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三桂大传(下)

五、哭陵倡乱


  人们最担心的事终于发生了。

  康熙十二年(1673年)十一月二十一日清晨,吴三桂召集四镇十营总兵马宝、高起隆、刘之复、张足法、王会、王屏藩及胡国柱、吴应期、郭壮图等各将官赴王府会议。云南巡抚朱国治率所属官吏奉命而来。三桂全身戎装,威坐殿上,正式宣布起兵,与朝廷决裂。他当场勒令朱国治投降,遭到断然拒绝。三桂下令把朱国治和不降的官员全部逮捕,其中包括云 南按察使司按察使李兴元、云南知府高显辰、云南同知刘昆等一大批官员都先后被捕,看押起来。三桂派人传令,不得随意妄杀。命令到时,胡国柱率兵已将朱国治乱刀砍死,身首异处。当年,苏州有一民谣:“天呀天,圣叹杀头真是冤,今年圣叹国治杀,明年国治又被国柱歼”。《平滇始末》。民谣反映了当地百姓对朱国治枉杀金圣叹的痛恨之情,却不幸被言中。此时,他自己真的被“歼”,死于与他的名字相谐音的“国柱”之手!

  三桂为收揽人心,不想开杀戒,虽然他痛恨朱国治,也想留他一命,慢慢劝降。既然部下已将他杀了,也无须追究。他们杀死了朱国治后,正要对李兴元、刘昆等官员下手,一接到命令,这才停止。过了一会儿,胡国柱出面,让兵士给各官员松绑,命他们照旧供职。李兴元、高显辰、刘昆等坚持不降,被看押起来。圣祖的钦差折尔肯、傅达礼等被拘留软禁。

  三桂的妻子张氏得知丈夫谋反的消息,急上殿。大哭大闹,指着她的女婿、侄儿们说:“朝廷有什么对不住你们的?你们竟敢闹出这种事来!”又冲着三桂说:“这不是要害死我的儿子吗?”她指的是应熊还在北京,这边谋反,朝廷能不要她儿子的命吗?三桂不为所动,叫他的女婿郭壮图等人赶快把她扶进后宫。她哭哭啼啼,被强行架走了。

  处置完朱国治等一批抗拒从叛的官员,三桂宣布,他自这天起,称“天下都招讨兵马大元帅”,建国号“周”,以明年为周元年。

  接着,三桂选择吉日,率三军拜谒永历帝陵,誓师北伐。事先,他召集诸将,说:“拜别已故君主,应当穿故君时的衣服见他。”他指着自己的头说:“我先朝曾有此帽子吗?”又指指自己身上的衣服,说:“我先朝曾有此衣服吗?我这老臣将易服祭故君,你们自己考虑该不该易服。”诸将都表示易服。

  清朝自关外建国伊始,就确立一项政策,凡从明朝俘获或投降过来的汉族百姓,汉官汉将都必须剃发易服,改穿满族服饰,否则,就是不遵国体,对清朝(后金)不忠,视为大逆不道,罪不容诛。入关后,直至亡国,一直把它作为国策,贯彻始终。在明朝看来,凡已剃发易服的汉人,就是叛逆,视为敌人。三桂去满装,改穿汉服,重新蓄发,标志着他同清朝的彻底决裂,是对清朝的背叛。

  三桂说通了诸将,择日下令,三军都改穿汉服,蓄留头发,一如明朝装饰。三桂头戴方巾,身穿素服,在永历陵前,亲自酹酒,三呼再拜,恸哭不止,趴在地上不起来,大放悲声。具有讽刺意味的是,永历帝是他擒获的,又是他下令秘密处死的,十余年后的今天,此时此刻,他却拜倒在永历陵前,痛哭流涕,究竟悲从何来?与其说哭永历帝,倒不如说哭他自己更符合实际。他为什么不哭自己呢?他为清朝奋斗了大半生,以牺牲千百万明人和农民军的生命,换取了一顶王冠,获得一方土地,希图永镇,世享福贵。谁想朝廷撤藩,打碎了他的迷梦,他将失去所得到的一切,两手空空地回到那荒凉的关外,了此残生。而且,到那时,命运如何,谁又能敢保他及子孙平安无事呢?他想到这些,心里怎能好受!在那数行热泪中包含了他多少愤激、不平和悲叹、后悔的情绪!三桂的这番举动,是对他降清后所作所为的自我否定。人往往在遭到重大挫折或失败时,才反躬自省,发现自己的不足或错误。三桂的前程由于撤藩而毁弃,实为他一生中重大挫折,这才“觉今是而昨非”,否定自己的过去,重新缔造未来。因此,他弃以往之非,跪倒在自己杀害的永历帝的神位面前,一种忏悔的正义感在他心中不断升华,良心得以重新发现,他感到自己变得神圣、思想纯正,已从“邪恶”中摆脱出来,偿还了欠下永历的血债。于是,眼泪从心底涌出,无法抑止。哭吧,让眼泪洗刷掉自己的耻辱!

  也许哭得过于悲痛,三桂的悲声牵动了三军的民族情感,他们只想到朝廷不守信义,剥夺了他们已得到的东西,对朝廷的愤恨——满人压制汉人,占据了他们的心头,谁还去想永历帝死于谁手?偶尔想到,自然得归罪于满人的清朝。所以,三桂一哭,三军同哭,“声震如雷,人怀异志”,惟有听命于他们的统帅吴三桂,去重新开辟自己的锦绣前程!

  三桂哭陵,是对他的广大将士的思想动员和誓师,激励他们跟随他去同清朝决战决胜。第二天,他又下令三军赴昆明郊外校场阅兵、较射,从军事上再动员。约定:不按时到场的,必以军法从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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