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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四


  第十七章 后患接踵

  “苍天待我太苛虐,生不惠我又催别”

  一、“唉!”爱子建一最后的叹气

  我最亲爱的儿子建一竟然在1998年6月8日永远离我而去。时年我六十七岁,白发人送黑发人,人世间最大的悲痛之一,又落在我头上。真如我在《曹雪芹》电视剧中为雪芹临逝世前所写的唱词一样:“苍天待我太苛虐,生不惠我又催别。”

  1979年我从政治的桎梏解放出来,1995年我摆脱了生活上的桎梏,正全力以赴地办《中国电视戏曲》杂志时,大祸又突然临头。

  1997年2月15日,正好是个星期天,我去离我家不远的永定门东街东二楼一单元303室--二子建一的家去看他。这房原是他外婆的住房,外婆去世后,建一和他的妻子王菲住此。王菲1988年去美国后,建一独住。王菲本来是国内心脏病专家翁新植教授的研究生,为了在美国早日定居,她在美国重学护理。建一为她办了国内的护校证书和提供学费,所以建一常得意地说:“我这个中国人养了个美国人。”王菲经过一段护理陪训后,进入美国医院任护士。由于医学基础好,很快成为优秀护士并拿到绿卡。分别日久,王菲感到寂寞,希望建一早些过去,但建一总放心不下他创办的《新知》民校。四年后,王菲另有所爱,为了答谢丈夫对她的帮助,王菲给建一申请办理了去加拿大温哥华的居留手续。1992年,建一才将学校交给他中学的一个同学全权代理,自己去了温哥华。王菲见到丈夫后就立即提出离婚。建一明白婚姻已不可挽回,只能同意。他一人在加拿大,无所事事,经常跑回国内,仍然关心他国内的事业-——他的《新知学校》。从此一人来往于中、加两国,生活极不规律。又由于长期办夜校,每天睡得很晚,常失眠,得了胆结石也不积极治疗。

  这天正是他又从温哥华回来不久。我说:“建一,你去洗洗手,我买了两块你爱吃的米糕”,他从厨房洗完手进屋后,举着右手对我说:“我这手怎么张不开了!”我定睛一看,只见他右手五指抽缩一起,还没待我说话,他就嚷道:“妈妈救我!”紧接着他就晕倒。我正坐在靠门的沙发上,他沉重的身体从房中心向我这边倒下,头压住了我的脚,并且将墙上挂的字画也抻下来了,覆盖在他脸上。我把字画撩开,见他双眼闭合、口吐白沫,吓得我不知所措,一个劲儿地喊:“建一!宝贝!建一!宝贝,你怎么啦!”他没有反应,怎么办?我慢慢地把脚从他头下抽出来,急忙跑下三楼,到隔壁建安医院请来了谢大夫,谢大夫扒开他眼皮看了看,说:“送他到我们医院去吧!”在扒他眼皮时,他开始摇头、蹬腿。大夫走了没多久,他醒来了,前后晕了约半个小时,我告诉他隔壁医院大夫来过,让他到那里住院去,他说:“打电话叫急救车,到天坛医院。”我马上打电话叫了急救车。车很快来了。我扶不动他,请邻居帮我扶他起来,架下楼、上了车,直奔天坛医院。急诊室大夫初步检查后,让他做核磁共震的检查,预约了第二天去。建一慢慢地恢复精神,我叫了个小汽车带他回到我家,暂住东房,以便我照料护理。

  第二天做完核磁共震,结果为:‘胶质瘤可疑’。建一又让我找认识医院的朋友。朋友介绍了该院神经内科的李主任,收留住院。李主任认为建一只是脑内有炎症,于是给他吃了一个月消炎药,但他依然不时抽搐。再做核磁共震,医院戴院长和名医王忠诚会诊,戴院长一看核磁共振的照片,当即确诊为胶质瘤,让立即转外科动手术。不幸,又耽误一个月。

  外科的大夫对我说此种瘤毒性极大,世界上还没有治好的先例,即使开刀也顶多能维持两年,因为这种瘤的毒根长在肉里面,割不尽。闻言,我的精神一下垮了下来,背过脸去时,泪水夺眶欲出,一人独处时,更是以泪洗面。

  可是建一依然很乐观,总开着玩笑对来看他的亲友说:“没事,把脑子里那个小豆豆挖掉就好了。”过了约一个月,五一前夕,动手术开颅,割毒瘤,接着又去地处潘家园的全国肿瘤医院进行化疗。开始我去这个肿瘤医院挂号,请个大夫先看看病案时,这位大夫说:“不用治,好不了。”急得我当时就哭了。我想这大夫好残酷啊!又托人找肿瘤医院介绍个好大夫进行治疗。没想到安排的大夫竟然就是拒绝我的那位大夫,因为他就是医院里最有经验的大夫。从此,建一住在中国肿瘤医院,天天接受化疗。

  化疗期间,建一原来相交过的两个女朋友都表示愿意来照顾他,他选了曾在江苏省无锡市认识的小陈。小陈来北京照料建一,建一在病中能得到爱情,心境好多了。

  两个月后,建一在肿瘤医院的化疗结束前,他让我在我杂志社所在地法源寺小区替他租了两套单元,而且做了简单的装修。这些年他自办民校积蓄了些钱,但舍不得吃,舍不得穿,舍不得改善住房,直到得了这个不治之症,才花钱租了挨着我杂志社的新房,当然他也是想离我近些。他女朋友没来时,如果我有一天没到肿瘤医院看他,他就着急,他说:“妈妈!你是我的保护神。你不来,我就不踏实。”听了这话,我更伤心,‘保护神’也束手无策啊!

  建一接受化疗告一段落后,从肿瘤医院出来,就住到了新房。他的女朋友小陈和他表姐及一个小保姆小杜陪他同住,三人照料他。我和他妹妹春歌天天去看他,他哥建国也来看他。同时我不断为他继续找各种能医,也托在美国的老同学打听有什么对症的好药?回信告知无特效药。

  有人介绍我去找了个‘著名气功大师’给建一治病,‘大师’让我买一箱纯净水来,然后‘大师’抽支香烟,将口中吐出的冉冉烟雾喷向纯净水,让建一天天喝此水。我还带建一亲自与‘大师’见面,‘大师’又教他念一段咒语,正巧碰见一个来感谢‘大师’治好他癌症的人,向‘大师’跪拜。建一也马上跪向‘大师’,希望大师也能救他,‘大师’对建一说了些安慰的话,临别时送到门口,还直对建一说:“你要经常想着病会好的,想着我在帮你。”我和建一欢欣返回,希望中西医解决不了的病,冥冥中的‘神’能解决。

  可是,一切都没有用,建一的病每况愈下,头痛不止。

  深秋,小陈的妈妈爸爸也都从无锡来了,催建一和小陈结婚,智商很高的建一,思维一直很清楚,他说:“我现在路都走不了,怎么能去登记?等我好一点再说。”小陈妈又让我写个证明,证明小陈是建一的妻子、是我的儿媳。我说:“如果建一不表态,我写什么都没有法律效用。建一真要没了,在经济上我不会亏待小陈的。”他们希望建一能写个遗嘱,甚至想通过录音机录下他们的问话和他的回答,可建一只说简单的一句:“到时候再说。”他不相信自己真会死,而且他非常反感让他写遗嘱的暗示,他定在想:‘如此逼我,难道我就要死了吗?’他不相信,他想奇迹终会出现。

  入冬,刚12月,建一又发作抽搐,吃中药、西药,为他做气功,都不能减轻他的痛苦,看来挖不尽、烧不掉的毒瘤的根又开始滋长。我看到报上介绍一位河南的专门研究胶质瘤的医生,我和他哥连忙去请教。该专家让建一住入玉泉路一家与他合作的部队小医院,他们将利用中西医相结合的办法为建一治疗。

  建一在小军医医院治疗约半年,每一次化疗后,他都精神好些,他幻想能站起来,还说:“妈妈!等我病好后,成个家,接你上温哥华,咱们买个游艇到处玩玩。”我也怀抱着幻想,请教过许多大夫和得过脑胶质瘤的病人家属,又研究了有关的一些医书;也到玉渊潭癌症俱乐部去打听,希望能听到治疗胶质瘤的好方法,可反馈的信息都是没有治愈的案例。我的幻想碎了,当听建一谈起他的幻想,我好难受。他的幻想表达了他是那样爱妈妈,可是我这个妈妈却感到深深地对不起他。

  在他青少年时,由于我成了右派,使他也受人歧视,同时失去了正常的家庭生活,得不到父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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