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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是自有人帮他缝。郝兽医把衣服拿了过去,熟练地穿上了针开始缝扣子。

  “今天吃什么?”我向着我们中间最有数的人发问,郝兽医便从针线活上抬眼,豆饼仍在那里艰难地尝试百草,他几乎是台会听任何人话的机器。

  “副组长是你。你不知道我会知道?”然后老头子忍无可忍,发他并不吓人的老威,“你们别玩儿豆饼啦!真当牲口吃的东西人就能吃啊?”

  要麻呵呵地乐,“试试嘛,他不是没事嘛。”

  豆饼忙不迭地点头,“没事,没事。”

  但要麻几个总算拍着豆饼,让他吐出那些已经嚼烂了的草本纤维。

  我不关心这些,尽管我在东张西望,但其实我什么都不关心,我只关心在我这副组长不承担太多的情况下我们能有吃的。“组长呢?问组长吃啥。”我问。

  蛇屁股指了一个从我的角度不好看到的角落,“唔讲了,个无笱用的想煲木头汤给我们吃。”

  我转过头看到了我们的组长阿译,他在那个角落里浇他养的一棵花树。在这样的境况中那样细微地浇一棵花树近乎有病,但阿译就在做这件事。阿译,我们中间军装最整洁的一个,如果我是落落寡和,他则干脆是自闭。他浇着那棵花树,甚至看着一只像他一样和这片灰头土脸格格不入的蝴蝶,似乎那是他全部的世界。忧伤在他身上并不让人同情,因为他的忧伤让人觉得抑郁——他看起来与这世界格格不入,这种格格不入并非说他是一种简单的娘娘腔,而是一种更致命的永远无法投入,却又永远飞蛾扑火般的投入。少校阿译,来自锦绣的江南之地,三青团员,某军官特训团成员。别被名牌吓到,他是这唯一的校官没错,可也是这里唯一连战场都没上过的青瓜蛋子。听着远远的炮声,一路从老家退到这里。现在他信奉和恪守的那些都已经碎散了,他试图用他并不存在的能力和个人魅力让我们重建信仰。

  这就是全部了,大溃退之后我身边剩下的全部。

  康丫的问话结束了我悻悻的张望,“有吃的没?”

  破旧的军车从收容站外拖泥带水地驶过,喇叭声在做着鼓舞士气的宣读。禅达因为充斥了太多溃兵而正在成为一座混乱的军事化城镇。

  “……倭军之三十三师团使用迂回穿插之战术,以两连队兵力攻占拼墙河南北,而我远征之军以寡击众,披肝沥胆,做浴血之战,解救同盟之英吉利军七千余众,夺回记者教士五百余众……。”

  它所说是四二年四月中的仁安羌之战,第一次滇缅战役中难得的胜仗,但这与我们这些收容站里的弃兵有什么相干呢?

  阿译终于开始履行他一个组长的职责,他刷刷地在一块木牌上写字,但用身子把写的字挡了,他写完了我们也看不见,因为他把木牌反着放了。

  我们拉了个开小会的架势,看着。我们很不耐烦,大多数人脸上带着“我真是太给你面子了”的表情,这让阿译紧张,他喉头蠕动,眼神有些发散,他求助地看我,而我在眼观鼻,鼻观心。

  杜绝热情和永不言信,是我这种人为落拓人生掘就的散兵坑。可阿译没打过仗,只会把自己扔在射界之内,永远神经质的紧张,生活没给他好事,他闭上了眼,偏还说一片光明,因此他的命运非常清晰,就是永远面对我们的否定。

  在否定面前阿译几乎连控制语音高低的能力都要欠奉,经常在假声中带出一个失控的尖声,他边说话边用写字的那块白灰在地上做无意义的划拉,连他自己都在摧毁自己的自信。

  “我军即将大捷!这是肯定的!——我在上边的朋友告诉我……。”

  康丫连挠痒带哼哼,“谁在上边有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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