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三桂大传(上)

九、徘徊关上


  吴三桂入卫京师不成,返回山海关屯驻。他焦灼、苦闷;往事、眼前的种种事变,都涌上了心头……

  自投身行伍以来,三桂一直驰骋于辽西大地,与清兵长年周旋。他以防边固疆自任,自恃关隘坚固,加之辽兵勇悍,料清兵也难以突破。他忧虑过时局艰难,却不曾想到农民军会如此迅速地把建都达两百余年的北京攻破,也不能想像庞大的明兵和众多如云的将官竟是如 此不堪一击!他简直不敢相信眼前所发生的这一切。昨天,他还是堂堂的总兵官、平西伯,而今天,君王是亡国之君,他是亡国之臣。他又想到自己的家,父母与妹妹等亲人三十余口尚在北京,生死未明,吉凶未卜。一阵阵悬念而产生的隐忧撕扯着他的心。他这时才感到自己真成了一个无国无家之人。他想到这里,不禁茫然,悲从中来。不过,可以肯定地说,他不会想到死,不会以身殉国。要知道,他才33岁,正是人生的黄金时代,他为什么要想到死呢?他还是一军的统帅,掌握四万人的强大武装力量,其中有三千余人还是他吴氏的子弟兵,凭借这个资本,他自信还会有作为的。今后怎么办?他徘徊不定,心里尚无定算。投清吗?这一出路不能不在他思想中闪现过,但回顾以往他对清的一贯态度和他的基本思想,这时他不会想得那么多,或者可以说,他把这一想法暂时排除了;投农民军吗?谁知道李自成能否立住脚跟,建立一代新王朝?再说还不清楚李自成对自己的态度,眼下也不能考虑。三桂正处在明清政权换代的十字路口,在他眼前摆着的这两条路,他必须做出选择,寻找出路。他感到目前形势变化莫测,鹿死谁手,还不能作出肯定的结论。三桂估量了各方面的力量,权衡利害得失,还是采取了静观形势变化的态度。他要等待形势明朗,并且稳定下来以后再作打算。他觉得此着不失为万全而保险之计。所以,他在山海关按兵不动,暂不采取任何行动,重要的是,等待时机。

  果如所料,吴三桂选择的时刻很快来到。这就是李自成主动向三桂采取行动,向他发出了招抚的信息。李自成进入北京时,“各镇将皆降,三桂道未通”钱:《甲申传信录》,“借兵复仇”,卷8,139页。,这引起了李自成的注意,他意识到了占有山海关的重要性,志在必得。他曾派明降将唐通、白广恩率部东攻滦州(河北滦县),作为夺取山海关的第一个步骤。唐、白的进攻没有得逞,被三桂击败,退回北京,三桂也没有追击,仍驻师关上。李自成最担心的是,驻兵山海关的吴三桂何去何从,对大顺政权至关重要。他深知三桂和他的辽兵都是勇兵悍将,实为农民军的一支劲敌。山海关距北京七百里路程,又跟清兵一关之隔,近在咫尺。因此,三桂进,可威胁北京;退,可凭山海之险固守;逃,可举足即至清兵营中。如若两者联合起来,将置农民军于险境。李自成想到三桂及其辽兵的存在,寝食不安。有一次,他带着忧虑的心情对丞相牛金星、军师宋献策说,“山(西)陕(西)、河南、荆襄(湖北)已在掌握之中,大江以南传檄可定,惟山海关吴三桂是一骁将,当招致麾下,而辽东劲敌又使我衽席不安。”孙旭:《平吴录》,参见抱阳生:《甲申朝事小纪》,“吴三桂始末”,卷5。如何解决山海关的问题,只有两种方式可供选择,一是用武力夺取,直至彻底消灭吴部;二是和平招抚,避免流血战斗,这对农民军最为有利。他的心腹谋士顾君恩献计说:“闻南方立藩王皆不足有为,惟山海关外不可无虑,宜储饷练兵以待之。”自成赞成他的意见:“吾亦以此为虑耳。”《甲申朝事小纪》,“李自成始末”,卷3。但自成不想动用军事力量,争取政治解决。此举堪称明智。这一解决办法是完全可能的。因为象征明政权的北京被占领,亦宣告它的统治垮台,人心向着大顺政权,已是大势所趋,原明将吏非降即死,三桂不能自存,也势必走投降这条路。李自成以为招降吴三桂是很有把握的。

  三月二十一日,也就是农民军入北京的第三天,李自成召见从狱中放出原职方司郎中张若麒等人。他在明与清松山决战中负有战败之责,被捕下狱,这时他极力申诉自己的督战之功,并表示投降农民军。李自成当即授他为山海关防御史杨士聪:《甲申核真略》,19页,浙江古籍出版社,1985年版。,其目的是让他做吴三桂的劝降工作。三桂称张为“老师”,关系密切,有助于劝降。此人后来经三桂介绍,投降了清朝。《甲申核真略》,35页。这说明三桂对待他是很友好的,而由他出面劝降,对三桂一度欲降农民军起到一定促进作用。自成还“令诸降将各发书招三桂”,对他施加影响。《甲申传信录》,“借兵复仇”,卷8。

  接着,三月底,李自成派唐通率所部,携犒师银四万两,前去山海关赏赐辽兵。同时,特授明降官左懋泰为兵政府左侍郎与唐通协守山海关,又派出将吏各一人携白银万两、黄金千两、锦币千端赏三桂,另有敕书一通,封三桂为侯。《平寇志》,卷10,228页。

  三桂的父亲在北京已被农民军逮捕,自成令他给儿子写信,劝其来降,信全文如下:

  汝以皇恩特简耑阃,非真累战功历年岁也,不过为强敌在前,非有异恩激劝不足诱致英士。此管子所以行素赏之令,而汉高(祖)一见韩(信)、彭(越)而予重任也。今尔徒饰军容,巽懦观望,使李兵长驱深入,既无批亢捣虚之谋,复无形格势禁之力,事机已失,天命难回,吾君已矣,尔父须臾。呜呼!识时事者可以知变计矣。昔徐元直弃汉归魏,不为不忠;子胥违楚适吴,不为不孝。然以二者揆之,为子胥难,为元直易。我为尔计,及今早降,不失通侯之赏,而犹全孝子之名。万一徒恃骄愤,全无节制,主客之势既殊,众寡之形不敌,顿甲坚城,一朝歼尽,使尔父无辜并受僇辱,身名俱丧,臣子均失,不亦大可痛哉!语云:知子莫若父。吾不能为赵奢耳,尔殆有疑(赵)括也。《流寇志》,卷11,《国榷》,卷100,《明季北略》,卷20等书均载此信全文,字句略有出入。此据《国榷》之文照录。

  世传此信出自牛金星的手笔。观其信的口气,大加训示三桂,博引典故,极力劝诱投降,完全表达了李自成劝降之深意。如父子间通话,似不至如此写法。看来,此信为牛金星所写应是可信的。牛金星起草,吴襄照抄,以取信三桂。

  吴襄掌握在农民军手中,对劝降三桂起了直接作用。在授意唐通和吴襄劝降三桂前后,李自成还曾派原明密云巡抚、降李后任兵政府尚书的王则尧等不断进行劝降的活动。以巡抚 李甲和兵备道陈乙为使,“持檄招三桂曰:尔来不失封侯之位”《甲申朝事小记》,“吴三桂始末”,卷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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