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三桂大传(中)

九、计擒永历(3)



  三桂此次出兵,正是实施虚实并用之术,他已多次派人向缅方恫吓,继而统大军临境,诱迫缅方就范。顺治十八年十一月初八日,清两路大军进入缅境,会师于木邦。三桂两路军会合时间,各书多不见载,惟《庭闻录》记为十一月十二日至木邦,又一处记为“十五日至木邦”,颇混乱。今从三桂向朝廷奏报:“十一月初八日会师木邦”。见《清圣祖实录》,卷6,9页。

  在十万清兵大举征伐之时,李定国又与白文选发生分裂。在此之前,他们屡次合力攻缅,索要永历。他们俩最后一次合作是在三桂出兵之前,约当八月间,他们渡江攻缅,没有取胜,便撤军回洞武。定国军在前已先行,文选部在后随行。文选的部将张国用、赵德胜因贺九仪之死而怨恨定国。那还是在定国驻孟艮时,明将贺九仪率部从南宁来,与定国合军,军势复振。九仪的妻子还留在云南,被三桂俘获,令其妻写信招降。九仪想降清,此事被定国知道,定计饮酒,埋伏甲士,把九仪逮捕,用棍棒打死。这事引起张、赵两人强烈不满。从此心怀二意,寻找机会脱离他。这次自缅撤军,在途中,他仍旧劝白文选,说晋王不可靠,不要再作第二个贺九仪,落得一个悲惨的下场。他们也不管文选是否愿意,强行把部队拉走北去。文选被他们说得心动,也就跟他们走了。定国发现后,派自己的儿子嗣兴跟随文选,观察其去向。文选部将勒马准备大战。嗣兴大怒,率部迎战。定国为避免发生冲突,急召嗣兴回来,不由长叹,说:“当年与我同事的,有数十人,如今都没有了。幸存的,只有我与文选两人。我何忍心再相残杀!既然他背主另找出路,想作自为之计,念已绝决了。我所以让你尾随他,是希望他能生悔心。今大谊已去,任他去吧!我自尽我事。”便率所部东向九龙江。《南天痕·李定国传》,卷23,6~7页。三桂兵至木邦时,他已到了景线。

  白文选脱离李定国,本打算降清,又不忍心背明,徘徊不定,北行至锡波江屯驻。当他得知三桂兵会于木邦时,特派副将冯国恩前去侦察,被三桂的伏兵擒获,当即投降,向三桂泄露了全部军情。三桂当机立断,先选派前锋精骑追击,这支精骑昼夜疾驰三百里,赶到江边,白文选已毁掉浮桥,奔向茶山(高黎贡山南段之山,今属缅甸)。清军随后也赶到江边,得知文选已逃,三桂顾虑他断木邦后路,迅速作出部署;全军编筏渡江,由冯国恩为向导,他与爱星阿率主力直趋缅甸都城;命马宁、祁三升、马惟兴、沈应时、高起龙等战将分道追击白文选。

  十一月二十五日,马宁等疾驰数日,追到猛卯(距锡波江约800余里),追上了文选,反复劝降。文选进退无路,于仓促中决定“全军归降”,计官员499员、兵丁3 800余人、家口7 000余口,共11 299人,还有马3 260匹、象12只。《清圣祖实录》,卷6,9~10页。《庭闻录》,卷3载:“文选以众11 749人,马3 200匹、象12只降。”其降众人数与《实录》所载略有差异,其俘获的马匹与象的数量从《庭闻录》。文选降后,隶属汉军正白旗,康熙元年(1662年)十一月,封承恩公。《清圣祖实录》,卷7,18页;参见《小腆纪传·白文选传》,卷37,368页。

  再说吴三桂率大军至腾越时,已两度派人向缅甸发出通牒:“令执送伪永历朱由榔,否则,兵临城下,后悔无及。”《行在阳秋》,卷下,303页。缅甸已迫于强大的清军的压力,又为摆脱李定国、白文选的兵端,决计归服清朝。

  吴三桂于十二月初一日,率部至旧晚坡。此地在阿瓦城东六十里。缅甸王十分恐慌,急派出他的宰相锡真持贝叶缅文送交三桂,文内声明:“愿送驾(指永历帝)出城,但祈来兵退扎锡坡。”缅方请求退兵扎锡坡,害怕清军攻击阿瓦城。《行在阳秋》,卷下,303页。三桂见目的已达到,便接受了缅甸的请求,条件是必须交出永历,清军就不攻城。

  永历已知清兵临境,他明白等待他的将是什么命运。他支撑了十五年的政权行将结束, 而他的生命也处于生死之间。这一结局,是命中注定的吗?他思绪万千,悲哀、愤激一起袭来,不假思索,提笔给三桂写了一封长信,把他的痛苦、哀怨、愤怒尽情地倾泻于一纸之中。现把全文引录如下:

  将军新朝之勋臣,旧朝(指明朝)之重镇也。世膺爵秩,藩封外疆,烈皇帝(指崇祯)之于将军,可谓甚厚。讵意国遭不造,闯贼肆恶,突入我京城,殄灭我社稷,逼死我先帝,杀戮我人民。将军志兴楚国,饮泣秦庭,缟素誓师,提兵问罪,当日之本衷,原未泯也。奈何凭借大国(指清),狐假虎威,外施复仇之虚名,阴作新朝之佐命?逆贼授首之后,而南方一带土宇非复先朝有也。南方诸臣不忍宗社之颠覆,迎立南阳(指福王)。何图枕席未安,干戈猝至,弘光殄祀,隆武伏诛。仆(永历自称)于此时,几不欲生,犹睱为宗社计乎?诸臣强之再三,谬承先错。

  自是以来,一战而楚地失,再战而东粤亡,流离惊窜,不可胜数。幸李定国迎仆于贵州,接仆于南安,自谓与人无患,与世无争矣。而将军忘君父之大德,图开创之丰功,督师入滇,覆我巢穴。仆由是渡沙漠,聊借缅人以固吾圉,山遥水远,言哭谁欢,祗益悲矣!既失世守之河山,苟全微命于蛮服,亦自幸矣!乃将军不避艰险,请命远来,提数十万之众,穷追逆族之身,何视天下之不广哉?岂天覆地载之中,独不容仆一人乎?抑对王锡爵之后,犹欲歼仆以邀功乎?

  第思高皇帝(指朱元璋)栉风沐雨之天下,犹不能贻留片地,以为将军建功之所,将军既毁我室,又欲取我子,读《鸱鸮》之章,能不惨然心恻乎?将军犹是世禄之裔,即不为仆怜,独不念先帝乎?即不念先帝,独不念二祖列宗乎?即不念二祖列宗,独不念己之祖若父乎?不知大清何恩何德于将军,仆又何愁何怨于将军也!将军自以为智,而适成其愚;自以为厚,而反党其薄。奕而后,史有传,书有载,当以将军为何如人也!仆今者兵丧力弱,茕茕孑立,区区之命,悬于将军之手矣。如必欲仆首领,则虽粉身碎骨,血浅草莱,所不敢辞。若其转祸为福,或以遐方寸土仍存三恪,更非敢望。倘得与太平草木,同霑雨露于圣朝,仆纵有亿万之众,亦付于将军,惟将军是命。将军臣事大清,亦可谓不忘故主之血食,不负先帝之大德也。惟冀裁之!蒋良骐:《东华录》,卷8,137~138页。参见《小腆纪传·永历下》,卷6,81~82页。[日本]丸山正参:《郑成功传》亦详载此文,仅个别字有出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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