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无前例的年代

一九二


    晚上6点30分,天安门广场的全部播音器同时开放,一遍又一遍的播放着吴德的讲话:“同志们!近几天来,正当我们学习伟大领袖毛主席的重要指示,反击右倾翻案风,抓革命、促生产之际,极少数别有用心的坏人利用清明节,蓄意制造政治事件,把矛头直接指向毛主席,指向党中央……我们要……提高革命警惕,不要上当。……今天,在天安门广场有坏人进行破坏捣乱,进行反革命破坏活动,革命群众应立即离开广场,不要受他们的蒙蔽。”
   
    播放吴德讲话时,在天安门附近集中大量的民兵和卫戍部队作为预备队待命出动。为防备事态扩大,又在天安门一带集中大批待命出动的民兵,派出部队在北京市区随时应急调用。
   
    晚上9点25分,总指挥部发出命令,天安门广场灯光全部熄灭了。过了三分钟,电灯又全部亮了。
   
    耀眼的灯光下,隐蔽在广场四周的上万工人民兵和警察,抡着两三尺长的木棒、警棍、皮带,黑压压一大片,一齐向广场冲了过来,形成一个巨大的包围圈,自南北两个方向,向广场中心合围。
    打手们的狂叫声,受害群众的惨叫声,受伤者的呻吟声,震撼着黑漆漆的夜空。刚刚洒满悼念周总理热泪的广场方砖上,又凝上了革命人民的鲜血。
    请听听受害者的控诉吧!
   
    国家计委经济研究所一名共产党员说:
   
    “我正在纪念碑南侧抄诗,看见有人追打四散的群众。我心想不好,赶紧收起笔记本,绕到纪念碑北侧。只见北面也涌来许多人。我急忙跑下台阶。想冲出包围圈,但已经来不及了。他们一边狂喊:‘回去!’‘回去!’一边舞着棍棒劈头盖脑打来。猛然一脚,我被踢到在地,十多个人围着我,连打带踢,直打得我头晕目眩,不能动弹。等到我慢慢清醒了一些,才感觉还有一个人压着我的腿,胳膊旁边还躺着一个人。不远处传来有人挨打的惨叫声。我想你们打我们手无寸铁的群众,算什么能耐?后来,他们发现我抄诗的本子,便把我连夜押到监狱。”
   
    北京第二汽车公司一名工人控诉说:
   
    “我看着四五个人追打一个青年,其中一个照着那青年的后脑勺狠狠地击了一棒,那青年一声惨叫,倒在地上。我跑到广场东南角,只见一些人从纪念碑那里走来,恐吓驱赶群众。有一个还叫着:‘革命的同志快离开广场,反革命的留在广场……’我气愤地说:‘好!我们走,我们是革命的,留下的可是反革命的。’那个人大喊:‘抓住他!’其他几个人冲过来,拳头、皮鞋照我头部、胸部、腹部猛烈袭来。我被打倒在地,扣子被扯掉,外衣、衬衣被撕破,裤子也给撕开了一个大口子。他们连踢带打,把我拖到纪念碑下。一个人过来搜我的身,还用皮鞋猛踢我的脸,踢得我口鼻流血,休克过去。等我醒来,只见一个人用皮鞋把我流在纪念碑上的血迹擦掉。大约又过了一个多小时,我被押到中山公园,在凛冽的寒风中站了几个小时。后来,我被关进牢房。”
   
    北京牛街房管所一名干部说:
   
    “我看他们打群众,就骑着车子往东行。刚骑到纪念碑东侧的那排旗杆下,就被包抄过来的人挡住了。一个警察一把拉住我的车后架喊道:‘你往哪跑?’我连忙说:‘我是过路的。’话音刚落,他抡起皮带朝我头上打来。皮带上的铁扣打破我的头,血立刻喷了出来,绿军帽也被打破了一个大口子。我立刻摔倒了。这时,十几个人围了上来,用木棒、皮带朝我身上乱打一顿。我挣扎着从地上站起来两次,想和他们分辩,但他们不准我说话,反而打得更狠了,边打边骂:‘让你们闹事,打死你这个王八蛋!’一直打得我动不了,才把我从地上揪起来,往纪念碑押送。”
   
    北京市第二服务公司修建队一名架子工说:
   
    “我下班后到纪念碑看诗。正看时,纪念碑被包围了。十来个人一下围了上来打我,打得我头流着血,两腿站不住。我想,我看诗犯了什么罪?索性两手护住头,让他们打。一个人说,别打死了,就用皮带绑我……我明明是带工具下班,他们硬说我是拿凶器的暴徒,多么卑鄙啊!随后就给我带上铐子,押进监狱。”
   
    这天晚上,388名革命群众就这样在白色恐怖里被抓走了。
   
    9点45分,血腥镇压结束了。广场上留下了一摊摊血迹。
   
    深夜11时,上百个干警来到广场,自北向南,一字排开,用水和墩布清洗地上的血迹。
   
    地上的血迹干了,可是留在人民心灵上的血迹是永远擦不干的。
   
    墨写的谎言
   
    4月6日上午,毛远新向毛泽东汇报了民兵拿起武器的情况。11时,毛泽东在政治局的天安门情况报告上批示:“士气大振,好,好,好。”
   
    7日上午7时,姚文元打电话给《人民日报》总编辑,说:“你和写天安门广场情况的记者马上到人民大会堂来,带着那几期刊登广场事件的《情况汇编》来。”
   
    总编辑等人到了大会堂,姚文元一见面就鼓励说:“大好事,大好事!”要求他们:“把反映天安门事件的几期情况,编成一篇公开报道!”
   
    中午时分,姚文元把人民日报有关人员人带到东大厅,同江青、王洪文、张春桥见面。
   
    王洪文赞扬说:“你们有功劳呀!”
   
    江青得意洋洋地说:“我们胜利了!祝贺你们!”
   
    “四人帮”欣喜若狂,饮酒欢宴。
   
    乘着酒兴,张春桥杀气腾腾地说:“这帮家伙写那些反动诗,就是要推出邓小平当匈牙利反革命事件的头子纳吉。”
   
    姚文元接着说:“有的坏家伙说由邓小平主持中央工作,斗争取得了决定性的胜利,就是要为邓小平树碑立传。邓小平是中国的纳吉!”
   
    酒足饭饱之后,总编辑带着记者去改编天安门事件的新闻报道了。
   
    姚文元亲自督战,再次指示:“春桥不是说了吗?这些家伙就是推出邓小平当匈牙利事件的头子纳吉。要把这些话写进去。还要把《情况汇编》反映的‘由邓小平主持中央工作,斗争取得了决定性胜利,全国人心大快’这些话写进去,这样更有力量!”
   
    为了争取时间,姚文元一再叮咛:“要快,写好一页送一页回去排印,用我的警卫车去送稿子。”
   
    就这样,从上午8时到下午掌灯时分,一篇颠倒是非,制造大冤案的黑文,匆匆写好了。
   
    当晚,在人民大会堂召开了有11名政治局委员出席的会议,专门讨论审查这篇新闻。会上,姚文元读一段,讨论一段,由王洪文秘书肖木执笔修改。
   
    张春桥说:“天安门事件的性质就像匈牙利事件差不多,反革命事件,背后有人支持,邓小平就是总后台。他像纳吉一样的人物,在稿件里要写出来。”
   
    王洪文又说:“这次事件中,首都民兵起了很大作用,应该写几笔。”
   
    肖木写上了。
   
    张春桥还说:“在开头的地方,应该写上是在具有革命历史意义的天安门广场上,是在五星红旗升起的地方,是在毛主席检阅群众的地方,发生了这样的反革命事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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