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周所长是你杀的,对不对
魏涛被局里放了假,回乡下去找吴梦。他心里也知道吴梦不大可能在乡下,但
看一看心里就踏实了。他也很长时间没回去看刘奶奶了,心里挺惦记,那天又正赶
上是十月初一,正好也给师傅上上坟。
这是一片在东北农村常见的坟地,坐落在地边的一块树趟子里。刘玉清烈士的
墓也是普通的土坟,不同的是惟有他的坟前有一块水泥做的碑,上面写着“刘玉清
烈士之墓德阳县公安局青石乡人民政府立”等字样。
碑前放着一个用野花编成的花圈和供品。
魏涛跪在坟前烧完纸,拨灭纸灰站起来要走,忽然看见父亲拎个塑料兜在树趟
子里走过来。他见了魏涛也顿了一下,又低着头往这边走。
魏涛默默地看着他。
魏父顺着树趟子走过来,他不自然地对魏涛点点头,他说:“你也来啦。啥时
候回来的?”
魏涛说:“才回来。”
魏父低头不看儿子,从塑料袋里拿出供品来,手有些颤抖地往碑前摆放着,仿
佛是自言自语地说:“以为你们忙,赶不回来了。”
魏涛没有吭声。
魏父拿出纸来,又掏出打火机点火,他的打火机不太好使,打了几下都没着。
魏涛犹豫了一下,掏出打火机点着,凑过去,魏父将纸点燃,眼睛盯着火,问
:“呆几天?”
魏涛说:“嗯。”
魏父说:“到家么?”
魏涛说:“再说吧。”
魏父似乎叹了口气,不再说话,他跪在坟前说:“玉清兄弟,今天是十月初一,
我给你送钱来了……”抽泣起来。
魏涛慢慢地向后退着,想走,又有点犹豫。
魏父说:“四年啦兄弟,这四年我不知道来你这坟头多少次,来一回哭一回,
来一回骂我自己一回呀……”
魏涛明白爸爸是在说给他听,停下了。
魏父说:“魏涛啊,有些话爸一直想说,可一看你那眼神,我又咽回去了。今
天,当着你刘叔,爸给你认个错。儿子,你爸我天生胆小,看着血腿就发软,七岁
那年看了回杀猪,这一辈子都不敢吃猪肉。我恨坏人,我希望你们警察把他们都消
灭,可我也怕他们,上街有个小流氓横我一眼我都不敢对第二眼。说到底,我不只
是个想过太平日子的一个普普通通的老头么?你说现在这社会上,除了部队,谁还
能斗过你们警察了?有些坏蛋连警察都管不了,不敢管,叫我们老百姓有啥办法呢?”
魏涛默默地看着他。
老人的白发在风中飘动着。
魏父说:“你刘叔牺牲那天,爸不是不想帮他,是胳膊腿儿真软了,真动不了
哇。爸知道丢了你的脸,耽误了你的前程,爸后侮,真后悔,尤其是听说你因为我
被分到了派出所,爸就更觉得在你面前抬不起头了。这些年,你不愿答理我,不愿
回家,爸都没怨你,一点也没有。爸一直憋着就想跟你说一句话,儿子,爸以后不
会了,就是腿吓软了,爬,爸也要爬到警察这边—…。”他抽泣起来。
魏涛说:“爸,我上刘奶家去了。”
魏父沉默片刻,点点头说:“嗯。”
魏涛走了。
魏父烧着纸说:“玉清兄弟呀,老哥这罪,这辈子赎不完了么?”他憋不住哭
出声来。
魏涛顿了一下,却没有回头,又大步走了。
魏涛在刘奶奶家起猪圈,他干得很卖力,也很在行。在农村,一个孤老太太过
日子,真的很难。昨天在坟头,听了父亲的哭诉,他的心本来都有点软了,可一到
刘奶奶家,看到这种没有劳力的破败日子,他对父亲又怨恨起来。本来他和吴梦商
量好了,等结了婚,就把刘奶奶接进城去,现在看,遥遥无期了。
刘奶奶拿着一盒烟和火柴从屋里出来说:“涛啊,别干了,快洗洗进来歇歇吧。
从昨天来了就不闲着。”
魏涛说:“马上就完了!”从猪圈里出来说:“我把这堆土扔进去,就行了。”
刘奶奶说:“活不是一天干的,先歇会儿,抽棵烟吧。”
魏涛接过烟抽着,刘奶奶说:“垫完圈,你回家看看吧。”
魏涛说:“咋,烦我啊。”
刘奶奶说:“这孩子这话说的,你比我亲孙子还亲呢,我稀罕都稀罕不够,能
烦你?可奶奶也不能太自私了。你一回来就在我这儿忙活,你爸你妈不想你啊。”
魏涛不吭声了,叼着烟扔土。
刘奶奶说:“小涛啊,奶奶跟你说,其实你爸呀,挺好个人,就是胆小点,可
胆小能算毛病么?是,听说当时他要是帮我家王清一下,把掉地上那个铐子捡起来,
先帮他整住一个,再俩人对付另一个,跑出去那个可能也就不敢回来补玉清几刀了。
可这事人们都是事后说的,当时他吓得连裤子都尿了,哪敢动弹哪。再说,四年了,
啥事都过去了,你这么对待你爸不对。今天我是说啥也得撵你回去。”
魏涛不吭声,只是扔土,刘奶奶拍他一下,说:“你听着没有?”
魏涛说:“啊,听着了。”
门外突然传来汽车喇叭声,魏涛抬头,愣住了。
曹文丽从车里下来说:“魏涛,挺难找哇广魏涛说:”哎,曹组,你咋来了?
“
曹文丽说:“我找着吴梦了。”
刘奶奶说:“小涛哇,这谁呀?”魏涛说:“啊,奶奶,这是我同事。小曹,
曹文丽。”刘奶奶说:“呀,看这姑娘长得,快赶上吴梦俊了。”魏涛说:“奶奶,
有你这么说话的么?”对曹文丽说:“我奶奶老糊涂了。”曹文丽说:“奶奶可不
糊涂,她是怕我把她孙子媳妇顶了,是吧,奶奶?”
刘奶奶尴尬地笑着说:“你看现在城里这丫头,得着啥说啥。走吧,到屋坐。”
曹文丽说:“不了奶奶,我们得快走。魏涛,快洗洗走吧。”魏涛说:“忙什么?
你不说我着人了么?”曹文丽说:“别装了啊,心早就飞回去了吧?”突然严肃起
来,说:“你赶快跟我回去,还有个事,程东在看守所自杀了。”
魏涛惊讶地“啊”了一声,扔下锹说:“走走走。”
曹文丽说:“哎呀,看你这身泥,去洗洗,别把我车弄脏了。”
魏涛丢下锹走了,曹文丽拿起锹扔土,刘奶奶说:“哎呀姑娘,你可放那儿吧,
这活哪能让你干呢。”曹文丽说:“没事奶奶,我不比他劲小。”边说边往里哗哗
地扔着土。
刘奶奶说:“瞅这姑娘这身板儿,真棒。”
三四辆手推车停在废品收购站门前,一胖一瘦两个收破烂的中年人撕扯在一起,
正在打架,一帮人在围着看热闹。周所长推车过来,见状走过去说:“这是怎么了?”
过去拉开他们说:“哎哎,别打了!”旁边一个看热闹的见他拉架,也过来帮着拉
着说:“哎,算了算了,别打了别打了。”
两个打仗的人仍挣着往一起凑着,又有一个看热闹的也过来帮着拉着说:“哎
哎,你们俩,老周说也不听啊?”
两个打架的人不再挣了,但仍气呼呼地。周所长说:“你说你们俩,前几天还
在一起喝酒呢,这咋又干起来了,因为什么呀?”
胖子说:“他不是人!吃独食儿!”
瘦子说:“什么叫吃独食?那鞋是我先看见的!”
胖子说:“咱俩看见的!”
瘦子说:“什么咱俩,我都拿起来要扔车里了,你才过来。”
胖子说:“那我是不是捡到手了吧。”
周所长说:“行了行了行了,一双鞋呗,我车上有三四双呢,你们谁相中谁拿
去。”胖子说:“那是你捡的破鞋么?是嘎嘎新的旅游鞋,外国牌子的。”
周所长有些注意了,说:“外国牌子的新鞋?在哪儿捡的?”胖子说:“永春
路那边。当时他说他儿子要旅游鞋,正好穿,我就给他了,说好给我十五块钱,这
又不算话了。”
瘦子说:“鞋是我捡的,凭啥给你钱哪!”周所长说:“哎,行了行了。老马,
那鞋啥样?”瘦子说:“该咋是咋,鞋是不错,样挺格路的。就是我儿子穿着挤脚。”
对胖子说:“那么的吧,你给我十五块钱,那鞋我给你。”
胖子说:“我有的是鞋,要那玩意?我要钱。”
瘦子说:“哎,你讲不讲理?”
胖子说:“我怎么不讲理了?”
周所长说:“行了行了,多大个事儿。老马,那鞋是不是这地方有个蓝边?”
瘦子愣愣,说:“嗯。”
周所长说:“商标是淡灰色?”
瘦子说:“对。哎,你怎么知道?”
周所长说:“走走走,拿给我看看。”
周所长猜的不错,那两个人捡到的,就是魏涛他们要找的那种鞋。听说周所长
要用,两个人谁也不争了,周所长要给钱,他们哪肯要,把那鞋扔到了周所长的车
里。
周所长也不再谦让,赶紧骑车去找了一个电话亭,给魏涛打电话,听刑警队说
他休假了,又给他打传呼,呼了两遍,等了半天也没回话,才想起他家在山区,可
能收不到。看看快到中午下班时间了,他找了一个塑料袋把鞋装上,往美迪夜总会
赶。据他观察,一般在陈一龙中午和晚上下班以后的一个小时内,这帮小子要是有
事,肯定前往美迪聚会,遇着这时候,他常常在那儿一守就是半天甚至大半宿。他
骑着个三轮没法跟踪他们,但却把什么人坐什么车什么时候往哪个方向走的,又什
么时间回来的,都记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有两三回,这市里出的事都跟这时间对
上了号。可因为没有太轰动的大案子,他知道这点证据就是反映给局里,人家也未
必重视,弄不好还把自己暴露了,因此一直没声张,耐心地等着。他知道早晚有一
天,他掌握的这些材料都能派上大用场。
车在山区土路上跑着,曹文丽开着车,对身边坐着的魏涛说:“看到刘奶奶,
再听你讲这一道,我觉得有点理解你了。”扭头看看他,犹豫了一下又说:“这蒙
面人,在你心里的阴影太深了。”
魏涛说:“哎,我说的可全是事实。”
曹文丽说:“我信。但从办案的角度看,你还是有点偏差,就算陈一龙闹派出
所是真的,啊不,我相信这是真的,也不能证明他就是你在建筑工地上打伤的那个
蒙面人。”
魏涛说:“我肯定。我认得那双眼睛。”
曹文丽笑笑说:“可你辨认失败了。”
魏涛不吭声了。
曹文丽说:“还有,四年前发生在你家的案子跟这就更扯不上关系了。建筑工
地的案子,你还面对面地打伤了蒙面人,就算你认得出那双眼睛;四年前的那件事,
你根本不在现场,连案犯都没见过,怎么能确定是他呢?毫无道理嘛。”
魏涛说:“我怎么觉得,你们都像叫陈一龙收买了似的?”曹文丽说:“收买
倒没有,不过坦率地说,在局里,陈一龙比你有人缘。”魏涛说:“那是,他有钱
有势么!”曹文丽说:“你这么说就没劲了,你不觉得你自己在性格上的确有点缺
陷么?至少在表面上,陈一龙比你会待人处事儿。对了,就说吴梦的事吧,我一问
陈一龙,他就承认他知道人在哪,还表示如果你和吴梦还能和好,他肯定退出。”
魏涛长吁了一口气。
曹文丽说:“怎么了?”
魏涛说:“我呀,无话可说。”
经过一番布置,屋里现在已经有了模样,虽然没有装修,但铺了地板革,安了
一立柜、一床、一电视柜、一梳妆台,居家用的东西基本上也都全了。这些东西给
吴梦的压力是巨大的,陈一龙花了这么多的本钱,看来不达目的是不会罢休了。她
拉开窗户向下看看,这里是五楼,跳下去逃生是不可能的,可她现在还不想死,她
关上窗,从卧室出去。
外间厅里,两个保镖在打扑克,见她出来停下,问道:“吴小姐,有事?”吴
梦说:“我要去买点东西。”保镖放下扑克说:“买什么,我去。”吴梦说:“这,
不方便吧?”
保镖说:“没事,买什么都行。你说吧。”吴梦说:“啊,我不要了。”进屋
了,关上门,长叹了一口气,看来,逃跑是不可能的了。她不知道陈一龙还要使什
么损招,她只有等待,也只能等待。
车在小镇里走着,路过魏涛家门前时,曹文丽说:“魏涛,你家在这儿吧?不
回去看看?”魏涛说:“不用了。”车在他家门经过,魏涛扭头看着,门前没有人。
魏涛忍不住扭回头看着。
曹文丽将车停下了。魏涛回过头来说:“嗯?”曹文丽说:“回去看看吧,我
等你。”魏涛犹豫一下,说:“走吧。”
曹文丽说:“魏涛,你这么对待你爸爸,公平么?”魏涛说:“我不知道,可
我见了他,真的没话说。我不知道怎么回事,他说什么,都让我想起刘叔。”
曹文丽开动车,说:“那个刘叔跟你很亲?”魏涛说:“他是我爸爸的朋友,
我七岁开始就跟他学武功。他当警察得罪了很多人,结婚半年妻子就被人害死了,
从此他就没再结婚。他和奶奶很喜欢我,我上警院前基本住在他家。”
曹文丽长吁了一口气,换档,加速。
周所长刚来到美迪公司附近,周平平就来了,说:“爸,吃饭了。早饿了吧?”
周所长惊讶地说:“平平,你怎么来了?”周平平说:“啊,我爷爷打岜岜腻
了,裤子上、被上全是,我妈给他收拾呢。”
周所长说:“你妈也是,来不了就等会呗。”周平平说:“等会儿不是怕你走
么?你不和我妈约好天天中午送这儿来么?”推车说:“爸,上那边树底下吃吧,
这儿啥味呀。”
周所长说:“我推吧。脏。”周平平说:“没事。爸,你这么唬弄我爷也不是
办法,冬天咋办呢?以后你还是回家吃吧。”周所长说:“咳,我们所里中午有饭,
这要是回家吃,你爷该怀疑了。”
周平平说:“你见天在这儿吃饭也不行啊。天长日久的,人家不怀疑?”周所
长说:“呀,我还大意了。我寻思中午这阵反正得过来看看,正好把饭送这儿来。
要不然,成天到处转,你妈也没处找我去。从明天起换个地方。”看看平平说:
“别说,还是我闺女心细。”
周平平将车停在路边一棵大树下,说:“那咋还不化妆了呢?”周所长说:
“在家里,怕你爷爷知道。在小棚子里我自己也整不明白。再说,天天粘着胡子出
去,叫邻居看着像耍猴似的。”
周平平说:“你不说那帮人心狠手辣么?还是别大意了。明天开始,我早点起
来到棚子里帮你弄吧。”将车停在一棵树下说:“爸,就这儿吃吧,凉快。”周所
长说:“行。”坐在马路边,说:“平平,你回去吧,饭盒我晚上带回去。”周平
平说:“等你吃完嘛。”周所长说:“不用了。你挺大个姑娘,守着个收破烂的,
叫人看着扎眼。”周平平说:“嗯,那我走了。”周所长说:“哎,等会儿。”起
身去车里拿出那双旅游鞋来说:“你把这双鞋捎回去。”看看女儿,有些动情地说
:“平平,爸呀,挺感谢你。真的。”
周平平笑了,说:“爸,说啥呢?捡破烂也好,当所长也好,你都是我爸么。
我走啦。”拎着鞋走了。
周所长看着女儿的背影,鼻子有些发酸,他擦了一下,坐下吃饭。他没有察觉
到,老陆拿着望远镜,正躲在墙后从窗户里看着他。
老陆身后的门开了,陈一龙走进来说:“陆书记,下午你去不去?”
老陆忙坐回桌边,说:“啊,你看。如果不需要,我就不去了。对了,老苏这
两天总来电话问那两辆奔驰的事,说他车坏了,想开回一台去。”陈一龙说:“别
理他。南蛮子就这样,还想拉靠山,还想不出血。”
老陆说:“咱们才给他要来二十万的账,借他两辆奔驰,难怪他心疼。”
陈一龙说:“账不能这么算。咱们还给他出了一口气,废了竞争对手一条腿呢!
要不然,他那建材生意,能不能做下去还不一定。听说他现在也挺牛,动不动打咱
们大旗吓唬人。将来像这样的,咱们都得加收点品牌费。”拿起望远镜说:“哎,
刚才你看什么呢?”
老陆说:“没看什么,闲着没事。”
陈一龙怀疑地看看他,拿起望远镜,向外看着,突然倒吸了一口冷气说:“哎,
怎么是他?”
老陆说:“谁呀?”
陈一龙回头看着他说:“老陆,你没发现?”
老陆说:“什么呀?”
陈一龙说:“你看。”老陆拿起望远镜看着,望远镜里,周所长在收拾着饭盒,
老陆说:“看什么?”
陈一龙说:“那个捡破烂的!”老陆说:“捡破烂的?”看着,周所长已经吃
完饭,推着车走了。
老陆说:“怎么了?”
陈一龙说:“他就是派出所的那个周所长嘛!”抢过望远镜看着,望远镜里,
周所长已经是背影了。
陈一龙盯着老陆说:“你真没发现?”
老陆镇定地说:“没有。”拿望远镜看着说:“是他么?怎么溜达这儿来了?
这帮捡破烂的,也没准儿。”
陈一龙说:“他天天在这儿吧?”
老陆说:“那怎么可能,天天在这儿捡个屁。”
陈一龙盯着他说:“老陆,今天你有点问题。”
老陆说:“我?”
陈一龙说:“你一向是横草不过呀,这怎么对这事这么大意?那姓周的跟咱们
有深仇大恨,天天在咱们这儿盯着,你就一点不往心里去?”老陆说:“他要天天
盯着,那还了得。不过,以前没见他呀。”陈一龙说:“那你刚才看什么呢?”老
陆不好意思地笑笑说:“对面三楼那个小娘们挺漂亮。”
陈一龙说:“嘿,能让你陆书记看上那准是天仙。哪家?”老陆说:“后边那
个楼,紧把头这家。”陈一龙看着说:“没有哇。老陆,真相中了,哥们给你办来。”
老陆说:“我就是刚才闲不见地看那么一眼。”陈一龙说:“不管那么多,安排做
了他!”老陆说:“可别,我跟你嫂子那不是一般感情。”
陈一龙盯着他说:“我是说那个姓周的。”
老陆也看着他说:“这,太什么了吧?”
陈一龙说:“什么?你不一再强调安全生产么?这么大的隐患,不消灭还行?
做!”
老陆说:“好,我再观察一下,如果他真是在盯着咱们,绝不手软。”
陈一龙说:“不要观察了。就今天。”
老陆说:“这太急了吧?”陈一龙紧紧地盯着他说:“老陆,你是不是有什么
事瞒着我?”
老陆说:“这啥话呀?我什么事瞒过你?”陈一龙说:“我觉着你也不是那种
吃里爬外的人么。当然了,你是我也不怕。”
老陆说:“龙哥,你要这么说,我可真有想法了。”陈一龙说:“别说你有想
法,我也好像有点想法了。别为这么个人闹得咱哥们心里不痛快。做了他!就今天!”
摔上门走了。
老陆小声愤愤地骂道:“这个疯子!”
陈一龙带着吴梦和莫春胜等四五个打手从美迪公司出来。在垃圾箱附近的周所
长见到吴梦,一愣,他发现陈一龙向这边看着,忙低头继续翻垃圾箱。
陈一龙盯着他看了看,开门上车,莫春胜等跟在他后面分别上了两辆奔驰车,
开走。
贺彪从楼里出来,走到垃圾箱旁,停下点烟。周所长转身收拾着袋子,推车走
了。
贺彪从后面撵上去,超过他,回头看了一眼。
周所长假作没看见他,低头过去。
贺彪依旧向前走着。
电影厂摄影棚正在拍一部民国时期舞厅里的戏。
剧组的人都已经准备就绪,导演和武术指导正在给大家说戏。导演说:“这场
戏咱们先走一遍啊,崔文婷和成春正在跳舞,黑社会的几个打手从那两个点围上去,
说台词,崔文婷……哎崔文婷呢?”副导演说:“娇娇还没来呢。”导演不悦,说
:“不说睡到一点半么?这都快两点了!”那边娇娇突然接上了话音,说:“人家
不得化妆么!”
众人回头才发现两辆奔驰车停在他们身后,穿着民国服装,打扮得花枝招展的
娇娇带着陈一龙、莫春胜、洪明亮和两个打手走过来。副导演忙跑过去说:“哎呀
娇娇,你可来了。就等你了。”
导演说:“各就各位啊……”娇娇挡在他前边,说:“导演,我给你介绍一下,
这位是龙哥。”导演看了陈一龙一眼,说:“啊。娇娇,快点。”娇娇还想说什么,
副导演拉过她走了。
导演说:“大家注意啊,肃静。预备……”
陈一龙在那边故意咳嗽一声说:“阿哈。”
导演不满地回头说:“怎么回事?肃静了!”副导演忙过来说:“龙哥,排戏
呢,肃静。”
导演说:“各部门注意啊。预备……开始!”洪明亮将手夹在胳脐窝里,挤出
很响的一个屁声。导演气恼地说:“谁?”洪明亮说:“我。放了个屁,憋不住了。”
导演极不满地转过身说:“你们几个怎么回事?制片呢,把他们给我清出去!”
制片等过来,副导演忙拦上去说:“哎,张主任……”小声地说:“惹不起呀,
陈一龙,黑社会。”
制片愣了一下,娇娇也从那边过来说:“导演导演,别误会。他们都是我朋友。”
副导演此时也在导演耳边说了两句,导演强忍住气,但仍不肯丢了面子说:“你们
要看好好看,别捣乱!”
娇娇说:“龙哥,人家拍戏呢,别闹了。”
制片过来说:“龙哥,头次见面,你多关照。来,抽棵烟。”递烟说:“小张,
来来,给龙哥拿个凳子来!”
一工作人员拿了把折叠椅过来,制片说:“龙哥,坐这儿看。”给陈一龙点烟。
陈一龙坐下,看看手里的烟说:“对不起,我抽烟不换牌子。”制片说:“啊,
龙哥抽什么烟?我这就打发人买去。”陈一龙说:“不用。带着呢。”歪头,莫春
胜递过铁盒小熊猫烟来,陈一龙拿了一棵,对制片说:“来,点着。”
制片拿过烟,莫春胜点火。制片说:“导演,没事了,开始吧。”
导演心里很不舒服,却没发作,说:“各就各位,娇娇,回你位置上去。”娇
娇应着快步回去,导演说:“大家注意啊,肃静。”
陈一龙回头吩咐手下说:“听着没有?肃静了。”导演不舒服地看他一眼说:
“预备,开始!”
舞曲响起,崔文婷(娇娇)和穿着伪警察衣服的成春在跳舞。
崔文婷说:“成警长,三日不见,你这领章上又多了一颗花?听说你灭了蜇头
帮?”
成春说:“蜇头帮算什么,在这码头上凡是跟我做对的,我一个个都把他收拾
喽。为民除害么。”
崔文婷笑着说:“人家可说你官报私仇黑吃黑呢。”
成春说:“说什么也没用,能搬动我才是本事。我这身警长行头不是假的吧?”
崔文婷说:“谁能搬动你呀。政界有靠山,家里有钱财,白道挂官衔,黑道有
帮会。这世上的好事都让你占全了。”
成春得意地笑笑说:“没办法,时势造英雄,躲都躲不开呀。”
三四个流氓持枪闯进来说:“不许动!把手举起来!”
屋里的人惊叫一声举起手。
导演说:“停!OK,就这样,正式拍啊!”
陈一龙哈哈大笑起来说:“真臭哇。”导演不悦,回头说:“嗯?”
陈一龙手一动,莫春胜将手伸过来,陈一龙将烟头接在他手里,莫春胜眉毛都
不动一下,直到烟头灭了,收回手揣进兜里。
导演等看得目瞪口呆。
陈一龙说:“你们整这玩意一点也不真实。黑社会上来就这样?这种场合,打
的就是气势,你们这叫啥呀?一点气势也没有。太假了。”回头说:“胜子,拿家
伙,你们给他们整两下子。”
莫春胜等去车上取来两支五连发猎枪说:“龙哥,咋整?”陈一龙说:“就照
刚才那样整。你们四个把那四个换下来,拿着家伙。就在刚才那个节骨眼出来。”
对导演说:“再练一遍?”导演不满地刚要说话,制片过来说:“刘导刘导,再整
一遍。就当多练一遍了。”导演不满意地说:“那好,各就各位呀。注意,肃静。
预备,开始!”
演员重复上一段戏,在节骨眼上,莫春胜等四人拿着枪上来,莫春胜一枪将一
桌子打得粉碎,洪明亮对着天当当打了两枪,喝道:“都给我趴下!谁动打死谁!”
演员们吓得连声惊叫,没一人乱窜,都趴到了地上。
导演兴奋地说:“OK!OK!”
制片忙跑过去,对莫春胜等说:“几位几位,把枪抬起来,别走了火。”
莫春胜说:“没事。”枪一抬,当地就是一枪。
制片吓得面如土色说:“别别别……”
莫春胜等哈哈地笑着。
陈一龙说:“嗯,不错。挺像样。”对制片说:“你们不休息么?”制片仍有
点发愣说:“嗯?”莫春胜说:“龙哥有点事,谈完我们就走。”
制片说:“啊,休息休息!”对众人说:“休息了!”走回来说:“龙哥,什
么事,你说。”陈一龙说:“啊,娇娇没说?”娇娇过来说:“龙哥你整得也太逼
真了,吓死我了。”对制片说:“龙哥想介绍个演员,我跟导演说了。”制片说:
“啊,我不知道。”指着莫春胜他们说:“就这几位?”
娇娇说:“不是,是个女的。”
导演说:“啊,咱们主要演员现在都定完了。下部戏吧。”
陈一龙说:“刘导,连人都不看就说不行?太不给我面子了吧?”导演说:
“我们现在真不缺人。人都定完了。”陈一龙说:“定完了可以换哪。这年头就没
有不能改的事。竞争上岗么。”制片说:“对对,先看看,试试镜。怎么样,刘导?”
导演不大情愿地说:“那就领来看看吧。”
陈一龙说:“胜子,请人!”
莫春胜说:“是。”打开车门说:“吴小姐,请!”
吴梦从车里出来。她穿着得体,落落大方,导演和制片都眼睛一亮。
陈一龙说:“隆重推出,吴梦小姐!”
莫春胜带头鼓掌,打手们跟着,其他的人也都鼓掌。制片说:“欢迎欢迎。”
与吴梦握手,忽然眉毛动了一下,他抽回手,导演也伸出手来说:“欢迎,吴小姐。”
陈一龙说:“怎么样?”
导演说:“嗯,不错,明天来试镜吧。”
陈一龙说:“还有个事,娇娇的工钱。”制片忙接上话说:“啊,误会误会。
龙哥来了,一切都没问题。”
陈一龙说:“那好。撤!”
几个人上车走了。
制片悄悄展开手,里面是一个纸卷,他打开看看,悄悄地叫副导演说:“哎,
大兵,你来。”副导演跟他走到一边,制片将纸条给他看。
纸条上写着一行字:“请通知刑警队魏涛,我在春草路38号三门503 !”
制片说:“大兵,怎么办?”副导演说:“这事可管不得,万一是黑社会设个
套讹你呢?”制片说:“嗯。”将纸条团了团,扔了。
邱副局长到郑重办公室,进屋就说:“告诉你个好消息,你的调令快下了来了,
还是市刑警支队。”
郑重说:“不想留我当副手了?”
邱副局长说:“我谈了,可上边不同意,不能耽误你前程啊。”郑重说:“那
天晚上我说的话,叫你改主意了?”邱副局长说:“哪天晚上?”想想,笑了,说
:“啊,想起来了,我根本就没拿你那当个话。”看着他说:“要真愿意留下,我
再争取争取。”
郑重说:“算了。邱局,咱们在一起工作十几年了吧?”
邱副局长说:“是,十三年了。”
郑重说:“有个事,我想提醒你。”
邱副局长说:“说。”
郑重说:“咱们干公安的,最怕的就是自己不干净,叫坏人抓住把柄。我常跟
队里的人说,心术要是不正,一切聪明,都是玩火。所以呀,小便宜不能贪,小毛
病不能犯。你不要小看一顿饭,也可能这一顿饭,就要你四十万买单。”
邱副局长说:“嗯?”
郑重说:“有人就是因为跟人吃了一顿饭,在酒桌上答应帮人办了一件事,结
果被清除了。我跟他们算一笔账,就算平均工作四十年,每年挣一万块钱,这顿饭
不是四十万买单么?”
邱副局长说:“挺形象,但你这么教育下属不行,这标准也太低点了。”
郑重说:“对一个警察来说,尊重自己的职业,是最起码的要求。标准低,做
到不容易,对干部来说,更难。咱们手里是有生杀大权的呀,心眼要是一歪歪,那
可不得了。”
邱副局长笑了,说:“这话应该是我对你说的,现在怎么成了你帮助我了?你
支队长还没当呢啊。郑重啊,开玩笑没关系,但你心里要认真,我可得说清楚,我
和陈一龙之间,除了你知道的陈一文的关系以外,没有任何不可告人的。”
郑重说:“那最好。我听说,他的公司现在发展得挺大了,这么快就崛起,是
不是有其他原因哪?”
邱副局长说:“那谁知道,我只管犯法的事。其他的我管不着,也不想管。你
对陈一龙倒挺关心的。”
郑重说:“废话,他是我的手下嘛。”
邱副局长说:“你总是那么护犊子。当领导,不能事无巨细处处关心。有时候,
对你的下属了解越多,关系越密切,工作就越不好开展。”
郑重说:“谢谢指教。”
邱副局长说:“要走了,得帮帮我,有个事,必须你和魏涛抽空跑一下。”
郑重说:“嗯?”
邱副局长说:“派出所那个周剑飞,跟陈一龙较上劲了,不清除陈一龙他就不
上班,现在在大街上捡破烂,闹得沸沸扬扬,他们管区内总有群众给局里写信,有
的还告到了市里,市领导看陈一文的面子,把信都转回来了。特别批示,叫咱们做
好老周的工作。他对我有抵触情绪,我想了又想,这事还是你和魏涛去办好一点。
跟他说,先回所上班,其他的事,以后慢慢都可以商量。”
郑重说:“好,我试试。”
邱副局长说:“其实你也知道,那个陈一龙开始我也不想要,可不要行么?好
在这小子还算争气,要不然,麻烦多了。”
郑重没吭声。
天已经快黑了。周所长推着车走到了离家不远的一条僻静的街道。
一辆大卡车迎面驶过来,打着车灯,鸣着喇叭。
周所长抬头看了一眼,又低头走路。
卡车走过去,在一个路口,调头。
驾驶室里只有贺彪一个人,他从工具箱里掏出一个头套,戴上。挂档,开车,
悄悄地接近周所长,走在前面的周所长毫无察觉。前面道路施工,有一个占道标志
占了一半道路,周所长推车绕过去。
卡车突然加速,向周所长冲过去。
周所长似乎意识到有些不对,回头看了一眼,本能地要向旁闪,但是已经晚了,
卡车径向他冲过来,将他撞倒。
卡车毫未减速,远去。
被撞散架的手推车歪在路旁,周所长倒在血泊中。
周平平在小棚子边上站着,等着周所长。她现在每天都等在这里帮爸爸干点什
么,她知道虽然帮不上什么忙,但爸爸需要她这种精神上的支持。
天黑了,周妻从楼上下来,问:“你爸还没回来?”周平平说:“就是,今天
怎么这么晚?天都黑了。”周妻说:“他也真是,一个捡破烂,还当正经营生了,
贪黑起早的。你爷爷等着他吃饭呢。”
周平平说:“我去看看。”
周妻说:“他也没个固定地方,上哪找去呀?咱们先回去,就说他所里有事,
哄你爷爷先吃饭。”
一个邻居快速地骑车回来,不是好声地向楼上喊着说:“喂,周大嫂,周大嫂!”
周妻转回身,说:“老部吧?啥事呀?”
邻居说:“周大嫂,你快去看看吧,惠仁路那边撞死一个捡破烂的,我瞅着像
周……”
周妻和周平平没等他说完,撒腿就跑。
邻居说:“等会儿,我领你们去!”骑车追去。
由于道路一半在施工,肇事现场又占了另一半道路,所以此路现在封闭了,在
路上横有明显的标志桩,两个交通警在指挥着车辆绕行。
在出事的路段两边,分别停着几辆警车,几个交通警在勘查着现场。
周所长躺在血泊中,他的鞋掉了,滚在路边。
不少群众围观着。
周妻和周平平跑过来,挤上前去。周妻一眼就认清了尸体,喊了声:“剑飞!”
扑过去。
周平平凄厉地哭喊了一声:“爸呀……”昏死过去。
曹文丽开车刚驶进市区,魏涛的呼机响了,他拿起看了一眼,大惊说:“快,
市医院!”伸手拉响警笛。
警车呼啸着狂奔到医院门前停下,魏涛匆匆开门下车,向楼里跑去。
曹文丽跟在后面跑进去。
魏涛在大厅里看见披着白大褂打更的老头,一把抓住他说:“外科急诊在哪?”
老头一愣,伸手指指说:“那边。”
魏涛跑去,拐过走廊,愣住。他的心一下子攫紧了。
走廊里,站满了人。邱副局长、郑重、杨昆,新安派出所的民警和居民们,很
多人腮边都挂着泪。
杨昆走过来说:“魏涛,你来晚了,周所长他……”
魏涛一把推开杨昆,他心里满是惊惧,跌跌撞撞一步步地向前走去。
人们闪开路。
看见了,那白色床单下蒙着的推车。
魏涛站在车前,心里仍不敢相信,不愿相信,他战战兢兢地伸手揭开床单。
是周所长。他还穿着那身捡破烂的衣服。
魏涛的眼泪大颗大颗地落下来……
打更的人和两个医护人员过来,要推走推车。
魏涛死死地攥着车边不撒手。
打更的推不动,停下,看着众人。
杨昆过来,去掰魏涛的手。
魏涛紧紧地攥着车边,杨昆掰不开,朱兵过来,帮他。
魏涛盯着杨昆说:“怎么回事?”
杨昆说:“交通肇事。”
魏涛说:“谁?”
杨昆说:“不知道。”
魏涛说:“不知道?”他忽然松开手,直奔一穿交通警衣服的人走去说:“有
线索么?”
交通警摇头说:“还没有。肇事者驾车逃逸。”
魏涛说:“逃逸?”突然一把抓住交通警说:“你们是于什么吃的!把人给我
找出来,找出来!”
杨昆说:“魏涛!”冲过来掰他的手说:“你松手,他是日大队长!”
魏涛松开手,他突然发泄地挥动双拳向墙上打去。
墙被他擂得咚咚响,墙上的灰皮被打裂震落。
人们同情地看着他。
魏涛的手出血了,溅在墙上,斑斑点点。
郑重厉声地说:“魏涛,我命令你住手!”
魏涛一愣,停顿一下,将举在空中的拳头狠狠向墙上捣去,伏在墙上,号陶大
哭说:“天理何在呀……”
走廊里一片哭声。
汽修厂车库的大门紧紧地关着。
刘彬、贺彪、老陆在给一辆卡车喷漆。
一切都弄好了,肇事车修整得看不出一点痕迹。刘彬将汽车牌照挂上说:“好
了,开走吧。准保一点问题没有。”
老陆说:“这件事,不要告诉其他人。”
刘彬说:“那当然。”
门外突然传来敲门声。
三人一愣,贺彪顺手拣起一把锤子,刘彬拿了一根铁棍,走到门边。
刘彬说:“谁?”
外面传来打更人的声音说:“是我。刘厂长吧?”
刘彬说:“老王头?不是告诉你今天晚上不用来了么?”
打更人说:“不放心,过来看看。”
刘彬说:“你回去吧,我们在打扑克。”
打更人说:“那,没事我走了。”
刘彬等长舒了一口气。刘彬说:“这老王头,还真是爱厂如家。”打开小门看
看,见外边没人,缩回头说:“没人,开走吧。”
贺彪爬进驾驶室。老陆说:“你马上走,今晚住在沈阳,明天到鞍山把钢材装
上,晚上还住沈阳,如果我不给你打电话,后天回来。”
贺彪点头说:“啊。”
老陆说:“手机要一直开着,直到回来。”
贺彪说:“啊。”
刘彬又探头看看,回来打开大门。
贺彪开车出去。
刘彬关上门。
老陆说:“把这里收拾干净,恢复原样,别让人看出咱们晚上干过活。”
刘彬说:“没问题。”
老陆打开小门,探头看看,出去。
老陆来到家门口,忽然觉得心里有些愧疚,他闭眼稳定了一下情绪,拿钥匙悄
悄打开门。
屋里亮着灯。
老陆的脸沉了一下,换鞋,进去。
袁凤仪坐在沙发上,在看电视,还是那个《西部太阳》。
老陆说:“怎么又看上了,你有完没完了?”
袁凤仪头也不回,只是对着电视擦泪。
老陆蹑手蹑脚地走到女儿门前,拉开门向里看看,女儿睡得很香,被端了。老
陆走过去,替孩子悄悄盖上被,出来,已经十分不满地说:“你声音就不能小点?
孩子睡觉呢。”
袁凤仪仍不吭声,只是擦着泪。
老陆拿起遥控器关了电视说:“不早了,睡吧。”
袁凤仪说:“周所长叫车撞死了。”
老陆惊讶地说:“嗯?啥时候的事?”
袁凤仪说:“今天晚上。”
老陆叹了口气说:“咳。可惜。咋还叫车撞了呢?”
袁凤仪猛地抬头,盯着他说:“老陆,你真不知道这事?”
老陆说:“我怎么能知道?”
袁凤仪说:“可有人说,是陈一龙干的!”老陆说:“有人看见了?”袁凤仪
说:“没有。可大伙都知道,周所长跟陈一龙有仇。”老陆说:“别听他们瞎说。
陈一龙肯定没干这个事,今天下午,他和我在一起。”
袁凤仪说:“老陆,咱可不能干那伤天害理的事呀。”
老陆说:“不能。你放心。”
袁凤仪拿遥控器打开电视说:“现在,你说话我都不敢信了。咳,也不谁那么
缺德,这家人家,可怎么过呀……”
老陆阴沉着脸说:“你不睡?”
袁凤仪说:“我再看会儿。”
老陆终于忍不住发火了,说:“看看看,你倒底在看什么?别以为我不知道,
你在寻找崇高是吧?你看不起我,你在那个破戏里寻找你的梦想。我告诉你,那是
编的,编的你懂吗?”
袁凤仪盯着电视看着,说:“你小点声,孩子睡觉呢。”她又拿纸巾擦起眼泪
来说:“这戏编得不错,真的。”
电视里,一个叫季羡生的副指挥正在对一个维族打扮的漂亮姑娘玛依古丽讲述
她妈妈牺牲的故事:“在那一刻,我忽然觉得,你母亲的名字叫邓林也许并不仅仅
只是一个巧合,她叫我想起了夸父追日的故事,是啊,她就是那倒下的夸父的手杖,
那片不屈不挠的悲壮绿荫……”
老陆猛地过去,退出录相带来在地上踩着说:“我叫你看,你看,你看看看…
…”他忽然愣住了。
袁凤仪死死地盯着他说:“周所长是你们杀的,对不对?”她突然捂着脸哭起
来。
聪聪醒了,在屋里大哭起来:“爸爸,妈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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