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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孟在公寓楼下的停车场停了车,沿着人工大理石的台阶进了楼门。
  大厅内,迎面而来的是一个很大的门厅,摆着几张长短沙发,搁着塑料花的茶几和几盆可以以假乱真的绿色植物。门厅的一角,是二十四小时都有人值班的服务台。服务台有闭路电视。
  可以观察到地下停车尝洗衣房、走廊和电梯等地方。
  服务台的老黑人本对着阿孟招招手:“你好,孟先生。”
  “你好,本。”阿孟客气地笑笑,走到服务台对面的信箱,找到自己的那个小格,打开,取出一叠邮件,边翻边走到旁边的电梯旁等电梯。
  这时,靠外的那间电梯门开了:阿孟向旁边闪了闪,在里面那间电梯前站好。他不经意地看了一眼从电梯里走出来的四五个人,不禁吃了一惊:他看到了筱青!
  筱青显然没有看到他,不慌不忙地向外走去。
  虽然只是一瞥,阿孟却发现,筱青比上次他见到她时,多了种成熟和老练的风韵,虽仍旧具有卓然拔群的气质,却多了些都市年轻女人的自信和镇静。她的头发高高地盘在脑后,露出弧线优美的颈部,裸露在翡翠色薄丝绒长裙外面的双臂,更显得精雕细琢。那是件鸡心领无袖的旗袍式长裙,收着窄窄的腰身,裙裙至脚面,随着款款的步子,她双腿流畅的线条就不时地从两边高高的开叉里显露出来。
  阿孟抬起手腕,看着表,已经十点了。她来这里干什么呢?难道她在这楼里也有“客人”?
  好奇心催促他走回服务台:“本,那个刚走出的东方女士,是来这楼里看望谁?”
  “她住在这里,孟先生。你不认识她?我们这个楼里一千多人中,只有你们两个是东方人。”
  “是吗?我怎么从来没见过她?”
  “她已经搬进来好几个星期了。你自己也不常在这里住,碰到她的可能性当然很校”因为身在江湖,阿孟很小心,房子有几处,为的是让人无法摸清他的行动规律。他住这里的时候不多。
  “她一个人住?”
  “这我不能告诉你,不过,我们认识这么久了,我就告诉你吧,但别忘了和别人说是你自己发现的,不是我说的。她是一个人,不过,她好像有男朋友,因为她每星期总有好几次打扮得漂漂亮亮地出去。”
  阿孟笑笑:“谢谢你,本。”然后将一张五块钱的纸币塞到本手里。
  世界真小,竟然住到一个楼里来了!在电梯里,阿孟笑着摇摇头。可是,筱青那一团乌云似的黑发,那裹在翡翠色丝绒长裙里的颀长的身子,象牙色的颈子和双臂,都活泼泼地不肯从他脑子里走出去。
  阿孟在这座楼里,已经住了好多年了。这是当时一个朋友急着回台湾让他帮忙脱手的公寓。他懒得费那份心思,虽然在别的几处都有房子,心想也需要在“曼哈顿”有一个休息的地方,何况‘狡兔三窟’,多几个睡觉的地方总不是坏事。于是,他自己把这套一房一厅的公寓买下来了。
  他在长长的走廊里走着,两边的门都关着,静悄悄的。也奇怪,这座楼里住着这么多人,平时却很少碰到,除了等电梯时。
  走在厚厚的地毯上,连自己的脚步声都听不到。这种寂静是很可怕的,阿孟不禁摇摇头。可是,他从来不愿阿蓝来这里,因为好多时候,他想一个人。
  他的公寓是一室一厅,简简单单的几件家具,却显示出不一般的格调和价钱。客厅当中,是围成半圆的沙色真皮沙发和原色藤条编的的茶几;面对着一套很大的“家庭音响”;墙角,是立在青陶花盆里的室内植物;通往阳台的巨大落地窗,被乳白色的厚亚麻窗帘掩盖着。
  他给自己倒了一杯“伏特加”,加了冰块,又在杯口摆上一片青柠檬,然后往沙发上一坐,脚搁在茶几上,按了一下遥控器,德沃夏克的《新大陆》便在屋子里回响起来了。
  不时地这样一个人过一过,也真不错。他心里说。
  她是一个人过?莫名其妙地,他又想起了筱青。接着又摇摇头:那样的一个女孩,去想她做什么?为了钱,居然……他闭上眼睛,想让自己沉浸在音乐里。在外面忙一天,回来能这样地轻松一下,也真有些“世外桃源”的感觉呢。他对自己说。有时,可真累。
  杀胖子的凶手,还是没有着落。让米勒去警察局问,得到的回答是:“纽约市百分之九十的凶杀案破不了,发生在‘唐人街’的几乎是百分之百找不到线索。况且,任何一宗凶杀案,若在二十四小时之内破不了,能破的可能性就只剩了百分之四十,四十八小时内破不了,可能性几乎就没了。这个案子已经过了这么多天,就别希望能找到凶手了。”
  可是,阿孟不甘心。他怎么能就这样让胖子被人杀了呢?可是,他查了好多线索,几乎“唐人街”每一个帮派他都想方设法打听过,都和胖子的死无关。究竟是什么人会和胖子过不去呢?虽然胖子脾气不好,但是,从没听说过他有对头,除了前段时间惹过“广青帮”之外。可是,那两件事,阿孟都摆平了,“广青帮”也没有必要杀胖子。
  阿盂知道江湖上风浪险恶,但是,胖子的死,还是让人震惊不校他尽量避免和任何帮派的冲突,为的就是求个平安。但是,胖子却被杀了。若找不到杀害胖子的凶手,他怎么能够心安呢?请点一下,不会影响您的浏览!谢谢对我们的支持!

           ※        ※         ※

  艾迪丝沃尔顿在其《纽约之家》里写道:“‘喔,亲爱的,我又热又渴——纽约是个什么鬼地方啊!’她绝望地打量着沉郁的大街,‘其它城市夏天都穿上它们最好的衣服,而纽约是坐在它的衬衫袖子上。’”也许是因为满眼的摩天大楼遮住了海上吹来的凉爽的风,走在夏天的纽约街头,是一种折磨。空气很粘滞,衣服总是贴在身上,每个毛孔都被堵得死死的。人行道上,南来北往的人擦肩而过,可以闻到对方身上的汗酸味。街面上,黄得俗气却又醒目的出租车夹在别的颜色的车流里,不耐烦地按着喇叭。
  筱青穿白色齐腿肚的棉质无袖连衣裙,头发在脑后扎成一个马尾巴,因为闷热,脸红红的,又因出汗而有些发亮。她斜背着一个黑色的皮书包,脚步匆匆地往前赶,不时地掏出纸巾擦一下汗。
  吃早饭时,和往常一样,她边吃饭边浏览着当日的《纽约时报》。在第三十二版一个很不显眼的位置,简单地登了一条消息:“警察于今天早上五点在哈逊河西岸发现了一具亚裔男性尸体。被害人身上没有任何说明身份的证件。根据法医验尸结果,该男性年龄在三十到三十五岁之间,死亡时间是凌晨左右。
  若有知情者,请打电话到(212)359一2222。”
  这样的消息在纽约常见,本不足为奇。但筱青觉得照片上的被害者很像中国人,如果能挖出这个案子的来龙去脉,也许可以“抢噱头”。虽然她是工商记者,但若能提高自己的“知名度”,以后拉广告容易些。虽然她不需要靠拉广告的分成挣钱,但是她想要一种成就感。
  去了管辖区包括“唐人街”的警察总署第四十二分局,已快到中午了。人不多,不知是吃午饭去了,还是都去街上值勤了。一个又高又胖的铁培似的黑女人凶神恶煞一样坐在接待室的桌子后。
  “有什么事?”她粗声粗气地问筱青。
  “我是中文报纸《华人日报》的记者,听说今晨发现了一具华裔男性尸体。”筱青边说,边掏出她的记者证。当然,记者证上只说她是《华人日报》的记者,也没说是工商记者。
  黑女人拿过去扫了一眼,又还给她。“你想干什么?消息已经见报了,如此而已,也没什么更多可报的。你们这些东方人,好多是没有身份的黑户口,连社会保险号码都没有,出了这种事根本没法查。再说,别的更重要的事多着呢,谁也没闲心去管这么件小事。不就是具无名尸体吗?”黑女人一口气说了这么多。
  筱青压住自己的火气,提高声音:“请你别用这种口气跟我讲话。否则,我告你种族歧视。我不想和你啰嗦,我要见管这案子的人!”在美国,人们很容易地?
  黑女人瞪了她一眼,拨了一个电话号码:“迈克,有个中文报纸的记者想见你。关于无名的东方男尸。十分钟后?好。”
  “陈迈克先生十分钟后见你。”她对筱青白着眼说。
  “她的嘴唇厚得可以切一盘子呢!”筱青想起好像张爱玲在她的小说里这样形容过。
  黑人本是白人的奴隶,即使在解放黑奴后的这么多年里,依然受到白人的歧视。可他们却又想歧视其他的民族,其实,在美国的这么多民族里,大概黑人是最低劣的——懒惰,愚蠢,充满暴力,筱青这样想。
  筱青在接待室的沙发上坐下。她想起前不久,一个在上海外贸公司工作的大学同学来纽约出差,一起去三十二街上的“出国人员服务中心”买了点礼物后,筱青陪他一起走回他的住处——中国领事馆的招待所,路上,筱青告诉他,在纽约,犯罪率相当高,大白天也会被抢,这些抢劫犯大都是黑人,所在,在路上,见了黑人一定要躲着走;躲不掉的话,就把钱包里的钱给他,不要因钱舍命。在纽约,最好口袋里装十块二十块,把其它的钱藏到别人想不到的地方。当然,本地人一般不带很多现钱,都带信用卡。那个同学说筱青是种族歧视,其实黑人应该和中国人比较近一些,因为都是少数民族,都是被压迫者。
  正说着间,迎面走来一个摇摇晃晃的黑小子。也许是要证实那种天然的“兄弟”之情,没等筱青拉着她同学走开,那同学先满脸笑容地抬起手,对着那黑小子挥了挥:“你好!”
  那黑小子停下脚,对着他看了看,二话没说,一伸手打在他脸上,走开了。
  筱青看着同学破碎的眼镜和嘴角的血,哭笑不得。
  “他妈的,黑鬼真他妈不是东西!”他捡起地上只剩下镜框的眼镜,一边擦着嘴角的血一边说。
  正想着,里面走出来一个华裔警察:“您找我?”
  筱青站起来,伸出手:“你好,我叫李筱青,是《华人日报》的记者。我看今早《纽约时报》上说在哈德逊河边发现了一具无名男尸。案子到现在有什么进展吗?”
  “没有。请到我的办公室来吧。”迈克的国语讲得十分流利。
  “请坐。”迈克指着桌前的一把软垫椅子说。
  筱青坐下,从书包里拿出一个底下垫有硬纸板的笔记本和圆珠笔。
  迈克绕过去,在桌子后的皮椅子上坐下来。他是个黑瘦的矮个子黑人,一看就知是广东移民的后代。
  “你在意我抽烟吗?”他很礼貌地对筱青笑笑。
  “没关系,抽吧。”
  “请问你找我有什么事?”他点上烟。
  “关于无名东方男尸。现在案子有什么新进展吗?”
  “没有。尸体今天清早才发现。况且,这种事在纽约多得是,被害人又是东方人。”
  “东方人就不算人吗?”筱青有些激动。
  “不是这个意思。因为是东方人,警察常觉力不从心。比如说,在纽约的华人,特别是‘唐人街’的华人基本上不讲英文,他们大多讲广东话或福建话,连国语都不会讲。而纽约所有警察中,听得懂中文的没三两人!我们这个分局,就我自己会讲国语和广东话,若要去办案子,我一个人怎么能行呢?找不会中文的美国警察,他们连交谈都没法进行,怎么办案呢?请翻译,一是好多信息性的东西经过翻译便少了一定的准确性,二是警察局没那么多钱。用你们大陆来的人的话说,警察是国家人员,钱不多,政府拨的款总是不够用。我们这还好些,听说首府华盛顿那里警察连工资都发不出了。周末他们在街上卖饼干和汽水挣钱发工资呢!”
  “警察都爱诉若?”筱青笑着说,“刚刚外面那个女士也是一开口就说了一大堆。当然,我能明白您的苦衷。”筱青做出很理解的样子,“不过,你们有没有线索,这个死者是什么人?又是怎么死的?”
  “尽管没有对外做很详细的报导,但我们知道死者肯定是‘唐人街’黑社会的。因为他的左臂上有一个刺青:一条龙盘围着一只鹰。这便是近年来的新兴华人帮派之一‘广青帮’的标志。”
  “帮派?”筱青不缔想起《教父》里的意大利黑手党。“是不是好可怕?”
  “一言难荆不过,可以说他们对华人社会害多于益。‘广青帮’现在是‘唐人街’内最大的黑帮之一,专门从事地下赌博、卖淫和人蛇等违法活动。为了争夺地盘和利益,帮派之间常有互相火并和残杀的事件发生。”
  “既然是这样,是不是可以说死者是帮派之间的恶斗的牺牲品?”筱青抢着问。她感到这类事既恐怖又兴奋,就像电影和小说里一样。
  “可以这么猜想,但是没法做结论。你知道在美国定案一定需要证人。”
  “把死者的照片贴出去或在电视里播出去,不就解决问题了?”筱青建议道。她想这很简单嘛。
  “怎么会那么容易?在‘唐人街’的华人,其实别处的华人也是一样,都选择明哲保身的处世态度,不愿惹麻烦。除了胆小怕事,好多华人是非法移民,要做证人,肯定要被问及一些涉及身份和职业的问题。那些非法移民,都是费了好大的力气,花了好多钱,有的甚至是出生入死才来到美国的,推愿意冒险暴露自己的非法移民身份呢?所以,每起发生在华人之间的案子都很难找到证人。没有证人,案子就办不下去。”
  “可以想象。”筱青附和道。“不过既然知道是‘广青帮’的,死者的身份一下子就可以弄清楚了嘛。”
  迈克吸了一口烟,接着说:“即使知道死者是谁,也难以破案。不光是证人难找,连被害者的家属常常也是息事宁人,特别是这种帮派之间的仇杀,人死了,杀人的一方送来几千或几万美金,被害者的家属便悄悄的了。”
  “几千或几万美金买一条命?”筱青根本无法相信。
  “几万是很少有的事,除非是帮里的重要角色。大多是几千美金,其实,几千也算不上,一两千吧。”迈克吐出一口烟,满脸很无奈的样子。“我一个远房表弟在洛山矶‘唐人街’被‘广青帮’一个分子给杀了,才给了一千七百块。”
  “这也和‘草菅人命’差不多了。”
  “又有什么办法?可以不要对方的钱,但是,若不服的话,还会有更大的灾难。在‘唐人街’的华人,大多不会讲英文,没有能力去别处谋生,只能呆在几乎不用和外界打交道的‘唐人街’安身立命。‘唐人街’前些年被各种各样的‘堂会’把持,这些年,又受控于各个帮派。”
  “您能不能谈谈这些帮派的情况?”筱青的好奇心勾起来了,她想若把这一切披露出去,在这儿的华人社会甚至在国内一定会是很轰动的新闻。
  像看穿了她的心思似的,迈克说:“对不起,我无法满足你的好奇心,但是想提醒你,靠披露黑帮新闻非但成不了名记者,反而可以送了命。”
  “那么严重?”筱青瞪大了眼睛。
  “已有过先例。”迈克缓缓地吐出一口烟,不紧不慢地说:“‘唐人街’有四大家中文报纸,但它们一般不报导黑帮犯罪情况。如果如实地报导了黑帮的犯罪,你面临的不是被解雇就是死亡的危险。”
  看到筱青伸了伸舌头,迈克认真地接着说:“这不是开玩笑,也不是耸人听闻。在任何报上,都不要出现任何帮派成员的名字。”
  迈克一只手肘撑在桌子上,头向前伸了伸,很严肃地盯着筱青说:“你要记住这一点,不要给自己找麻烦,更不要拿自己的命来做这种不值得的事情。”
  筱青赶快使劲儿点了点头。既然迈克这么说,那真的是很可怕了。
  “前段时间,有个记者在一篇新闻中稍提了一下某个帮派的打架斗殴和抢劫等罪行,几天后,就在街上被打得半死。”迈克接着说,“不光这样,他后来不得不在报纸上正式道歉,并给那个帮派的头子送了重礼才免掉了更多麻烦。”
  “天哪,如果我被打一顿,非送命不可。”筱青想象着那样的情形,不禁心有余悸地说。
  “另外一家报纸有个新雇来的记者,年轻气盛,说是不相信正不压邪,如实地报导了一个犯有杀人罪的帮派成员的整个听证过程。可是,稿子还没在报纸上出现,他的住处就被砸了,电视机上留有纸条说,这则消息见报的那天,就是他的命被取走的那天。”
  筱青听得愣愣的,她本想做几年记者,积累点素材之后,就开始写作,因为当作家一直是她从学生时代就开始的梦。可是,哪知事情并不是那么容易。
  “难道这些帮派这么胡作非为却逍遥法外吗?”
  “没办法。‘唐人街,这么小,低头不见抬头见,你若惹了谁,根本没法逃。再说,好多帮派也不尽是做坏事,他们对自己人还是挺照顾的,特别是那些刚偷渡来美国的人,不懂英文,也不知怎么安顿下来,帮会其实是帮了他们很大忙的。那些生老病死没人照顾的,至少死了后,所在帮会会帮忙安葬。‘唐人街’和外界向来隔绝,美国的司法机构想插手也不起多大作用。当然,还有语言问题,而且,这是个难以克服的障碍。以前,‘唐人街’里住的大多是广东移民,现在又有好多福建来的,加上从大陆别的地方来的,从越南、马来西亚和缅甸等国来的华人,便有好多种方言。
  不要说老美,中国人都无法全掌握这些语言。
  “如果你是某个帮派的成员,你的背后可以说有了靠山,做什么事,心里有种安全感。有困难时可以寻求帮助,有麻烦时可以有人帮你解决,谁惹了你可以帮你报仇。所以,‘唐人街’的好多人,各行各业的都属于不同的帮派或堂会。好多新闻界人士对这些帮派或堂会深恶痛绝,认为他们是中国人社区里的犯罪的根源,可也有好多新闻人士都和帮派堂会有关系。
  “你若想在‘唐人街’呆下去而平安无事,也许以后有机会靠上哪个势力大点的帮会比较好。”迈克显得很诚恳。
  筱青不知说什么才好。她的来意本是想打听些“东方无名尸体”的案子进展情况,希望以此写出点什么“抢新闻”的新闻,没想到,“唐人街”居然有这么可怕的一面。在她的印象里,“唐人街”只是脏乱,就像国内的一些地方一样,天天人来人往,街头上全是向行人兜售不知牌子真假、不知质量优劣的小商品的小贩子。和那临街的菜场里臭鱼烂虾的气味,以及街面上流淌的污水。每当听到黑帮,便想起意大利的“黑手党”或者几十年前的上海滩。从没想到在这么个“自给自足”的不过几条街大的小社区里,还有这么多令人胆战心惊的事和人。
  “当然,也并不是说你就一定会有危险。”见她沉默,迈克笑笑,“我是看你对这些事一无所知,顺便提醒你几句,也算为你好吧。只要你不惹他们,还是没什么的。”
  “做记者的,总喜欢刨根问底,说不定哪天就惹祸上身了。”
  筱青心有余悸地说。
  “对啊,知道几年前的台湾新闻记者江南命案吗?他就是被‘三和会’的‘竹联帮’给杀的。对于黑帮,最好的办法就是躲避。”请点一下,不会影响您的浏览!谢谢对我们的支持!

           ※        ※         ※

  “孟老板,你也太嚣张了吧?”电话里传来“阿鼠”恶狠狠的声音,“杀了人,还要留下记号,那么明目张胆地给颜色看?”
  “刘老板,我不明白你的意思。”阿孟心里一惊,却依然冷静他说。
  “你装蒜?”“阿鼠”冷笑着。
  “刘老板,你知道我在江湖上的名声。”
  “我们一个兄弟被杀了,口袋里被插了一朵白玉兰。”
  “刘老板,白玉兰是我们的会徽,可是,我们从来没有杀过人。再说,如果是我们杀的,留下证据干什么?”
  “那你对这件事怎么解释?”“阿鼠”因为人狡猾奸诈,才得了这么一个外号。听了阿孟的话,不能不动脑。
  “胖子前些日子被杀,一直不知是谁干的。现在,你们又有兄弟遭难。”阿孟略顿了一下,“刘老板,我觉得我们还是仔细查查这事才好。”
  刚放下电话,瘦子又打电话来:“大哥,‘东方市场,起火了!”
  “什么时候?”
  “刚刚。”
  “救火车已经去了吗?”
  “去了,火已经灭了。但是,烧得不轻。”
  沉吟了一会儿,阿孟不慌不忙地说:“好了,我知道了。你们都休息去吧。明天让米勒打电话给保险公司。”
  阿孟知道,有一场阴谋在进行。可是,是谁,为什么呢?请点一下,不会影响您的浏览!谢谢对我们的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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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迪,晚上看电影去好不好?听说黛咪摩尔主演的《脱衣舞女郎》很不错呢!”筱青知道安迪今天休息,好久没见她,也很想念。安迪算是她在纽约的惟一一个女朋友吧?虽然,她和安迪并不是推心置腹——她无法这样。她可以让安迪知道她以前的那些“男朋友”,但是,她现在做的一切,怎能向安迪说呢?
  见到筱青,安迪很开心,一下子就上来搂住她:“搬走这么长时间,也不回来看我,没良心!”
  “我忙啊,”筱青笑着打量安迪,“你气色还是那么好,总是这么开心。有什么好消息吗?”
  “有啊,”安迪挽着筱青的手,“我收到录取通知了。纽约市立大学,电影制作,八月份要开学了呢!”
  “祝贺你!”筱青由衷地说,“没几天了,你该准备一下吧?”
  “没什么可准备的,我还得赶快打工呢!学费好贵。”
  “安迪,你若需要钱,我可以借你。”不知为什么,看着安迪那满脸漾溢的兴奋和满眼的希望,筱青很感动。即使她知道在美国,私人之间很少借钱,但是,她真的愿意帮安迪。安迪是另一种梦想家,是筱青佩服的那种,做实在的梦。
  “暂时不要。我打工的钱够一年学费了,而且,开学后,我还会打半工。杨伟说他会给我一些好班,像周末什么的。”周末客人多,小费也可以拿多些。
  “杨伟好吗?餐馆生意好些了?”
  她们沿着第三大道走着,夏日的暑热,在都市的街头,赤裸裸地横冲直撞。
  “老样子,不过,天凉下来就好了。他舅舅要从香港来。听说,他舅舅很有钱。”
  夏天的纽约,从来没有风。路两边蒙着尘埃的摩天大楼,比铜墙铁壁还要严实地把风挡在了城市的外面,却把阳光挤在里面。
  看着安迪鼻尖上的汗珠,筱青不禁爱怜地说:“慢点,慢点,抢什么?”
  安迪穿着米色棉布短裤,印着大熊猫的汗衫,可能因为缩水,紧紧地包在她丰满的身体上。
  筱青想她可以估量安迪的尺寸。哪天去给她买一两件漂亮些的衣服,她心里想。安迪是不会舍得花钱去买衣服的——全存学费了。
  筱青穿着白色的亚麻无领无袖直身连衣裙,裙子的下摆还不到膝盖。头发编成长辫,盘在头顶。当然,即使是这样,她还是觉得热,额头和腋下都湿漉漉的,幸亏没戴胸罩,她想,舒服多了。亚麻料子比较挺刮,加上裙子的式样不贴身,倒也看不出她里面除了一条小小的比一条绳子宽不了多少的比基尼短裤,别的什么都没有。
  在“TCBY”酸奶店,她给安迪买了一杯冰冻草毒酸奶,自己的是桃味的。店里虽然开着空调,椅子却都空着,人们都坐在门外白条和咖啡条相间的大遮阳伞下。
  筱青知道自己吃不胖,因为父母都不是胖人,没有肥胖的因子,可是,她平时还是战战兢兢地不太敢吃这类东西。今天若不是和安迪一起,她是不会买的。
  不得不承认,这样的天里,吃一口桃味浓郁的冰冻酸奶,的确沁人心脾。虽然不如冰激淋那样滑腻,却也清凉可口。
  “筱青,我不会在这种店买的。在这里买一杯的钱,够在超级市场买一大罐。”安迪边吃边说。
  筱青笑笑:“因为你要存学费,当然舍不得。我没有别的负担,挣钱就是为了花。”她理解安迪的节剩筱青很喜欢黛咪摩尔演的电影,她最早看的一部《人鬼不了情》,并感动得流泪。从那以后,凡是听说有黛咪演的电影,她总是尽量去看。在学校里时,学校每天晚上都在研究生院大楼的礼堂里放电影,票价三块,一般学生都可以负担得起。当然,好多中国学生还是很少去看电影的。
  《脱衣舞女郎》里,黛咪除了表现她的演技,也让人目睹了她美丽的身体。那种让人瞠目结舌的魅力。她演一个离婚女人,为了筹钱和前夫打官司,争回对女儿的监护权,不得不利用自己惟一拥有的也是最原始的本钱——身体。
  她去跳脱衣舞,但又保存着自己的矜持,而且,帮助同行的姐妹,向老板争取她们应有的福利。当然,她也利用自己的色相,让心术不正的议员身败名裂;施计让前夫丧命,让富商赔钱。最后,她当然争回了监护权,然后就过正常日子去了。
  “安迪,你觉得怎样?”从电影院出来,筱青问。
  “不错。黛咪好像很专业,肯定去学过脱衣舞。”
  “不是,我是说故事。你觉得故事怎样?”筱青急切地想知道安迪的想法。她觉得,好像可以在剧情中找到自己的影子。也许,是心里对自己做的一切还是不踏实,非得取得别人的认同?
  “就是美国式的故事嘛!为生活所迫,做这样的事。不过,听说好多人其实并不是为生活所迫,而是贪图钱来得容易,是吗?”
  筱青如果不是肯定安迪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绝对会以为安迪是在指自己。“可是,这也是一种生存手段,是不是?”她赶忙说,好像是急着为自己辩解似的。
  “是生存手段,也许无可厚非。不过,我是不会去做这种事情的。”安迪很坚定地说。
  筱青相信。
  不过,她失去了要请安迪去吃法国菜的心情。和安迪在一起,她觉得自己很“贱”,如果她有勇气把这个字说出来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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