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漠那边 /孙一先

十二


   
    到1968年底驻蒙苏军,作战部队兵力部署基本就绪。1969年3月,中苏边界爆发武装冲突后,又进一步增兵。从有关方面获悉:整个兵力为一个集团军,司令部设在乌兰巴托市东北的乌兰花,司令是彼得洛夫斯基少将(不久后升为中将)。
   
    集团军下辖两个摩托化步兵师、三个坦克师,是一个突击力相当强的坦克集团军。部队重点部署在乌兰巴托及其以北,和东方省的乔巴山市周围,部分驻扎在距中国边界二百四十公里的重镇赛音山德(又称沙音山达)。
   
    驻蒙空军两个歼击轰炸航空兵师、三个直升机团和一个运输机团,共有飞机三百多架。这些空军部队以团为单位分别部署在新修的乌兰巴托、巴彦、乔依尔和乔巴山等四个大型机场上。另有三个野战机场,供现有飞机转场之用。
   
    整个驻蒙苏联陆、空军的武器装备,主要有:坦克一千八百辆、战车和装甲车二千五百辆、大炮一千四百门、固定翼飞机一百九十二架、直升机一百二十三架,还有近程可带核弹头的地—地导弹发射器二十二部。
   
    防空部队有二至三个防空导弹旅,三个雷达团。此外,还有其他一些特种部队。
   
    驻蒙苏军作战部队总人数约为八万人。
   
    蒙军扩编已达相当规模,作战部队有:两个摩托化步兵旅、两个独立团、十一个独立营;防空部队有一个歼击机团、一个雷达团、一个高炮团、两个防空导弹营。加上一个建筑旅、三个建筑团,以及军事机关和院校,合计兵力约五万人。
   
    苏军在蒙部署大体完成以后,就经常举行演习。蒙军有时作为辅助部队参加,有时自己单独进行。其演习设定,多半是设想中国人民解放军越过大漠向蒙古发动进攻,苏蒙军阻击后转入反攻,然后向我国的二连—张家口方向和多伦—承德方向突击,直接威胁北京。按照苏军战役战术规程,集团军的进攻速度,在不断克服敌方抗拒的条件下,每天必须推进七十公里。北京离蒙古边境不到五百公里,就是说他们的预案是一周时间打到北京城下。而北京的防御,在张家口以北都是草原及沙漠戈壁,无险峻地形可以据守,而沙漠戈壁在现代化战争中,已起不了多少屏障作用。
    从上述情况看,苏军入蒙以后,对我国构成的威胁是多么巨大。我国内忙于“文化大革命”,不会也不可能主动进攻蒙古,苏蒙军演习设定的前提,不过是掩人耳目,其真正目的是必要时直接发动进攻。但是,直到1973年我离职返国时为止,驻蒙苏军的军事部署,仍将主力留驻在乔依尔以北,即离中蒙边界三百六十多公里的二线,和乌兰巴托及其以北接近蒙苏边界的三线。也就是说,从其战役布局来判断,暂时还处于防御态势,而不是进攻态势。当然,在苏军的对华战略中,把蒙古作为进攻中国腹地的前进基地,是毫无疑问的。
    我作为中国驻蒙的外交人员,亲眼看到屯兵蒙古、蓄势待发的苏军作战部队,对它给我国所构成的严重威胁,不能不感到深深不安和焦虑。
   
    应当感谢马克思的在天之灵,中苏之间的军事摊牌终于没有发生。苏联当局派遣如此大量的军队进驻蒙古,所投入的人力、物力和财力,按卢布结算可能近乎天文数字,而蒙古人民也为此做出了巨大牺牲。苏联戈尔巴乔夫上台后,1988年12月,宣布两年内从蒙古撤出全部苏军。实际上到1992年才撤干净。此后蒙古报纸刊登一项统计:苏军驻蒙部队和武器装备,分布在乌兰巴托四个区、全国十八个省中的十五个省、六十四个县,使用土地413951.53公顷(折合四千一百三十九平方公里),共建有机场七个、兵营五十五座、军官住宅一百三十六幢(六千八百单元房),对蒙古草原的破坏和自然环境的污染十分严重。而这些营房和住宅,多建在荒郊野外,蒙方接收后无法维护和利用,眼睁睁地看着它们变成废墟。蒙古当局向俄罗斯政府提出,要求总的赔偿二十五亿美元。
   
    这正如中国俗语所说:“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第五章 中蒙关系恶化再恶化
    9月中旬,国内发来毛主席的“九九指示”:“来一个革命化,否则很危险。”
   
    蒙古报纸对北京发生的事情,起初是客观报道,后来就加上了自己的评论,字里行间有一股掩饰不住的幸灾乐祸的情绪。
   
    “文革”浪潮汹涌而来
   
    1966年来临。冷淡的中蒙关系,虽然还没有达到零度,但也已是“二九”天气。使馆的外交活动还能照常进行,不过受到的限制和冷遇也逐渐多起来。开年之初,蒙古外交部就照会各国驻蒙使团,离开乌兰巴托二十公里以上的外出,必须事前提出申请。这种限制对苏联和东欧国家使馆是不会起作用的,实际上,主要是针对中国大使馆。其目的既有政治性的一面,也有实用主义的一面:为苏军入蒙而开始修筑的军事基地和设施,尽量不让中国人看到。
   
    中国援蒙建筑公司继续履行双方的协议,他们的职工在国内欢度春节后,陆续返回蒙古。随着天气日渐转暖,建筑工地上又开始沸腾起来。而在友谊街东头的高地上,出现了苏联建筑兵在盖高层楼房。他们盖楼给谁住呢?不久传出苏联要增加在蒙“专家”的消息。驻蒙公司宗哈拉工地来乌兰巴托的职工说,在北面色楞格省的达尔汗,有更多的苏联建筑兵在盖大片楼房。看来,蒙古已决心让苏联建筑部队取代中国在蒙的建筑工人了。
   
    1966年5月,按说已进入春季,但在蒙古街头仍是枯树枝桠,使馆院内也还是大片枯草,早晚寒气依然袭人。5月底,外交信使来后(他们每月两次来馆),张灿明大使马上召集全馆人员大会,传达5月16日《中共中央通知》。大使态度严肃,表情有点沉重,显然事前他看过这个通知。他用浓重的四川腔,把这个《五一六通知》读了两遍。散会后,回到文化处,我们几个人议论起来。通知说彻底揭露批判反党反社会主义的“学术权威”,同时“必须批判混进党里、政府里、军队里和文化领域等各界里的资产阶级代表人物,清洗这些人,有些则要调动他们的职务”,大家觉得事情来得突然又相当严重。小毛说《通知》没提外交界,老姜说都可以算在政府里。我回忆起在离开北京的火车上,看姚文元文章时那种下意识的敏感,事情果然临头了。
   
    此后,从国内的广播里、报纸上,听到看到的都是揭露和批判,以及要掀起文化革命的消息,一批批高级领导干部,以“反党集团”的名义被揭露出来、撤了职务。报纸上没有公布罪状的领导人像刘少奇、邓小平,他们未来的命运,也通过各种渠道传播到使馆。蒙古报纸对北京发生的事情,起初是客观报道,后来就加上了自己的评论,字里行间有一股掩饰不住的幸灾乐祸的情绪。
   
    7月,政务参赞魏宝善从国内休假回馆,大使夫妇和姜振忠等几人回国休假,老魏任临时代办。9月中旬,国内发来毛主席的“九九指示”:“来一个革命化,否则很危险。”事情的由来是,奥地利和非洲某国的革命“左”派,给中国领导人写信,说中国驻该国大使,“乘坐豪华汽车,外交招待会奢侈浪费,……”。毛主席9月9日批示,要求所有驻外使馆来个革命化。老魏根据在国内看到的《毛主席语录》大行其道的情况,很快要驻蒙建筑公司派来木工,制作大型语录板,在对外比较显眼的墙上,都挂上了红底金字的毛主席语录。在使馆楼迎门两边的墙上,分别挂着“领导我们事业的核心力量是中国共产党”和“指导我们思想的理论基础是马克思列宁主义”两块语录板,把楼前厅映得红彤彤的。在礼堂里与门相对的墙壁上则是一块高一点五米、宽五米的大语录板,上面分两大段刻着:“捣乱,失败,再捣乱,再失败,直至灭亡——这就是帝国主义和世界上一切反动派对待人民事业的逻辑,他们决不会违背这个逻辑的。”“斗争,失败,再斗争,再失败,再斗争,直至胜利——这就是人民的逻辑,他们也是决不会违背这个逻辑的。”


123456网文网(my285.com)

下一页  回目录  回首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