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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2)


  薄剑兰犹豫了一下说:“我估计这会儿任凭风也该走了,今天先把他带到庙里,明天送他去我家,给他治伤看病。”于是三个少年上前扶起常野,往山上走去。常野又挣开跪下磕头:“谢谢薄少爷……救命之恩!”

  薄剑兰带着几个人走到庙门外,看见里面黑漆漆的。不由得意地说:“任凭风走了,我就说他没我有耐心。”

  他推开庙门进去,点燃小油灯,顿时吓了一跳。原来任凭风笑咪咪地坐在桌子对面。薄剑兰转身就要往外跑。

  任凭风在后面对他说:“剑兰,输了就跑,可不是英雄好汉的行径。”

  薄剑兰听他这么一说,停下脚步,不服气地说:“我又没和你比武,我什么时候输给你了。”

  任凭风笑道:“你在外面说的话我可都听见了,你不是要和我比比耐心吗?”

  薄剑兰气鼓鼓地在任凭风对面坐下,几个伙伴也坐了下来,任凭风打量了他们一眼,不以为意。

  薄剑兰说道:“不是我妈来叫你抓我回去的?”

  任凭风从容地回答:“我是希望你回家,也是你母亲请我来的,但我不会勉强你,我任
凭风做事从来不勉强别人。”任凭风脸色一正又说:“剑兰,我知道你志向远大,不愿意留在景德镇,这很好,但是你也要根据实际情况量力而行啊。现在薄家全靠你母亲一个人在支撑,你就没有想到过替她分担一些责任吗?薄家可只剩下你一个男人了啊。”

  听了这么一番话,薄剑兰有些羞愧的低下头。此时常野在一边竖起耳朵仔细听着。

  任凭风看到剑兰脸色有些转变,说道:“你也许会说,好男儿志在远方,要想有所得,必得有所失,这没错,为了一个崇高的理想,仁人志士牺牲生命也在所不惜,更何况一份亲情,对这样的人,我任凭风也是佩服的。可你想的不过是行走江湖,名扬天下,不过是一点个人的小小名声,这对于回报伟大的母爱来说,算得了什么呢?”他顿了顿,接着说道:“再说,现在是什么时代,是民国,是洋枪洋炮占上风的时代,练武除了能强身健体,在对敌中根本起不了什么真正的作用。我可以肯定。过不了多少年,用来作为技击的武术将逐步消亡。如果你是想用功夫来打人,来行侠仗义,那我告诉你,你的功夫是白练了。不过,要想名扬天下,你还是有机会的。”

  薄剑兰抬头看着任凭风,疑惑地问道:“什么机会?”

  “烧瓷,烧出最好的瓷器。你们薄家瓷本来就是最好的青花瓷器,你为什么没想过让它在你的手里发扬光大,让世人赞叹薄剑兰是中国乃至全世界最好的瓷器大师呢?剑兰,人总是要死的,惟有真正的艺术品能在死亡的阴影中永世长存。”

  在一旁的常野听得入了迷,眼睛直发光。但是薄剑兰却不以为然:“哼,说的好听,反正我没见过什么留芳百世的瓷器,还不是都用来当个茶碗笔筒啥的。”

  任凭风又说:“你没见过,还没听说过吗?就说你们薄家祖先烧出来的青花日月盅,那不就是绝代的青花瓷器吗?而且被尊为国宝呢。”常野一下瞪大了眼睛,心想难道任凭风对青花日月盅也有兴趣?看来自己最大的对手可能就是任凭风了。真没想到自己憋在景德镇这么多年,眼看就要修成正果却半路杀出个程咬金。想到这里,他又盯着任凭风看了几眼。

  任凭风也许感到自己说得有些过多了,又补充道:“我是说我还有机会见过一次呢,面对那种绝世的珍宝,我对烧制它的人油然而生一种崇敬之心,剑兰,你不想成为那样的人吗?响鼓不用重锤敲,我话尽于此,剑兰,你静下心来好好考虑吧,不要因为我和你母亲的事情影响了你的判断力。”说完他站起身走了出去。常野目光闪烁,盯着任凭风的背影,表情异样。

  这时华子小心翼翼地走上前问薄剑兰:“薄少爷,你回不回家?”薄剑兰挥挥手:“你们别烦我,让我好好琢磨琢磨。”

  经过一夜的思考,薄剑兰终究抵不过任凭风的劝说,带着常野走进院子,江伯看见少爷回来了连忙迎上来:“少爷,你可回来了,太太都快担心死了。”他看到少爷身边的常野很是奇怪,指着常野问道:“这不是司马弓的徒弟吗,你干啥来了?”


  薄剑兰回答:“他被司马弓打伤了,没地方去,让他在咱家呆两天吧。”

  江伯有些面露难色,薄剑兰不理江伯,对常野说:“跟我来,我屋里有治外伤的金创药。”常野跟着薄剑兰走了,江伯赶紧去找夏鱼儿。

  夏鱼儿正在小桃房间看着秋儿为小桃按摩。听到江伯的耳语夏鱼儿吃惊地大叫:“常野?他什么时候来的?他怎么这么冒失?随随便便就把一个生人往家里带!“夏鱼儿沉吟了一会儿,说:”司马弓和咱们家不和,他赶出来的人,咱们收留了,也不合适呀。可他这么伤着,立马赶走又显得不近人情。这个司马弓,也太心狠了。得罪个客商,也犯不着这样打呀。这样吧,让他住几天,养好伤再走。“

  江伯犹豫着还想说些什么,夏鱼儿挥挥手说:“就这么办吧,不要张扬,尽量别让司马弓那边知道。”江伯只好把话又咽了下去。

  司马弓正在花园里栽培花木,听说常野已经顺利地住进薄家,司马弓不禁高兴地哼出了小曲。哼了一会,他又停了下来,沉思了一会儿又笑了,像是想出了什么好主意。他把手中的活放了下来,司马弓带一群下人,手持棍棒,冲进薄家大院,对这里面大喊大叫:“把常野交出来!”

  江伯和下人们赶忙阻拦。这时,夏鱼儿带着春儿闻声走出来:“司马弓,光天化日之下,你带人冲进我家,以为我薄家好欺负怎么的!”

  “我是来找常野的,和你薄家无关!你交出常野,我立刻就走!”

  夏鱼儿冷笑道:“常野还真在我家,可常野还和你有关系吗?”

  司马弓一愣:“常野是被我赶出来的,你不能收留他!这……不明摆着的吗,你这是叫我难堪!”

  夏鱼儿说道:“你还好意思说难堪?就因为他打了客商,而且还是为了维护你,有你这么做师父的吗?说出来我都替你脸红。”

  听到外头的吵闹,小文和彩云也赶了出来。司马弓和夏鱼儿仍在吵着。

  “你生意毁了怪徒弟?你好意思说!”

  “不是他打伤客商,说不定我和人家就谈成了!”

  “我管不了那么多!我告诉你,人在我薄家,就是不能让你再打!”
  司马弓想了想:“那行,我不再打他,可你也不能收留他!”

  “司马弓,我原来并没打算收留他,只想让他养好伤,过几天就走的。你要这么说,我还就不让他走了!”

  司马弓急了,突然冲手下人一挥手:“给我找!掘地三尺也要把常野找出来!”一直站
在一旁的彩云实在是忍不住了突然跑来,拉起司马弓就走:“爸!你别在这里丢人啦!”她转身向司马家的下人喝斥:“愣着干什么?快回家!”

  司马弓骂骂咧咧,带人出了大门,忽然捂住嘴偷偷笑了。彩云看到了,十分奇怪地问:“爸,你笑什么?”

  司马弓知道自己失态了,赶忙扳起脸:“我笑……笑了吗?我很生气!很生气!”说完他大步走了出去,显得十分轻松。彩云疑惑的看着父亲的背影摇了摇头,也跟着回了家。

  夏鱼儿走进家门就直接带着江伯来到薄剑兰住的小院,推门进去。只见薄剑兰正在给常野上药。

  常野看见夏鱼儿,挣扎着跪倒在地:“薄太太。”

  夏鱼儿扶起常野说道:“你也怪可怜的。江伯,带他到厨房吃点东西,再给他换身新衣服。”常野连忙致谢,跟着江伯走了出去。

  屋里只剩下薄剑兰和夏鱼儿两人,薄剑兰看着母亲不说话,两人好一阵沉默。

  半晌,夏鱼儿说:“你回来就好,先歇歇再说吧。”说着,她起身要走。

  薄剑兰叫住她说:“妈,这些天你操心坏了吧?我知道你辛苦。”

  夏鱼儿没想到儿子会突然问出这么一句,颇为感动,“妈不累,妈不辛苦。”

  “我也想帮你做点事,可是……我不懂那些瓷器窑业什么的。”

  “没关系,那些可以慢慢学,剑兰,你肯学吗?”

  “学学就学学呗,有啥大不了的?”

  听到儿子这么一说,夏鱼儿激动地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薄剑兰看了母亲一眼,说:“可是,我有个条件,我,我要娶小青为妻。”

  夏鱼儿脸色慢慢阴沉下来,“如果我不答应呢?”

  薄剑兰赌气道:“你不答应我就走。”

  夏鱼儿脸色大变,冷笑一声:“好啊,跟妈妈谈起条件来了,你当这是做生意,一件瓷器是二两还是二两半?告诉你,这没啥可商量的,我不会同意你和小青的事情。”

  薄剑兰大叫:“为什么,为什么我就不能和她在一起?”

  “因为她家就不是正经人!你不为薄家想,我还要为薄家的名声着想呢!”说完,夏鱼儿走了出去。薄剑兰追到门口对着母亲大喊:“我一定要和她在一起,你等着瞧吧。”

  夏鱼儿也十分气愤,看来指望儿子来继承家业是不可能的了,她叹了口气,来到窑场。她远远的看到常野一个人干着粗活,十分卖力,一群工人却围着他推推搡搡。但常野并不反抗,只低了头想去干活,却被围住了出不去。

  夏鱼儿看了他好久,露出有些赞许的目光,回头对春儿说:“春儿,去!告诉常野,让他傍晚到家里来一趟,我找他有事。”春儿应着去了。


  傍晚,常野走进客厅,躬着腰问:“太太,您叫我?”

  夏鱼儿问道:“常野,说说你师父到底为什么赶你出来的?”

  常野不露声色地说道:“其实……就是那天,那个姓唐的商人去和师父商谈订单的事,当场没有谈得拢,姓唐的骂我师父,我和他打起来了,就把他打伤了。”

  “你怨你师父吗?”夏鱼儿问。

  “不怨。是我当时太冲动,惹了祸,师父赶出我来……是应该的。”

  夏鱼儿有些不悦:“你现在还认他师父?”

  常野:“他曾经是我师父,我不能不承认。但我们已没有感情了。在我,师徒只剩下名份,在他,连名份也没有了。我会和他从此一刀两断。我现在最感谢的是太太。我是个孤儿,从小流浪,师父把我赶出来,无处可去,太太收留了我,我会用一生报答。”

  夏鱼儿故作不经意地问:“听司马弓说,你知道他很多秘密?能不能说给我听听?”

  常野有些为难地说:“太太,我真想说给……你听听!可我不能说。太太,我……不能说。”

  “为什么?怕司马弓再打你?他不敢!你现在是我薄家的人了!”夏鱼儿奇怪地问。

  “太太,我不是怕他打我。是我觉得不能这么做。像我这样的下人,一辈子不知要跟多少主人,哪天主人不高兴了,就会赶我走。我在每一家主人那里,都会知道一些事。我要是换一家卖一家,那还能是个人吗?太太,做人得有品性,你说是不是?”

  夏鱼儿一愣,有些尴尬,又有些欣赏,连连点头,她没想到常野这样一个粗人竟然如此厚道。她摆摆手说:“好了。你不愿说,我决不会逼你说什么。以后在薄家好好干,我不会亏待你的!”

  常野连忙感恩:“谢谢太太!请太太放心,我常野的命都是太太给的,为了薄家的事,需要我上刀山下火海,常野都不会皱眉头!”

  夏鱼儿笑道:“言重了。这样吧,你就不要去窑厂干活了,那些窑工有些欺生,再加上你以前是司马弓的人,他们会为难你。以后就留在家里吧,让江伯给你找点事做做。”

  常野听到夏鱼儿这么一说,正合心意,他连忙跪下磕头:“谢谢太太!”常野起身退了出去。

  不一时,江伯匆匆进来:“太太,你怎么把常野留在家里了?新来乍到的,这不合适吧。”

  夏鱼儿笑笑说:“这人品性很好,留在家里的人要先讲品性。我心里有数,看人不会走眼的。你给他安排个差事吧!”


  江伯迟疑了一下,答应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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