:“吓我一跳,以为有案子了呢。”接过他扔来的打火机点着
烟,笑着说:“怪事,你小子胆子那么大,做梦竟然会吓叫唤。”
魏涛说:“我梦见了刘叔。”周所长不笑了说:“刘玉清?”
魏涛点点头说:“这是我第三次梦着他了,而且那么真切,好像我就在现场似
的。”
周所长理解地点点头,说:“梦是心头想。”
魏涛说:“所长,我想起个事,建筑工地那个案子,还有砸派出所那帮蒙面人
戴的面具,跟我爸描述的蒙面人的面具一样。”
周所长说:“面具么,都跟电影学的,差不多。不过现在都兴尼龙袜子了,那
帮玩意挺土的。”忽然愣住,说:“不会这么巧吧?”
魏涛说:“有些案犯在做案时的某些手法和使用的工具是有惯性的。”
周所长说:“怪不得你又做那个梦,你是陷入想象的怪圈了。三年前的案子,
又发生在德阳,这二者间除了你的想象,没什么联系,你不要走弯路。”
魏涛狠狠地吸着烟说:“就这么算了?”
周所长叹了口气,说:“昨天邱局找我谈了,你们队的曹文丽又找那些大领导
核了一遍证词,陈一龙那晚确实跟他们在一起,没有作案时间。”
魏涛说:“那咱们是见了鬼了?挟持吴梦那个人,明明就是陈一龙么!”
周所长说:“这两天我也在想,可能是咱们先人为主了。那天如果陈一龙中午
不找我说事儿,咱们还会认出他么?”魏涛说:“我肯定是他!他找你的事我事先
不知道吧,可我还是一眼就认出他了。那双眼睛凶得很。”
周所长说:“可作证的都是些有身份的人哪。我怎么也不相信这么多大领导会
一起作假证。”
陈一龙伤好的差不多了。邱副局长在上班前特地弯了一下,到医院去看他,用
手指按按陈一龙的伤口,说:“都好了吧?”
陈一龙说:“没问题,医生说今天可以出院了。局长,你那么忙还来看我……”
邱副局长说:“啊,上班,顺路。”他摸摸兜,回头对值班的民警说:“你去
楼下找司机,把我的手机拿来。”看民警出去了,对陈一龙说:“你这次表现不错,
我准备把你调到局里去。”
陈一龙说:“上刑警队?”
邱副局长说:“啊,先到局机关,干什么再安排。”
陈一龙说:“我听局长的。”
邱副局长盯着他说:“好,到局里以后,要谦虚,谨慎,搞好同志关系,少说
多干。”
陈一龙乖觉地说:“明白。”
邱副局长说:“好好休息,我走了。”
陈一龙叫住他:“邱局。”
邱副局长说:“嗯?”
陈一龙说:“有个事想请你帮忙。”
邱副局长微微皱了下眉说:“说。”
陈一龙说:“我有个朋友开了个洗浴中心……”
邱副局长说:“新安那个吧?”
陈一龙说:“是。”
邱副局长说:“陈一龙,记得那天在饭店我跟你说的话吧?”
陈一龙笑着说:“记得,现在不是不一样了么?”
邱副局长板起脸说:“你不要得寸进尺。”
陈一龙一脸苦相说:“邱局,我也是实在没办法,欠人家一个人情,总得还。”
邱副局长看着他,陈一龙一脸苦笑,但也不回避目光。
邱副局长收回目光,说:“我问问治安科吧。下不为例。”
陈一龙说:“是。”邱副局长走了。
陈一龙忽然得意起来,他使劲撮起嘴,却轻轻地吹了一声口哨。
曹文丽在电脑前调着资料,魏涛走过来,在她眼前转着。曹文丽说:“魏涛,
有事?”
魏涛说:“嗯,也没啥事。”
杨昆抬起头来,在那边瞪他一眼。
郑重进来说:“杨昆,昨天我叫你们再看一遍卷,看了么?”
杨昆说:“我和徐英茹都看完了,魏涛正在看。”
郑重说:“魏涛,快点看完交我。”
魏涛说:“是。”郑重走了。
曹文丽关了机器说:“大全朱兵,走啦。”
魏涛说:“曹组……”
曹文丽说:“嗯?”
魏涛说:“那什么,你们那个案子有进展吧?”
曹文丽说:“啊,查呢,有事?”
杨昆说:“魏涛,你快点看卷。郑队等着呢。”
曹文丽说:“你干什么杨昆。魏涛,有话说。”
魏涛严肃地说:“曹组,我总觉得你们必须把陈一龙纳入视野,因为一,这个
案子最大的受益人是陈一文,吴梦他叔死了,陈一文所欠二十多万工钱就可以不了
了之了;第二,陈一龙的形体特征与你们掌握的情况相符;第三,陈一龙一伙有蒙
面作案的习惯。”
未待曹文丽答话,朱兵在一边不耐烦了,说:“证据呢?就凭你说认识那双眼
睛?”
大全也帮腔说:“魏涛,你可别坑我们,陈一龙现在可是红人,没有任何证据
就把他列为犯罪嫌疑人,这不打我们饭碗么?再说了,别看我们曹组年轻,你知道
她当多少年刑警,破多少大案了?侦查方向往哪定,好像用不着你指挥吧?”
曹文丽说:“大全,你少废话!”
大全说:“我是看不上他这个狂劲儿。啊,你是高材生,十项全能冠军,还是
全市散打冠军,当代福尔摩斯,那一个简单的盗窃案怎么叫一个你认定的犯罪嫌疑
人破了?”
曹文丽说:“大全,你给我出去发动车!”大全不满地走了。
曹文丽说:“魏涛,案子没破,大伙心里都火的愣地,别往心里去啊。”
魏涛说:“没事。我知道我这么做犯忌,不过曹组,我是真心希望你能考虑我
的建议。”
曹文丽说:“我们一直在考虑。不过还有个新情况告诉你也好,陈一文的公司
昨天找到了工人代表,主动把欠老吴和工人们的二十多万工钱发给他们了。”
魏涛一愣。曹文丽接着说:“所以,说老吴的死陈一文是最大受益人,是不正
确的。起码表面现象是这样。”她走了。
魏涛还在想着,杨昆在那边说:“该,活该!”
徐英茹也坐过来说:“你也是小魏,别人抓的案子,你总指手划脚地干啥呀?”
魏涛说:“杨昆,这是个烟雾,此地无银三百两,你信不信?”
杨昆说:“你得了,快看你自己的卷吧,郑队等着要呢。哎,还多少没看?”
魏涛说:“不用看了。这案子看了多少遍了,现在除了少七百多元现金,失主
报失的清单和犯罪嫌疑人所遗留的证物完全对号,人又当场击毙,死无对证,还能
有什么疑点?”
徐英茹说:“你用词不当啊,这死无对证里含有怀疑的意思么。”
三人突然同时一愣。
杨昆拽过案件来翻着说:“尿。”
魏涛说:“对,沙发上那泡尿!”
三人同时起身,匆匆出去。
郑重在屋里来回走着,忽然,他听到外边匆匆的脚步声,回到桌后坐下。门开
了,魏涛当先,杨昆和徐英茹跟在他后面闯进来。
郑重皱眉说:“干什么你们?慌慌张张的。”
魏涛说:“郑队,我们找到了疑点。”
郑重说:“什么疑点?”
魏涛说:“那个盗窃案。尿。”
郑重说:“什么尿?乱七八糟的。说清楚点!”
魏涛说:“罪犯在沙发上撒的那泼尿。咱们得找法医重新进行尸检!这样,就
能确定被陈一龙击毙的人到底是不是作案人!”
郑重说:“尸检报告上没有么?”
杨昆说:“尸检报告侧重的是死亡原因、弹痕等,没有进行解剖。”
郑重瞪了他一眼说:“早干什么来?”
杨昆说:“我们以为,这是个铁案了。”
郑重说:“给法医打电话安排一下。”
杨昆说:“是。”拿电话,拨号说:“喂,法医科么?我找柳科长……柳科长
你好,我是刑警队杨昆。邱局家那个案子,我们想请你们再做一次尸检……什么?
我们怎么不知道?……啊,好,再见。”他颓丧地放下了电话,瞅着郑重。
郑重问:“怎么了?”
杨昆说:“尸体今天早上已经火化了。”
魏涛和徐英茹大惊:“啊?”
杨昆对郑重说:“法医科打的报告,你上市局开会去了,邱副局长签的字。”
魏涛懊悔地跺着脚:“咳!”
徐英茹和杨昆也都很懊悔,难过地低着头。
郑重看看他们,平静地说:“化了就化了吧。虽然说即使重新尸检,这个案子
也不大可能有什么出人,但这件事还是应该成为一个教训,就是我们在办案时,即
使是对那些看起来毫无破绽的铁案,也要认真再认真,仔细再仔细,把每个环节、
每一条线索,都认认真真地反复持清楚,这样,才能经起历史的考验,才能做到无
论什么时候提起我们办过的案件,都能心中无愧无憾。”
杨昆等三人默默地低头听着,魏涛觉得脸上一阵阵发烧。从队长办公室出来,
三个人都有点垂头丧气,徐英茹还落了两滴眼泪。其他组的人都出去办案了,他们
三个坐在办公室里,越想心里越觉得窝囊。
杨昆说:“咳,都怨我。干了这么多年的刑警,却出了这么大的纸漏。郑队批
评得对,虽然这个案子看着已是铁案,可因为我们有纰漏,以后当我们想起这个案
子的时候,心里还是会不舒服哇。”
魏涛说:“有个事我奇怪,郑队一再叫我们看卷,他自己是不是已经发现这个
问题了?怎么不提出尸检呢?”
杨昆说:“也不一定,他不还忙那个碎尸案呢么?哪有工夫细看这个?再说,
这个案子分工由咱们管,咱们具体办案人不提出怀疑,在他那个位置,怎么说话?
咱们假设啊,如果这个案子有问题,我是说如果,那邱局家的报失清单怎么会和死
者遗留的物证吻合?在没有任何证据的情况下,郑队要是提出尸检,那不是表明他
怀疑邱局了么?尸检的结果如果证实了死者就是盗窃犯,这可能性至少在百分之九
十以上吧?那他以后还怎么工作?”
魏涛说:“可咱们是刑警……”
杨昆说:“是刑警就应该认真再认真,仔细再仔细!我觉得你思维方式有问题,
明明是咱们自己的责任,你埋怨别人干什么?”
魏涛低下头说:“是。”猛地向桌上捶了一拳说:“我现在都恨死我了!”
杨昆说:“谁都一样,可后悔有什么用啊!一点用都没有!”
都说是后悔没用,可人却不能因为没用就不后悔了。魏涛一下午都蔫头耷脑。
回到所里,周所长还没走,听他讲了局里的事,也觉这个纰漏出的太不应该。见他
没心思吃饭,就出去上小卖店买了一包花生米、二十个豆腐串,一瓶当地小烧分倒
在两个茶缸里,拉他对坐喝起来。
魏涛也不吃东西,喝了两口酒,就拿出烟来点着闷闷地抽着。
周所长端起茶缸说:“算了,别想了。来,喝一口。”
魏涛跟他喝酒,将茶缸重重地放在桌上说:“跟你说,所长,我真惨死了!杨
昆说得对,我们对这个案子,是太情绪化了。一听说案子叫别人破了,而且还是那
个刚当上警察的陈一龙,心里光顾窝囊了,对案子一点兴趣也没有了。郑队叫我们
看了两次卷,我们看卷的时候就是一个字一个字地念,重点核一遍失物和报失的材
料是否吻合,其他的根本就没动脑,咳……”
周所长说:“咱俩一个脾气,好冲动。以后细心点吧。”他叹了口气说:“这
社会复杂呀。今天局治安科麻科长来了,说是大鹏认罪态度很好,又交了罚款,要
宽大处理,让他开业了。”
魏涛说:“嗯?”
周所长冷笑一下说:“开就让他开,犯法我就封!记得我跟陈一龙打的赌吧?
我说他要是穿上这身皮,我就不当这个派出所长,现在他不光穿上这身皮了,还能
办成这个事,好啊,我倒要跟他较量较量,豁出我这个派出所长不当,我也要跟他
拼个鱼死网破!”
魏涛拿起杯子,和他撞了一下。
大鹏洗浴中心门口,鞭炮震响,门前贴着开业大吉几个字。这洗浴中心门面不
大,但因为情况特殊,所以来祝贺的人不少。松江市黑道上的人物有人看鲁占山和
仇伍的面子,有人看陈一龙的面子,也有一些小混混和大鹏是朋友,还有一些人就
是想来看热闹,反正差不多都来了。门前高级轿车就停了二三十辆,大鹏觉得挣足
了面子。
其实真正觉得有面子的是陈一龙。按老陆的安排,他开了一辆4500,后面跟了
两辆奔驰,除他自己以外,十二个手下一色藏蓝色的西装,打着蓝底白花的领带,
一下车,就定住了所有人的眼珠。他们在那里停了一共也没有十分钟,大鹏再三挽
留也没吃他那顿饭,可就这十分钟,陈一龙觉得比自己活这二十几年都风光。回到
夜总会,他意犹未尽,叫人买来了西瓜等水果,通知大家晚饭后开茶话会。一伙兴
高采烈地聚在一起,谈笑风生,讲起这一段的经历,人人都兴趣十足。
陈一龙说:“胜子,你那牙怎么样了?”
莫春胜毗牙说:“镶上了,烤磁的,比原来那人牙还白!”
贺彪说:“原来那也不是个人牙。”
众人笑着。
陈一龙拿块西瓜递给老陆说:“陆书记,你吃。”
老陆笑着摆摆手说:“龙哥,你这英雄一当,大鹏洗浴中心再一开,咱们效益
可是好得很哪。都汇报汇报。”
洪明亮说:“傍黑儿迪厅那个夏铁今天来了,前几天他还说你卖给他的劳力士
是假的,他找人看了,不值三万块钱,要退,刚才来又说是真的,不退了。”
莫春胜说:“明天麻将局,赵老本本来说有事不来了,叫人给咱们捎一千块钱
来,刚才又打电话,问缺不缺人手。”
陈一龙兴奋地敲着桌子,对老陆说:“你瞅瞅你瞅瞅,这帮势力眼哪,都听着
风找上来了!亮子,迪厅认帐就算了,那个赵老本,胜子你三天之内给我找到他,
先叫他瘸两天儿再说!”
王东平说:“老袁那个店有点麻烦,不光十二万不兑,还说给多钱都不兑了!”
陈一龙说:“不兑好啊,你找两个醉鬼去砸他一下,行动吧。”莫春胜等均面
有喜色地答应着。
陈一龙的电话响了,他接电话说:“对,是我,什么?好,我知道了。”他合
上电话,沉下脸说:“大鹏的洗浴中心,又让姓周的给封了!”
屋里的气氛立时沉闷下来,谁也不敢吭声,都看着陈一龙。
陈一龙突然冷笑一声说:“嘿,这个嘴巴子扇的实惠,下午开业,晚上就查封
……”他往自己脸上狠狠地打了个嘴巴,暴跳如雷说:“老陆你听着没有?”
没人敢吭声。
张信东在屋里来回转着,突然狠狠地掀翻了果盘说:“弟兄们,抄家伙,上茶!”
贺彪等呼地一下站起来,匆匆出去。
老陆沉着脸坐在那儿没吭声。
新安派出所门前静悄悄的,只有那一盏红灯发着暗淡的光。从外面看进去,里
面黑乎乎的,只有所长室和另一间办公室亮着灯。
所长室里坐着三四个妓女,周所长和一个女民警在讯问着。另一间办公室里,
坐着三四个嫖客,小孙和另一个年轻民警在做着笔录,除这两间房外,其他的屋子
都黑着灯,好像没有一点防备,其实已经设下了埋伏。在派出所正门出去,有两间
厢房,是所里的群众来访接待室,李所长带着几个民警关了灯,坐在窗口守候着。
一放哨的民警悄声地“嘘”了一声,屋里人都攥紧了枪,向外看。
一辆出租车在派出所门前停下,车窗摇下,一只望远镜从里面探出来,镜片反
着光。
出租车开走,李所长拉了一下枪栓,屋里的人都把子弹顶上了膛。
在派出所的厕所里,魏涛和两个民警持枪守在窗口。
三辆出租车首尾相接在通往新安的路上急驰着。老陆坐在第一辆车的前座上,
他身后是陈一龙和贺彪,贺彪手里握着一把猎枪。
老陆突然发话说:“停车。”
车尖叫着煞住。
陈一龙说:“干什么?”
老陆说:“龙哥,肯定有埋伏!”
陈一龙说:“嗯?”
老陆说:“周所长是老警察,姓魏的又是刑警,上次他们吃了亏,绝不会吃第
二次。”
贺彪说:“刘彬侦察过了……”
陈一龙举手止住他说:“陆书记说的对,撤!”
车调头,贺彪用对讲机联络说:“二号三号,上果盘了。”后面的车跟着拐回
去。
天已经放亮了,在接待室里埋伏的民警都疲惫不堪,有一个坐在椅上睡着了,
打着呼噜,旁边的人捅捅他说:“冲!”睡觉的民警猛地跃起,踩着凳子推开窗就
要跳,旁边一民警抱住他,众人笑成一团。
周所长从所里出来,喊着:“撤回来吧!”
众人伸着懒腰,打着哈欠回到所里,聚到最大的那间办公室里,桌子上椅子上
都坐满了人。在厕所设伏的民警进来说:“所长,咱们那厕所得整整啦,这一宿把
人熏的……”众人笑起来。
李副所长说:“天都亮了,自己找地方打个盹吧。别都睡实呀,黎明的时候最
好出事儿。”
周所长说:“你们睡吧,我值班。”众人听了这句话,撒腿就往值班室跑,去
抢那几张床,腿慢的有的去了接待室,有的干脆就地拽把椅子,往桌上一趴就睡起
来。魏涛的铺上也睡了两个警察,他看看没地方了,便往所长室去,周所长在写材
料,魏涛在他对面坐下说:“没来哈?”
周所长说:“收获也不小。大鹏招了,陈一龙分一半利润,那个蒙面人是不是
他且不说,就凭这一条,他就不够资格当警察!我给局里写报告呢,这回我看他还
穿不穿这身皮!”
陈一龙在吃早饭,两个女服务员在一边侍候着,老陆进来了说:“龙哥,早。”
陈一龙说:“陆书记,来,一起吃。”
老陆说:“不,我吃过了。”
陈一龙摆摆手,待两个女服务员退出去,对老陆说:“你料事如神。刘彬说,
今天一亮天真看着派出所不少人在院里晃,咱们昨晚要去,肯定中埋伏。”
老陆笑笑说:“那是碰巧了,我这人胆小,遇事顾虑多,派出所有没有埋伏,
其实我也不知道。”
陈一龙说:“你不错。咱俩一文一武,正好打天下。现在的问题是,大鹏的洗
浴中心总得开呀?”
老陆说:“这事先撂一撂,你今天不是上局里报到么?先稳住你的位置,一切
都好办。”陈一龙看看他,点点头说:“嗯,这话对。”
陈一龙比上班时间提前五分来到局长室门前,正要敲门,远远地看见魏涛走过
来,转身钻进了卫生间。魏涛和杨昆从卫生间门口过去,郑重拿着一张表迎面走过
来,对他俩简单地点点头,径奔局长室。
陈一龙从卫生间溜出来,仍在走廊里等着,他四处看看,走廊里没人,敲敲局
长室的门,里面传来邱副局长的声音说:“进来。”陈一龙开门说:“局长……”
邱副局长说:“啊,你先在外边等,会儿,我们正在商量你的事儿。”陈一龙
退出来,轻轻带上门,他有心计地故意没把门关严,留了一个缝,竖起耳朵听着屋
里的谈话。
邱副局长说:“老郑,你别冲动嘛,坐,有话慢慢说。”
郑重把那张表拍到邱副局长的桌上说:“这个人,我坚决不要。”
邱副局长说:“郑重啊,你看能不能再考虑一下,这小子就想当刑警,上边也
一再打招呼,原来我也顶着,把他放到派出所去了,可这回他又立了功,我还怎么
顶?将就一点吧,不差一个人,就当多个打水扫地的。”
郑重说:“那不行,我们那儿一个萝卜顶一个坑,这种废物我不养。”
邱副局长说:“怎么这么说,我看素质还可以嘛。”
郑重说:“你看看他填的那张表!还高中毕业,那字写得比蜘蛛爬得还难看,
得一个一个地清。一共没有二百个字,就有二十多个错别字!那什么水平那是?”
邱副局长说:“水平可以慢慢培养么。你们那些刑警文化就都高?写字就都好?
有些案卷也是搞得乱七八糟嘛。”
郑重说:“所以呀,我才要把住进入关,历史遗留问题没办法,今后得进一个
是一个。还有,建筑工地和打魏涛的事,是不是与他有关系,有些同志可是有看法。”
邱副局长说:“你呀,还是先人为主。不要听魏涛一面之词,我就不信,光看
眼睛就能认出人来?这也太玄了么!”
郑重说:“不是这个原因,我也不要他。”
邱副局长说:“真不要?”
郑重说:“肯定不要。除非你把我撤了。”
邱副局长说:“什么话这是?他陈一龙是谁呀?不就是陈一文的弟弟么?为了
他我就撤一个刑警队长?你把我这领导看得也太没水平了,你自己水平也不高。这
事先这么的吧,你不要就让他上纪检科。这种要害部门不愿意让他去,你逼的啊。”
郑重嘿嘿地笑了,说:“怎么是我逼的?要说逼也是陈一文逼的。”
邱副局长说:“嘿嘿。顺心了是不是?去吧。把门口那小子给我叫进来。”
陈一龙挺直腰板站在门边两步远处,郑重从局长室出来,陈一龙立正说:“大
队长好。”
郑重没想到他站姿这么标准,看了一眼说:“啊,陈一龙,局长叫你进去。”
陈一龙说:“是。”他以一个标准的军人姿势向右转,立正,又向左转说:
“报告!”听到邱副局长说“进来”后开门进去。郑重看着他的背影,含意不清地
摇摇头,走了。
美迪夜总会门前,老陆正在门前指挥往新挂的牌子上遮红绸。
新牌子上写着:松江市美迪娱乐有限公司。
贺彪等人都在喜气洋洋地忙着排练。
四个礼仪小姐穿着旗袍,手托着托盘在红匾下站着,托盘里放着一把大剪刀,
一把小巧玲珑金色的剪刀。
服务生和小姐们身穿制服,在门旁列队。
一些人在摆设花篮、挂各单位祝贺的条幅。
门前张灯结彩,四个大红灯笼上写着“开业大吉”四个大字。
门两边还有四个大氢气球,气球上挂着竖幅标语:“热烈祝贺美迪娱乐有限公
司成立!”
“热烈欢迎各级领导和各界嘉宾光临指导!”
用气球吹起的彩门上写着说:“美迪娱乐,娱乐美迪!”
一伙军乐队在那边彩排。
一辆出租车驶过来,停下,身穿一身崭新警服的陈一龙下车,引来一片欢呼。
陈一龙上了两步,站到台阶上,一种领袖感油然而生,他摘下帽子挥动着说:
“同志们好!”
众人没有反应过来,除两个头脑较快的服务生应了声说:“总经理好”外,没
人应声。
陈一龙有些扫兴说:“素质太差。”
老陆忙说:“再来一遍再来一遍。”对贺彪等悄声耳语着,贺彪等迅速向众人
传达着。
陈一龙本来已经戴上了帽子,又摘下来,可胳膊抬了两下,却找不到刚才的那
种感觉了。
贺彪说:“龙哥,喊哪!”
陈一龙有些僵硬地说:“同志们好!”
众人喊:“龙哥好!”
陈一龙一愣,又喊:“同志们辛苦了!”
众人喊:“为美迪服务!”
陈一龙四处看看,觉得有趣,又喊了一遍:“同志们好!”
众人这一次回应得更齐:“龙哥好!”
陈一龙:“同志们辛苦了!”
众人:“为美迪服务!”
陈一龙此时才真正找到了感觉,又喊了一遍:“同志们好!”
众人:“龙哥好!”
陈一龙:“同志们辛苦了!”
众人:“为美迪服务!”
陈一龙说:“奏乐!”
乐队奏起乐来。陈一龙说:“不来这个不来这个!来那个,那个……”有胆大
的服务生喊着说:“张信哲!”又有人喊着说:“谢霆峰!”顿时乱成一团。贺彪
说:“不对不对,你们说那都不好,来个鬼子进村!”
陈一龙说:“对对对,就那个!”
乐队指挥忍着笑,指挥。乐队奏起。
陈一龙也改了词说:“弟兄们好!”
众人喊:“龙哥好!”
陈一龙说:“弟兄们辛苦了!”
众人喊:“为美迪服务!”
这场面吸引了不少人,很多群众在远处围观着,笑着。一辆公共汽车缓缓在门
前通过,公共汽车里的乘客都向外看着。
吴梦站在车窗旁,看着眼前这一幕。车上的人都笑着,只有她没笑,听着陈一
龙喊声,她忽然打了一个冷战,耳边响起了那个蒙面人的喝叫:“把我的人放开,
要不我杀了她!”吴梦尖叫一声捂住耳朵,车里的人都侧目看着她。
吴梦顺着车厢瘫倒。
杨昆开着三轮摩托鸣着警笛来到医院门前,魏涛未待车停稳便从车上跳下来,
向医院里跑去。
医院观察室有两张病床,现在只有吴梦一个病人躺在床上打吊针,她已经醒过
来了,眼睛痴痴地看着天棚。她听出来了,那个人就是陈一龙,或者说,陈一龙就
是那天挟持她的蒙面人,她不知道该不该把这件事告诉魏涛。
魏涛猛地推门进来说:“吴梦!”吴梦看到他,要坐起来,魏涛过去按住她说
:“别动,别动!你怎么了?”
吴梦勉强笑笑说:“我没事。”魏涛长吁了一口气说:“可把我吓完了。一听
说医院急诊室我脑袋都大了。到底怎么回事,怎么突然昏倒了?以前没这毛病啊。”
吴梦说:“我也不知道,可能是这两天没吃饭的关系。”
魏涛说:“就你这身材还用减肥?”忽然悟到,歉疚地说:“是不生我的气呀?
对不起啊,我这几天实在是太忙,焦头烂额,那陈一龙……”
吴梦说:“你别提他!”
魏涛看着她说:“怎么了?”
吴梦转移话题说:“魏涛,房子你找了么?”
魏涛说:“哪有时间顾那个……”见吴梦脸色不对,笑着改口说:“不过马上
就找啊,三天,三天之内肯定叫你满意。”见她仍不高兴,嘻皮笑脸地说:“其实,
我比你着急,你说这杨昆也是,答应的事么,一点不上心!”
杨昆推门进来说:“哎哎哎,别什么都往我身上推啊,前天说没说带你看房子
……”
魏涛说:“你看你这人,怎么这么不会来事呢?”
吴梦扭头向墙,眼里滑下一颗泪珠。
周所长的材料写好了,叫魏诗给他看看,魏涛认真地看了两遍,说:“行。我
特欣赏最后这句:”如果你们领导坚持要把陈一龙这种社会渣滓留在神圣的公安队
伍内,我辞职抗议。‘把笔给我……“周所长说:”干什么?“魏涛说:”我签个
名。“
周所长说:“呆着你的,这事跟你没关系。”
老陆既然安下心来在美迪干了,办公室也就弄得漂亮起来。房子是原来就装修
好的,只换了个办公桌,又沿墙添了一大排书柜,他给负责图书市场的莫春胜开了
个书单,莫春胜拿着到图书市场去,这家挑一包,那家挑一包,不到一天就拉满满
一小卡车回来,把那一排书柜装得满满登登,瞅着气势就不一样了。
老陆字写得挺好,没事常练练。这天正写的高兴,陈一龙气冲冲地进来了,老
陆看看墙上的钟说:“龙哥,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陈一龙说:“老陆,麻烦又来了。”
老陆说:“怎么了?”陈一龙说:一邱局把我叫去训了一顿,还是那两个冤家。
姓周的给局里打了报告,说大鹏招了,洗浴中心有我一半股份。要求把我退回去。
还威胁说要是不把我清出去,他就辞职!邱局叫我写个说明材料,你写吧,写完我
抄。“
老陆思索着说:“咱们跟大鹏是口头协议,他可以招你也可以不承认嘛。”
陈一龙说:“我跟邱局也是这么说的,可他让我写个详细说明,留个底子呗。
我发现这当官的阴得很。”
老陆笑笑。
陈一龙说:“还有,姓魏的,好像对李小鬼的死起疑心了,前几天突然提出要
尸检,你说贺彪也是,在局长家沙发上撒泼尿得瑟什么?”
老陆紧张说:“撒泼尿?他没说呀?那麻烦了。”
陈一龙说:“幸亏尸体已经火化了。”老陆咬着牙说:“这个贺彪。”陈一龙
说:“贺彪我教训他。现在的关键是,你怎么给我摆平姓周的和姓魏的。”
老陆低头想着,他的烟没了,伸手要拿烟,陈一龙把自己的烟递给他,老陆续
着烟说:“我琢磨邱局能压下来,如果实在不行,就告他们吧。”
陈一龙说:“嗯?”
老陆说:“对,告他。叫胜子出头,他不是掉了颗牙么?这牙掉得好。现在电
视里总讲抓警风警纪,咱们一告,再请文哥在上边给加点压力,他这个所长怕是得
挪挪窝。姓魏的弄不好也得背个处分。”
陈一龙说:“行,那就告!我这就叫胜子过来。”老陆说:“不忙。先把他辞
了,理由就是跟警察打架,他再告谁,与公司就没有关系了。”陈一龙说:“嗯,
好。”
老陆说:“公司要开业了,打官司不吉利。再说,咱们也得看看邱局怎么走。”
杨昆、魏涛和蓝帆在看房子。这是处一室一厅的房子,多年没有粉刷了,几件
简单的家具上布满灰尘。
房主在厅里站着。魏涛说:“多钱一月?”房主说:“四百。”魏涛说:“不
能便宜点?”房主说:“我这是最低价了,我这三气全,二十四小时有水,再有这
位置。”
杨昆说:“那你得收拾一下,刮刮大白呀,这地上,怎么也得铺点地板革吧?”
房主说:“行,都行,钱你出。”
魏涛看看吴梦。
吴梦摇摇头。
看完房出来,魏涛要请杨昆吃麦当劳,杨昆因为房子没找妥,觉得不大好意思,
说什么也不肯,一个人先走了。魏涛和吴梦在江边的麦当劳餐厅吃了点快餐,出来
沿着江边散步。吴梦情绪不太高,魏涛紧跟着她哄着,说:“没事,这两份不行明
天咱们再找,松江市这么大,我不信还租不着个合适的房。”
吴梦勉强笑笑说:“你上心就好。”魏涛说:“这话说的,结婚这么大事,我
能不上心么?这些天哪,我是真腾不出工夫。”想起案情,又激动起来说:“哎吴
梦你说,那天挟持你那个人是不是陈一龙?”
吴梦一听他提陈一龙,加快脚步,魏涛倒退着走在她前面说:“我反复回忆,
那双眼睛跟工地那双一样一样的,我绝不会认错!可你说怎么有那么多大官给陈一
龙作证呢?那都是些常上电视的人哪,这社会真就腐败成那样了?”
吴梦忍无可忍地说:“魏涛,你再提陈一龙这三个字,就给我滚蛋!”她跑到
路边,招手就拦出租车。魏涛忙去拉住她说:“对不起对不起,我不说了,不说了
行了吧?”一出租车停下来,魏涛挥手,出租车开走了。
吴梦又招手叫车,魏涛抱住她的双臂说:“好了好了,我错了,我错了行了吧?
我保证再也不提那三字,不提行了吧?”将吴梦半抱半推地拦回到人行道上。
有三四个行人围观着,吴梦说:“你干什么你!撒手哇!”魏涛松开手,吴梦
看看围观的人,愤愤地往前走,魏涛在后边跟着她,嘻皮笑脸地说:“吃冰棍不?”
吴梦不吭声。
魏涛说:“要不,来袋苞米花?”
吴梦仍不吭声。
魏涛说:“喝瓶可乐?”
吴梦说:“你有意思呀!”
魏涛情绪低落下来说:“对不起啊。”吴梦没有说话,继续向前走。两人默默
地走着。
魏涛忽然长叹了一口气说:“没意思,吴梦我跟你说,真没意思。你我都知道,
陈一龙是个什么玩意?社会渣滓!可这社会就有那么股暗流,能把这渣滓从暗处拱
起来,叫他们大摇大摆地横行在江面上,叫他发财、当警察、还当英雄,叫他们搅
混了这一江水呀……周所长打了两次报告,我也跟郑队反应了那天派出所的事,可
咱们说话,根本就没人信,他们宁愿相信一个渣滓,也不相信两个正直的警察……
哎,吴梦!”
吴梦已经钻进了一辆出租车,开走了。魏涛冲着出租车喊着说:“没意思,真
没意思!”
他眼里忽然涌满了泪水。
袁凤仪看《西部太阳》看上了瘾,看了一遍又一遍,看一遍流一遍泪。她不知
道自己为什么喜欢这部剧,反正就觉得想看,看不够。
老陆回来了,见她又在看《西部太阳》,皱皱眉,从鞋柜里拿出拖鞋重重地扔
在地上。
袁凤仪这才发觉,回头对他笑笑,说:“回来啦?”老陆“嗯”了一声,问:
“聪聪呢?”袁凤仪说:“睡了。”老陆到床边看看女儿,轻轻地亲了一下,回到
厅里坐下说:“以后我回来太晚,你就别等了,自己睡吧。”袁凤仪说:“我不困。
饿不饿?饭在锅里热着呢。”老陆摇摇头说:“不饿。以后不用给我留饭,单位有
夜餐。”袁凤仪眼睛膘着电视说:“啊。”
老陆说:“又看那个《西部太阳肝,第二遍了吧。”袁凤仪说:“我乐意看。
它叫我记起生活中还有崇高。”
老陆说:“电视剧都是骗人的玩意。人的本质就是自私的。”袁凤仪说:“那
是你的人生观。”老陆一愣说:“你最近好像一直不高兴?”袁凤仪躲开他的目光
说:“也不是。”老陆说:“那怎么了?”袁凤仪说:“没怎么。”老陆有些恼怒
地说:“我说你这些天到底怎么了?除了我不回来,回来就没见你有个好脸。到底
什么事,说,好不?”袁凤仪说:“没事。”
老陆扳过她,认真地看着说:“不对,你肯定有事。”
袁凤仪说:“我那天看着你了。”
老陆暗惊,但仍不动声色地说:“是么?哪天,在哪?”
袁凤仪说:“在新安派出所。”
老陆猛地松开她说:“胡说,我上那去干什么?”
袁凤仪捂着脸哭起来。
老陆默默地坐了一会,起身关上了女儿的房门,回来坐下,拿起一支烟点着说
:“你看到了?”
袁凤仪点点头,老陆不吭声了,狠狠地抽着烟。
袁凤仪抽泣着说:“那个周所长,给我弟妹和侄子办了户口……”
老陆眼里闪过一丝惊讶说:“你弟弟判刑了,他还给办户口?”袁凤仪点点头
说:“那周所长可真是好人哪……我爸挺感激的,给人家钱人家又不要,他打电话
叫我买个锦旗给派出所送去。我去了,可我看到你从车里出来,拉下面具……”她
哭起来。
老陆长出了一口气说:“既然你都看见了,我也不瞒你了。是,我是在帮陈一
龙做事,可这不是我自愿的。我无意中知道了他们太多的事,我要不干,他就会对
聪聪下手,那小子像个疯子,防不胜防。”袁凤仪惊惧地看着他说:“你在原来的
公司干得好好的,为什么要换地方呢?”老陆说:“我没办法。公司是文哥的。文
哥让我过去帮他,我只好去。文哥对我有恩,要不是他帮我,现在我可能还在监狱
里。而且,他能把我弄出来,就能再把我弄进去。”
袁凤仪说:“那,咱们走吧,离开这儿,远远地走,叫他们找不着咱们!”老
陆说:“走?上哪?咱们俩没文凭、没技术,我除了动心眼,什么特长也没有。再
说,这房子、这家就都不要了?还有聪聪,没有户口,将来上大学怎么办?办一个
黑户口要很多钱,咱们有么?就算办了,以咱们的能力,岁数,再出去闯荡,真能
叫她活得像现在这样舒舒服服,快快乐乐么?”
袁凤仪不吭声了。
老陆说:“我这辈子,已经算是完了。我现在最大的愿望,就是聪聪能生活得
好,比任何人家的孩子都好。可这一切,都需要钱,包括给你爹买药、包括补贴你
那个不争气的弟弟。咱们走得了么?”
袁凤仪伏在沙发背上哭出了声,老陆没有去劝她,他倒了一杯酒,一仰脖喝下
去。
电视里,工人们抬着一个叫王铁柱的人在唱着:“锦绣河山美如画,祖国建设
跨骏马……”
美迪公司正式成立了,剪彩仪式后,在香格里拉大饭店举行了盛大的酒会。陈
一文特意从北京赶回来,因为他到场,省市领导来了很多。陈一龙觉得自己是哥哥
的一个木偶,叫他牵着和这个见面,给那个敬酒,心里没记住几个人物,脸上肉却
笑得生疼。好不容易盼到酒会结束,他和陈一文站在门前,为领导们送行。
十几辆奥迪牌汽车鱼贯驶到饭店门前,每停一下,便带走一位沉甸甸的人,陈
一龙站在陈一文身边,频频招手。
大领导们都走了,屋里只剩下些处以下的干部,陈一文也没兴趣陪他们了。他
摆摆手把车叫过来,陈一文的秘书下车,打开车门。
陈一龙说:“哥,你也走?”
陈一文说:“啊。小龙啊,公司正式启动了,我该办的都给你办了,以后的路,
就靠你自己走了。”陈一龙信心十足地说:“放心吧,哥。”陈一文说:“你那帮
人良莠不齐,要管理好。”陈一龙说:“我知道,晚上就给他们开会。”陈一文说
:“老陆社会经验丰富,有头脑,有事多和他商量。”陈一龙点头应着。
陈一文说:“你们局长怎么没来?没请么?”陈一龙说:“请了。”陈一文说
:“哦。”陈一龙说:“哥,我觉得他不怎么重视我。”陈一文看着他。陈一龙说
:“哥,我还是想上刑警队。我想找他谈谈。”陈一文下意识地向四周看了一眼说
:“别乱来。我可以找人给你说说,但你自己也要努力,想让人重视,得靠你自己。”
陈一龙说:“是。”陈一文说:“好,你回去吧。”上车,车开走。
陈一龙招手,待车走后,立时趾高气扬,向饭店里走去。
饭店餐厅里,就餐的人已经走了多半,餐厅里杯盘狼藉,还有些人在喝着。陈
一龙走进来,老陆迎过去说:“龙哥,都走了?”陈一龙说:“嗯。”老陆小声地
说:“鲁占山和仇伍他们那边,过去一下吧?”陈一龙点头,两个人向包房里走,
路过尚有客人的桌前,客人中有人客气地起身说:“陈总……”陈一龙很大度地点
头说:“各位吃好喝好啊!”与老陆走过去。
仇伍、鲁占山、张四楞、孙永红等黑社会的大小头目都在十一号包房,正好凑
了一桌。这些人中,显然鲁占山和仇伍的地位要高些,众人对他们说话都明显有些
谦恭。
鲁占山说:“这个小龙还真有点道行,今天当官的可来不少哇。”仇伍说:
“还不是借他哥的光?我要有那么个好哥,比他做得还大。”鲁占山说:“话是那
么说,可谁让咱没有来?我看,对这小龙,以后得刮目相看了。”众人附和着说:
“那是,鲁哥说得对。”
门开了,陈一龙和老陆进来了。他抱拳一揖说:“对不起对不起,冷淡各位老
大了,没办法,那边太忙。”仇伍说:“那是,你那边都是大人物,我们这帮人算
啥呀?”
陈一龙说:“伍哥,这么说我可担当不起呀。”仇伍说:“你龙哥现在还有担
当不起的么?我小舅子大鹏那个洗浴中心,不全靠你罩着么?抽头收得不少,五五,
结果呢?我听说还是封了哈?”
陈一龙说:“这个事我正在办,估计快了。”仇伍说:“哼,吹牛谁都会呀。”
鲁占山说:“老五,你干什么呀?今天是小龙大喜的日子,你不能哪壶不开提哪壶
哇!”拉过旁边的椅子说:“小龙啊,来,坐。老五的话你别往心里去。新安那片,
有那姓周的把着,那是铁板一块,要不当初大鹏找我,我怎么就不答理他呢?”
陈一龙说:“鲁哥,你拿不下,未必我陈一龙也拿不下。”仇伍要说话,鲁占
山悄悄按住他,哈哈大笑说:“好好,后生可畏呀!鲁哥我这回可要开开眼了。”
赵老本从桌边站起来说:“龙哥,恭喜恭喜。”
陈一龙翻了他一眼说:“这是谁呀?我怎么不敢认哪?”
屋里的空气一下子紧张起来,赵老本的汗立刻下来了,磕磕巴巴地说:“我,
我,我是赵老本哪。”
陈一龙说:“赵老本?怎么不大像啊?赵老本不是挺大一张脸的么?过来过来,
叫我看看。”赵老本顿顿,只得走过来,满脸陪着笑说:“龙哥,上回的事,真不
好意思,兄弟那边是真有事,实在脱不开。要不然,龙哥安排牌局,我能不来么?”
陈一龙抬手就给他四五个耳光说:“赵老本,我告诉你,我最烦的就是你这种
人!来!”
贺彪等应声进来,陈一龙说:“把这贵客给我请出去,找个地方招待招待!”
赵老本说:“龙哥,龙哥!鲁哥,你给说句话……”贺彪在他胳膊上抓了一把说:
“怎么,请不动你呀。”赵老本疼得叫起来说:“哎哟哎哟,我走,我走还不行么?”
贺彪等押着他出去。
屋里的人都觉得有点面上无光,讪讪的。
陈一龙在鲁占山身边坐下了,说:“鲁哥,咱们可是好长时间没见了。挺想你
的。”
鲁占山哈哈笑着说:“我也想你呀,人都说士别三日,得刮目相看,今天你可
叫我把眼珠子都抠出来了。我鲁占山喝酒,还从来没有坐过这么长时间的冷板凳。
要不是给你小龙面子,我早撤了,今天这席就给你搅了。”陈一龙说:“鲁哥,我
那边实在是照顾不过来。你也看到了,这一个个的……”鲁占山摆摆手说:“得,
你也别拿那些大家伙吓我,我没走,不是怵他们,是真心实意想给你捧这个场。”
陈一龙说:“谢谢鲁哥。”鲁占山说:“别光用嘴支着,来,咱们哥俩于他三杯!
拿酒来!”
门外站着的服务员听到招呼,进来,要倒酒,鲁占山拿过酒瓶说:“你去吧,
没你事了。”给陈一龙倒酒。
陈一龙说:“鲁哥,我不喝酒。”鲁占山理也不理,将他面前的杯子倒满,自
己也倒满一杯说:“来,端哪。”
陈一龙端起酒杯,鲁占山跟他碰了一下,一饮而尽,亮着杯底。
众人捧场地叫好。
陈一龙说:“谢谢鲁哥。我真不喝酒,意思意思吧。”喝了一口,将杯子放下。
仇伍在那边烧着火说:“哎哎哎,小龙,鲁哥都干了,你那是怎么回事?看不
起鲁哥呀?”陈一龙说:“我真不喝酒。”仇伍说:“不会喝也得喝。杯也碰了,
鲁哥也干了,你这不玩鲁哥呢么?”他忽然愣了一下。
老陆站在他身后,手插在兜里,悄悄地将一支手枪抵在他后背上,笑着说:
“伍哥,你陪一杯?”仇伍说:“好好。”老陆退后一步,招呼服务员说:“小姐,
倒酒!”
服务员来倒上酒。
鲁占山将一切都看在眼里,假作没看见,端起杯说:“算了,小龙不喝酒,就
别破了这规矩。来,我干了这杯,你随意。”又喝了一杯。
陈一龙也喝了一口。
鲁占山抓起酒瓶来又倒满说:“小龙,从今天起,咱们哥们可就要联起手来了,
来,干!”与他碰杯。陈一龙说:“鲁哥,有你这句话,都齐了。我喝一大口!”
使劲地喝了一口。孙永红叫着说:“好!”鲁占山在孙永红的脑袋上弹了一下说:
“大红,你挺会来事呀。小龙,干!”将酒又喝进去。
孙永红等又叫好。
鲁占山对仇伍说:“老五,转眼工夫怎么蔫啦?喝呀!”仇伍一使劲,将酒喝
了下去。鲁占山起身说:“好,酒足饭饱,兄弟先告辞了。小龙,一会上我办公室
坐坐,就在楼上8026,有些事咱们得商量商量。”起身,一边走一边说:“仇伍,
跟我上去坐坐?”仇伍说:“好好。”起身走了。
陈一龙起身说:“鲁哥慢走。”鲁占山说:“想着上来啊。”陈一龙说:“一
定。”
鲁占山和仇伍一走,酒桌旁立刻活跃起来,孙永红先起身说:“龙哥龙哥,来,
再坐一会儿。”众人也附和地劝着,陈一龙说:“坐坐?坐坐就坐坐。不过,我可
不喝酒哇。”孙永红说:“咱们哥们在一起就是唠唠嗑,喝酒算什么本事?服务员!”
服务员进来,孙永红说:“给龙哥上矿泉水!”服务员应着,启开矿泉水,拿了一
个杯子,给陈一龙倒上。孙永红说:“龙哥,这一杯,我们兄弟敬你,我也看明白
了,这松江市,早早晚晚你得做老大。来,咱们为老大干杯!”
在座的人纷纷响应,也有两个不大情愿,但也不敢违抗,端起杯。孙永红说:
“都干都干哪。龙哥,你随意。来,干!”众人碰杯,一饮而尽。
陈一龙说:“嗯,大红,你这人挺明白,上我公司来干怎么样?”孙永红油滑
地说:“龙哥看得起我,那再好不过了。可是,我那边也有点小生意,得打点一下,
过一段,过一段我来投奔龙哥,怎么样?”陈一龙说:“行啊。我陈一龙做事,从
来不勉强人。想好再来,我这边规矩还多。”
孙永红说:“一定一定。”
贺彪等将赵老本带回到美迪夜总会一包房里,解下皮带来便是一顿乱抽,赵老
本被打得满地翻滚,喊叫着:“彪哥饶命,彪哥饶命!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贺彪说:“说句不敢了就行了?上次你搅了局,龙哥少收多少钱你知道么?”又抽
起来。
赵老本说:“彪哥,别打了别打了,我这腿都瘸过一回了,那两万块钱,我陪,
我陪!”贺彪说:“两万?给我揍!”打手们又打起来。
赵老本说:“彪哥彪哥,五万,五万行了吧?”贺彪不吭声,打手们使劲打着。
赵老本只得加着码,说:“八万,哎呀妈呀,十万,彪哥……”
贺彪摆摆头,打手们住手。贺彪说:“认账了?”赵老本说:“认,认。十万,
明天就送来。”贺彪说:“那好,先写个借据吧,省得你赖账。”赵老本说:“我
写我写。”
设赌抽红是陈一龙敛聚钱财的主要办法之一,他之所以狠狠地收拾赵老本,就
是叫其他人知道,龙哥的赌局是躲不得的。从赵老本以后,果然再没有人敢躲陈一
龙的赌局,即便是真有事来不了的,也要事先说明情况,送两万块钱过来。这是后
话了。
鲁占山领着仇伍来到他住的8026房间,被吓得出了一身冷汗的仇伍酒劲这时才
上来,激动地说:“鲁哥,你也看到了,刚才那算怎么回事?不让我们带家伙,他
们倒好,这不是鸿门宴么!”
鲁占山哈哈地笑着说:“兄弟,好汉不吃眼前亏呀。不过说真的,那小子也算
是有道行。一会儿看他敢不敢来,要是敢来,咱们三个商量一下,都在道上混,和
气生财,互相之间总打打闹闹的对谁都没好处。”仇伍说:“怎么商量?”鲁占山
说:“其实也就是划个地盘。你现在兄弟也多了,对外单拉一股吧。自由大路以南
还归你,西安大路到自由大路,归小龙,剩下的归我。”
仇伍说:“鲁哥,这合适么?”陈一龙推门进来说:“我看也有点不太合适。”
鲁占山说:“哈,小龙,自己来的?我真没看错你,有胆量。”陈一龙说:
“鲁哥和五哥这不也单枪匹马么?”他打量着说:“鲁哥真会找地方,这里环境不
错,哪天我也包个房间住两天。”仇伍撇撇嘴说:“住两天?鲁哥长年就住在这儿。”
陈一龙说:“是么?那我也常年住。”仇伍说:“长年住?你知道一宿多少钱么?”
陈一龙说:“别管多少钱,鲁哥住得起,我也住得起。”
鲁占山脸沉了一下,但很快又舒展了说:“好哇,我也想有个伴。咱们说正题
吧,刚才我那个建议,还行吧?”
陈一龙说:“鲁哥,你们明着两股,实际一股,让兄弟太吃亏了吧?”鲁占山
沉下脸说:“嗯?”陈一龙说:“咱们得按行政区分。松江市一共八个区,松江、
临河、铁北、宽阳、花园、南岭、还有开发区,我呢,不跟两位大哥争,只要松江、
宽阳这两块,你们俩一人三块,可以吧?”
鲁占山说:“你这两块地方不算大,可都是市中心和商业区,太肥了吧?”仇
伍说:“你吃肉,叫我们喝汤?想得美呀。”陈一龙说:“那依你们怎么办?”鲁
占山说:“最肥的一块松江给你,其他的再说。”仇伍说:“那不行,松江我也不
让。”
陈一龙说:“什么事呀,就怕讨论,一讨论就没完没了。我没工夫讨论,就这
么定了。以后二位老大要是到我这边闹事,可怨不得我。”起身说:“对不起,我
还有事。”
仇伍一步堵住门口说:“站住,话不说明白,想走?”
陈一龙说:“你想干什么?”
鲁占山咳嗽一声,从卫生间里闯出两个持枪的大汉来,用枪指住陈一龙。
陈一龙说:“啊,看来鲁哥是有准备呀。”
鲁占山笑笑说:“小龙,坐下,再商量商量”。
陈一龙说:“好啊。”回去坐下,仇伍也过来坐下,两个大汉堵住门口。
鲁占山说:“小龙啊,现在我主动让你算一络子,已经拿你当个人物,够意思
了。这松江市以前还没有谁敢跟我立过棍,像孙永红他们小小不然一疙瘩一片的,
也是我睁只眼闭只眼的事,谁也没敢跟我说划个地盘。不是我小看你,那一片你能
不能管过来,怕还不好说呢。见好就收吧,啊。”
陈一龙解开西服扣说:“鲁哥,你们俩可冷静点。”
鲁占山和仇伍都愣住了:陈一龙的胸前,捆着一排排的炸药,他的手里,套着
一个铁环,连着导火索,他笑嘻嘻地说:“这玩意是搁手榴弹改装的,可不知好不
好使。”
仇伍说:“你可别乱来呀!”鲁占山说:“小龙,你看你,这是干什么?收起
来,有话慢慢说。”陈一龙起身说:“不说了,就这么定了。二位要是不服,咱们
就同归于尽。”向门口走去,对两个打手说:“把门打开。”
两个打手看着鲁占山,鲁占山说:“愣着干什么?让龙哥走!”打手打开门,
得住了。走廊里,站着洪明亮、刘彬、莫春胜等三个人,敞着衣襟,露着里面的炸
药。
陈一龙说:“鲁哥,都说你是聪明人,今天我信了。看看,多悬一把牌,要是
叫仇伍打,这个楼都打没半截了。”他走了。
打手急忙关上门。
鲁占山说:“疯子,疯子,这小子就是个他妈疯子!”
陈一龙等人大胜而归,得意洋洋地返回美迪夜总会,来到陈一龙的办公室,老
陆和办完事的贺彪已经在那里等着了。陈一龙等一边往下解着身上的炸药,一边给
他们讲着刚才的故事,哈哈地笑着。
老陆在那边微笑着坐着。
陈一龙说:“老陆,你是没看着当时鲁占山和仇伍吓的那样,脸都白了,放我
走,连个屁都没敢放。”
老陆说:“我这也是走一步险棋。”他走过去,拉动炸药上的环。
贺彪上前一步挡开他的手说。“陆书记!”这一挡不要紧,反倒把导火索拉了
出来,炸药冒着烟。
贺彪说:“卧倒!”
除老陆外,众人都伏到地上。等了半天,炸药没响,陈一龙先坐起来说:“怎
么回事?老陆?”
众人也都抬起头来。老陆将炸药掰开一管说:“豆面。”众人都长出了一口气。
陈一龙说:“你怎么先不告诉我们?”老陆说:“先告诉你们,装得就不像了。
鲁占山老奸巨滑的,会看不出来?”
众人佩服地点头。刘彬说:“老陆,那要是鲁占山真啥也不顾了,龙哥不完了
么?”老陆说:“他不会,那是什么地方?他又是长期住户,天大的胆子。”刘彬
说:“不一定,鲁占山可是心狠手黑。”
老陆说:“谁手里也没有杀人执照。不到万不得已,谁也不会轻易杀人。”见
众人听了都点头,老陆有些得意,说:“你们以后都得记着这一点,当今在道上混,
打架斗狠不是目的,真正的目的是经济效益和社会效益。离开这个明确的目的,再
狠也只是个亡命徒……”他忽然觉到陈一龙不大高兴,不说了。
陈一龙沉着脸不吭声。
众人都觉到了他的阴沉,谁也不说话了。
陈一龙摆摆手说:“把这些东西弄出去。胜子,不是安排你告状么?怎么还不
去?”莫春胜看看表说:“龙哥,四点多了。”
陈一龙一拍桌子说:“我叫你去你就去!哪那么多废话!”挥挥手说:“把东
西都收拾出去,滚蛋!”
众人收起桌上的东西,走了,老陆关上门说:“我今天喝多了,这话也多了啊。”
见陈一龙不吭声,又说:“生我气了?”
陈一龙说:“没有。”
老陆说:“我是为了你安全。”陈一龙说:“你不用跟我解释,我说没生就没
生!”
老陆不吭声了,点上一支烟。
陈一龙说:“别在我屋里抽烟!”老陆看他一眼,掐灭了烟说:“龙哥,有什
么话就直说。”
陈一龙说:“老陆哇,知道我为什么不跟我哥做生意么?”老陆摇摇头说:
“不知道。”陈一龙说:“我是想走出我哥的阴影!我不想到哪都让人说,这是陈
一文的弟弟。我陈一龙也是有名有姓的!”老陆说:“龙哥有志气,文哥也这么夸
你。”话音未落,陈一龙抬手给他一个嘴巴说:“你少跟我阴阳怪气,文哥文哥的!”
老陆有些恼怒,他眼里闪过一丝凶光,但转瞬即逝,脸上又一片平淡,用手摸
了一下脸说:“龙哥,我长这么大,头一次挨耳光。”陈一龙笑了,说:“是么?
惯了就好了,这有什么呀?”他使劲往自己脸上拍了两下说:“解气没有?没解气
我再打!”老陆也笑了,说:“龙哥,你真是皇上脾气。”
陈一龙板起脸说:“知道为什么打你么?就想叫你记着,你是我的人,不是我
哥的化身。这世上只有我哥我不敢打耳光,其他人,要是惹着我,轻的一概掌嘴,
重的斩草除根!”笑笑说:“你小女儿真招人稀罕。”
老陆愣了愣,突然抬起手来重重地在自己脸上打了一下说:“龙哥,我记住了。”
陈一龙说:“早知道你是聪明人。你说的对,咱们公司成立了,要大干了,没
有规矩不行。一盘散沙似的,分不出大小王来,肯定成不了大事。”
老陆看他一眼说:“那是。”拿出纸笔来说:“怎么弄?”陈一龙说:“不用
你,我自己想想。”
老陆将纸递给他。陈一龙说:“你给我办几件事。”
老陆听着。
陈一龙说:“鲁占山在香格里拉挺气派,要想跟他平起平坐,咱们也得住进去。”
老陆说:“那好办,我去订房间。”陈一龙看着他说:“问题是现在咱们手头不宽
绰。”老陆愣了一下,点点头说:“嗯,我尽力。”
陈一龙说:“咱们能干事的人还少点,得发展队伍。自己养人不行,我看孙永
红挺肥的,想个办法把他收进来。”老陆说:“好。”
陈一龙说:“再有就是胜子告状这个事,用不用找律师?”老陆说:“要真打
官司,当然得找。不过现在还不忙,你自己不就在纪检科么?”陈一龙说:“嗯。”
他心情好起来,说:“我累了,想蒸一下,捎带想想规矩怎么定。对了,彪子说在
大鹏那边接过来的有两个按摩的不错,正经中医学院出来的,一起去?”老陆说:
“我不去,我对那个不感兴趣。”
陈一龙笑笑说:“你对你媳妇挺忠诚啊,不像道上混的人。”老陆说:“我媳
妇对我有恩,我做了五年牢,她等了我五年,我答应这辈子要对得起她,说话不能
不算数。”陈一龙说:“挺仗义呀。行,那我去了。”老陆笑着说:“你去吧。”
陈一龙走了,老陆点上烟抽着,他的脸阴沉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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