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三桂大传(上)

十一、接引清兵(2)



  师出沈阳,每天大约以60里左右的速度行军。此据《沈馆录》之《西行日记》所记每天行程而计。时值仲春,不时刮起大风,广阔的辽河平原一无遮拦,尘土随风而起,加之军兵车马浩浩荡荡,搅得灰尘乱飞,弥漫如雾,连人的眼睛都无法睁开,行军也难以加快。此时,多尔衮对于山海关方面的情况还一无所知,不敢贸然疾进,边行军边探听情况。沿途只见野兔、野鸡到处奔窜,还组织行猎,鸡、兔无一逃脱。《沈馆录》,“西行日记”,卷7,2839页、2841页。

  四月十三日,大军已渡过辽河,前进至辽河西120里的地方宿营。《沈馆录》,“西行日记”,卷7,2839页。多尔衮身任统帅,全军乃至清朝兴亡命运系于一身,他感到一种沉重的压力压在肩上。实在说,他对此次事关重大的进兵似乎还感到没有把握。这也难怪,因为清兵多年来一直同明兵作战,已熟知它的作战特点,但从未与农民军交过锋,能否取胜,他确实有几分担心。他无法入睡,便请来洪承畴,征询他的见解。洪承畴原是明朝蓟辽总督,在松山决战中战败被俘,降了清朝。他出任蓟辽总督前,已任陕甘三边总督,统率明军征剿农民军达十余年,积有丰富的经验,一度把自成军打得溃不成军,逃到商洛山中隐藏。多尔衮正是考虑到洪承畴了解农民军,才召他来谈谈想法。承畴稍事思索,便一口气说了下面的一段话:

  我兵之强,天下无敌,将帅同心,步伍整肃,流寇可一战而除,宇内可计日而定矣。今宜先遣官宣布王令,示以此行特扫除乱逆,期于灭贼,有抗拒者必加以诛戮,不屠人民,不焚庐舍,不掠财物之意。仍布告各府州县,有开门归降者官则加升,军民秋毫无犯。若抗拒不服者,城下之日,官吏诛,百姓仍予安全;有首倡内应立大功者,则破格封赏,法在必行,此重务也。况流寇初起时,遇弱则战,遇强则遁。今得京城,财足志骄,已无固志,一旦闻我军至,必焚其宫殿府库,遁而西行。贼之骡马不下三十余万,昼夜兼程,可二三百里,及我兵抵京,贼已远去,财物悉空,逆恶不得除,士卒无所获,亦大可惜也。今宜计道里,限时日,辎重在后,精兵在前,出其不意,从蓟州、密云近京处,疾行而前。贼走则即行追剿,倘仍坐据京城以拒我,则伐之更易。如此,庶逆贼扑灭……

  初,明之守边者,兵弱马疲,犹可轻入,今恐贼遣精锐伏于山岩狭处,以步兵扼路。我国骑兵不能履险,宜于骑兵内选作步兵,从高处觇其埋伏,俾步兵在前,骑兵在后,比及入边,则步兵皆骑兵也,孰能御之!若沿边仍复空虚,则接踵而进,不劳余力,抵京之日,我兵连营城外,侦探勿绝,庶可断陕西、宣府、大同、真(定)保(定)诸路,以备来攻,则马首所至,计日成功矣。流寇十余年来,用兵已久,虽不能与大军相拒,亦未可以昔日汉兵轻视之也。《清世祖实录》,卷4,11~13页。

  洪承畴这篇议论是在范文程奏疏的第九天发表的。他再次强调申严纪律的极端重要性,要改变清军以往抢掠财帛所造成的令人惧怕的形象,以新的面目出现,这就是要扭转范文程奏疏中被删掉的“顺民心,招百姓,我不如贼”的不利清军状况,要同农民军在政治与思想上“角逐”,是不容忽视的“要务”。其次,承畴以他的经验,指出了农民军“遇弱则战,遇强则遁”的作战特点。同时,他根据同农民军多年打交道的经验,正确地分析了农民军得京后“财足志骄,已无固志”的致命弱点,料定它一经听到清军将至,必携财焚宫殿而遁,清军应限定时日,以精兵为前驱,速行追剿,即使农民军据京师不撤,更给清军造成攻破和消灭它的最好机会。但是,他也明白地告诫多尔衮,农民军战斗力很强,不可与明军等同看待,轻视不得。为慎重起见,保证清军万无一失,他建议用马步更迭之法,防止误中农民军埋伏。遗憾的是李自成根本就没有想到这个问题。尽管如此,承畴从军事上不得不防,实为计虑周全之法,亦见承畴用兵之细密。关于进京路线,他认为,须从蓟州、密云接近京师的地方突破。这一方略,当然没有把三桂开关请兵考虑在内,换言之,他没有料到三桂会有如此惊人的举动。说明直到十三日,多尔衮、洪承畴等对山海关情况还是一无所知。

  洪承畴一席谈,确实进一步坚定了多尔衮的信念,大军按着奔蓟州、密云的方向前进。

  十五日早晨五点以后,大军进至翁后(辽宁北镇附近),才行军五里,突然停止前进,众将士都感到很奇怪,随军的朝鲜世子李指使翻译官徐世贤探听消息,听范文程神秘地告诉他:山海关总兵吴三桂遣副总兵一人,游击一人来,说山西“流贼”犯围皇城,三月攻陷,皇帝与后妃自缢。国事至此,已无可为,“贼”锋东指,列郡瓦解,惟有山海关独存,而力 弱兵单,势难抵挡,今闻大王(指多尔衮)业已出兵,若及时促兵来救,“当开山海关门以迎大王,大王一入关门,则北京指日可定,愿速进兵”《沈馆录》,卷7,2840页。。

  原来,来的两个人正是郭云龙、杨珅。他们兼程疾驰,终于在翁后遇到了清军,面见多尔衮,递上吴三桂的信。多尔衮展读后,一下子了解了目前形势变化的真相,大感意外。他为李自成攻克北京,逼死崇祯帝及后妃自缢不由得暗暗吃惊,而对先帝(清太宗)曾一再招降而不顾的吴三桂如今自找上门来,又是一阵惊喜。但他细细推敲三桂的信仍无降意,感到困惑不解。这位年仅三十余岁的摄政王确实精明过人,他思前想后,没有轻信三桂千恳万恳的话语,却是更多地想到了此中有诈,又不便说明。他很友好地安顿好郭、杨二位使者休息,便急忙召来阿济格、多铎等人商量。结果,他们都无法确认吴三桂的真实意图。明清长期处于交战状态,双方积怨甚深,很难取得相互信任。三桂一直同清军作战,拒降坚守,这封求援的信来得太突然,他们思想上毫无准备,仅凭一纸书信,怎能叫他轻信!最后,议定取慎重戒备态度,先搞清虚实再说。于是,多尔衮把杨珅留作人质,派其妻弟拜然与郭云龙一起回山海关探视真情。《沈馆录》,卷7,2840页。尽管多尔衮对三桂疑虑重重,他凭其敏锐的目光,仍然看到了某种希望,这就是他信中所说,未必都是假话。况且又有人质在手,谅三桂也不致大胆轻举妄动。他入关心切,决定冒险一试,不按三桂所约走中协、西协,而是改变行军路线,转向山海关。为加强清军的攻击力量,以防不测,又遣学士詹霸、来衮前往锦州,调汉军携来攻城用的红衣大炮,发往山海关。《清世祖实录》,卷4,14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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