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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七


  美丽的北平啊!文化悠长的古都!1153年起,金朝就开始在这里建都,距今已经850多年。现在在北京广安门河沿公园,树起了富有特色的高高的纪念碑,仰望着它,引发无限遐想……。随之在这块宝地建都的是元朝、明朝15帝、清朝又连续10代于此,直至北洋政府、中华人民共和国……。燕都——北平,朝朝、代代,积蓄了多么丰厚的文化底蕴。中国第一所大学——京师大学堂就是在这里建立的,它的后身就是北京大学和北平师范大学。

  一天,我骑车在西长安街上,由西往东,径自逍遥地享受古都的安静和文明。刚过西单,还没到府右街口,忽然听到一阵歌声,我急忙迎上去想看个究竟。哪知只顾看演唱队伍,没注意路面,自行车轮子一下别在有轨电车的轨道中,连车带人摔倒在地。别看我穿着新买的淡绿底色细黑条格的短外衣,深蓝色的西裤,像个北京的洋学生,可实际是个老土,对无轨电车不熟悉,不知道钢轨的厉害。这下可摔得不轻,钢轨和膝盖骨硬碰硬,后者输了,皮破血流,一时还不知骨头碎没有,反正痛得站不起来了。这时有男有女3、4个人从演唱队伍里跑出来把我扶起。一个短头发圆脸的大姐说:“小妹妹,你怎么没看路哦?摔在钢轨上是很痛的。”我说;“我想赶快骑过来,听你们唱什么?”另一个男同学说;“小妹妹,走,带你去听。”那位女同学说:“别急,看她骨头摔坏了吗?小妹妹!试着走两步。”我走了两步:“能走,就是有点痛。”“那我们送你上医院吧。”“不用,回家抹点红药水就行啦。”“家在哪里?”“就在府右街里。”“那我们送你回家。”。“我想听你们唱歌”那位大姐说:“那也好。”

  我扶着自行车,站在他们合唱队旁。他们唱了好多我从来没听说过的歌曲。如《反对内战》、《你这个坏东西》、《活不起》、《五块钱没人要》等。那位大哥哥和大姐姐还对我讲反对国民党挑起内战的意义,讲国民党政府包庇美军强奸北大女学生的沈崇事件。我似懂非懂,在兰州和西安已经听说抗日结束后,国民党和共产党开始了内战。如果国民党包庇欺辱中国人的美军,那当然是国民党不对喽!

  唱歌的学生队伍要转移了,大哥大姐硬要送我回家,到家门口,我请他们进去坐坐,他们说:“不客气了,后会有期。”交谈中他们知道我过了暑假就准备考北师大,他们正是北师大的学生。

  还真没想到自行车轮卡在电车轨道里摔的这一跤非同小可,害得我一个月没有出门。于是在家看书、和妹妹玩。一方面准备考大学的功课,一方面猛看小说,每天收听孙敬修老师在广播里讲读法国雨果的长篇小说《悲惨世界》,跟着就抱着两大本上下册的同名书彻夜通读。我为冉阿让的无辜落入囹圄20年不平,又为他的逃狱后成为财主并救济穷人而欢欣,为他那颗智慧、善良的心而感动。

  有时和妹妹到中海堤上捡好看的树叶做书签,从中南海往东南望去,能看见当年慈禧太后囚禁光绪皇帝的瀛台。中海南边有道红墙,里面大概就是以前的皇宫花园,此时是国民政府的北平行辕。北边,过了白石栏杆桥,就是北海公园,绿树环绕的白塔给北平增添了无限雅致。重读继父黎锦熙写的诗,了解了大词典编纂处设在中南海的原由。继父在1937年5月《夏兴八首》里,回忆道:“中海荷香临水际,望中琼岛是蓬壶。蜈蚣桥畔人垂钓,鳌蝀坊前狗盗书。尚忆天坛聆唳鹤,每从白塔看飘凫。同舟仙侣今安在?镜里娥眉镜底骷!(芦变前,主北平中海大词典工作,常立西岸北望北海琼岛白塔,景最佳。中海东向西华门有木桥名蜈蚣,为清末进士听榜之处,近年多为青年男女相约钓鱼。中海北海之间有长石桥,名金鳌玉蝀,桥西为国立北平图书馆,报志时被阅者剪携而去。天坛柏林,每岁飞来灰鹤群一次。镜中美人,翻看镜底乃一骷髅,石头记贾瑞事。)”继父在1939年悼念钱玄同先生的诗注中,提到:“中国大词典编纂处计划书,我分为五部十五组,并各项章程。他说规模太大了,我说这是建设中国新文字的总“粮台”,规模不能不大。民十七(注1928年),战地政务委员会来北平,北平改名北京,大总统所在之中海,辟为文化学术机关区,钱先生主张定要在那里头找房子。我说教育部既南迁,虽有北平市党部搬进去了,但大词典编纂处尽容得下,他大不谓然,说:“既是咱们大规模的总‘粮台’岂有不和国立北平图书馆并立在中海之理?(那时候,图书馆正拨定居仁堂为馆址,后来在北海岸边盖了新馆,才搬去文津街的。)”

  从继父的诗词中,方知大词典曾经设在到北平最美、最尊贵之处,原来得益于钱玄同先生的主张。但如今也有不了然的事,从上引诗注中,知道继父为汉语大词典至少是从1928年(民国十七年)至1949年做了大量的工作。1949年中国大词典编纂处改属北师大、国务院文字改革委员会、中国科学院语言研究所。母亲继续在那里当缮写员直到1961年11月退休。1965年商务印书馆出版了《现代汉语词典》,语言研究所还送了母亲几本,她转送我一本。可是在词典中无一处提到黎老曾经付出的辛劳。难道《现代汉语词典》不是在他黎老领导下的中国大词典编纂处基础上完成的吗?

  还是回述1947年吧?那天偶遇游行演唱队伍后,已感到古城的恬静中孕育着一种新的力量,似乎见到了内战的侧影,我若考入师大,是否也会投身其中?此刻我还不懂何谓“革命”,一切都还是朦胧的,我也没有多想。

  考学前妈妈和继父从南京开会回来了,还带来了守诚的6寸彩照,真可谓是无可挑剔的英俊青年。守诚从上海到南京看望二位老人家,继父也很欣赏他,认为这门亲事可以定了。我却不以为然,总觉得自己还小,谈婚事太早。但我非常珍惜守诚这张照片,还在背面写上“张开你温存的眼波,守住你永恒的沉默,诚心诚意地看着我。”我这些题词,守诚全做到了,而我却被后来遇到的所谓的“革命英俊”拆散了,只剩下这张照片,当然这是后话。

  二、投入学运

  1947年9月我以作文单方面优异成绩被北平师大中文系录取,这是迈过高三又跳了一级,因此成为当时北师大年龄最小的学生,不满16岁。当我一跨入师大,各种社团马上向我、向所有的新生伸出热情的手。在新生报到处,曾经在街头认识的那位赵大姐和一些唱歌的同学打着“群声合唱团”的横幅迎接我们,帮我们提行李送到宿舍;新诗社在食堂贴出了迎新朗诵诗。一股股热风向我扑来,我感到从未有的温暖。

  当时的北师大二、三、四年级在和平门外新华街,称本院,我们一年级的新生住宿、教室则称二院,在离西单不远的石驸马大街,现名新文化街。现在新办的鲁迅学校就建在我们原来的二院校舍里。

  1952年北师大与辅仁大学合并,后来就集中迁移到新街口外大街了,校舍扩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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