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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三


  向太行转移

  八月底,我们开始向太行区转移。这时警备旅在王长江、旷伏兆同志的率领下,经过北阳堡战斗,胜利突围后也跟军区机关会合了。这样一支大的队伍过平汉路,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冀鲁豫区对伪军工作做得深入广泛,我们有些干部都是利用伪军的关系掩护过封锁线的,像刘少奇同志那样重要的领导同志也是利用伪军关系掩护过路的。我们这支大部队也准备利用伪军的关系,争取“文过”。为了保证冀中领导机关和部队顺利地从安阳以北过平汉路,总部豫北办事处特派秘书李德成同志前来,带领冀中军区侦察科长原星和侦察排长杨万隆,进行化装,充作跑买卖的商人,深入伪军内部,与其头面人物接触,查明我预定进入路线的具体敌情、地形、道路、村庄情况,同时对预定过路点东西地段敌伪警卫、巡逻、火车运行等情况搞准。进入晋东南地区,无论从安阳以北或安阳以南过路,都要在越过卫河后便进入纵深很大的敌伪占领区,而且一定要在该区停留一个白天于黄昏后才能过路。这样,如何能稳妥地在敌占区停留一个白天是很尖锐的问题。这就要看伪军头面人物对我军停留一天的态度及其可靠程度。

  卫河渡河点是由一个有三四十人的老土匪头子把守,基本上为我控制,能听从我指挥,思想上是倾向八路军的。过河后一村庄敌伪,实为联庄会,极为反动,抓住八路军即行活埋。再往前行,仍为联庄性质的伪军,其司令韩守业对我态度较好,住在辛村一带。最后是进入崔家桥的王自全司令部,王自全表现为两面派,实际是死心塌地的汉奸,被我释放的土匪头子。我军能否白天在敌占区通过,关键在此区,过路点也在该伪范围内。

  原星他们一路侦察,顺利到达辛村韩守业处,将杨万隆和武器留下,原星和李德成去崔家桥王自全处。吃饭时,一个大圆桌,恰有八位各成双对的便衣来者,一对为共产党即原星和李德成,一对为国民党,一对为日本特务,一对为汪记国民党,互不招手,各自低头用饭,先后自行离去。当晚原星休息,李德成回办事处汇报。第二天,一个伪军带原星沿铁路进行侦察,那时该段铁路比冀中来说谈不到什么封锁,可谓太平之地。侦察中由北南行沿与铁路相并列的东侧土公路下行,遇到日寇机场骑兵排的巡逻队,这样,一眼看清了铁路西侧地形与有无工事情况。原星沿预定侦察路线完成后安返崔家桥。晚上,李德成同志从路西归来,说明办事处领导提出此路线宜慎重,对王自全要有警惕。于是他们一同见了王自全,对其晓以苏德战场开始大反攻,日寇的末日也快到了,我们来的是大部队,与以往人员不同,希尽力协助,为来日留后路,为抗日事业作贡献等。但王自全始终不保证在其区停留一天的安全,这样在关键问题上谈判没有成功。原星他们原路返回,作为北线侦察情况汇报,并建议:此线不够理想,距安阳据点敌太近,王自全又不应允白天停留一天无事,行军路途又远,过卫河后联庄敌伪可能至少鸣枪,则过早暴露我之行动,加之过路点虽然理想,进入根据地距离较近,但得翻越一座大山,综观利少弊多,万一出现情况回旋余地很小,卫河又成障碍,形成背水之势。最后我与杨得志同志商定,北线一案暂时搁置,即行进入南线侦察,最后经比较再选定过平汉路之路线。

  南线之行,如同北线,一过卫河即属敌占区,但伪方情况单一,均属天门会(先天道)地区。该伪参谋长胡紫青是共产党员,这是一个很特殊的重要情况。于是,由原星和李德成二人前往,到达胡紫青家。李德成说明来意,并介绍了原星。胡紫青当即与原星热情拥抱,并唱起《国际歌》。原星赶紧劝阻,说现在不唱为好,胡紫青却说,在这个二亩半分地他说了算,绝无问题。谈到部队行动时,他说就在他这里住。至于行进路线,从此笔直一条乡村大道,直达汤阴县城北一条小沙河的铁路一孔桥下通过,故除一般巡逻警戒外,没什么护路沟,向导由他们派出,但仅能送到路口,那边他们就不行了。我们通过时他下令不让打枪,但我们过后,他们要乱打一阵子枪,以便向汤阴敌人表示一下,作个后事报。原星与李德成商量此线比北线强得多,利多弊少,主要是过路要从叛逆庞炳勋区和联庄区之间通过,同样翻越一座山,山势比北线的山要缓得多,距根据地稍远一点,但不会有较大敌情的威胁。

  原星和李德成把对南线侦察的结果,当面向我和杨得志同志作了汇报,确定冀中领导机关和部队循南线去晋东南。此后,进入行动前的准备。冀鲁豫地区党政军民继续给予各方面的关怀和物质方面的补充,最后还开了欢送大会。黄敬、徐达本和军区卫生部长顾正钧留冀鲁豫地区工作。警备旅、二十七团和一九四年讨伐石友三时留在冀鲁豫地区的原冀中军区十六团的半个团(另一半已去晋东南)共约五千人,沿南线向晋东南开去。

  在卫河渡口,既用船渡,也采取徒涉。过河后,安抵天门会的浚县、滑县、汤阴三县地区,当日宿营于胡紫青家所在村庄。我还接见了胡紫青同志。事后,我让原星看胡紫青还有什么要求,原星转达后,胡紫青很受感动。他提出可否给他一点自卫武器和弹药,便给了他十枝马枪和一部分弹药。侦察队两个车子排的车子,过路后难以运行,决定除给冀鲁豫军区侦察队外,还有二十余辆,全部给了胡紫青。

  秋高气爽,白天安然无事,当日黄昏后部队出发西去。原星带侦察队走在整个队伍的前面,后面便是沙克的先头指挥所。晚上走到汤阴,从铁道桥底下过的铁路。铁路旁有敌人的据点,驻守的都是伪军,通过关系让我们平平安安地过去了。过后岗楼上的伪军鸣枪送行,以应付日军。

  过铁路以后到处是民团、大刀会,都挂着日本旗,伪军见我们人多势众,不敢打枪。碰到两个据点,伪军打枪不让过,我们派韩复东前往交涉通过事宜。韩复东带一个侦察员前往,我先头部队均已占领有利阵地,进行戒备,起了掩护支持作用。一会儿,韩复东回来了,谈好不入村,从村边路过。谁知部队正要行动,忽从右前方另一联庄村打来一阵冷枪,还有机枪扫射,正逢司令部老骑兵班长前来联络,不幸中弹牺牲。部队要还击,没有准许。这时,忽见三架日式轻型轰炸机沿我东侧由北低空南飞,更增加紧张气氛。如强行通过,部队必须从两村之间沿山坡而行,完全暴露向敌面,并受夹击火力。警备旅政委旷伏兆建议,除加强对庞炳勋伪部的战斗警戒外,并由警备旅来对付联庄,部队可绕道而行。于是队伍迅速折返,沿小沙河沟向大山坡爬去。到半山腰处,忽见山脊一线站起不少人,难辨服色。即命原星派出侦察查看,如是我军白手巾挥舞,如是敌人立即还击。部队处于极为不利的地势地形上警戒着。待侦察人员到山顶时,白手巾挥舞,一块石头落地,原来是刘伯承、邓小平同志派来接应我们的一二九师新三旅。胜利会师后,大家非常高兴,互相拥抱。我们已经走了一天一夜,疲惫不堪,实在想睡觉。可是新三旅的黄旅长说,不行,附近就是庞炳勋部队驻地,一定要赶到涉县才能休息。于是我们又走了一夜,第二天早上到了涉县。刘伯承、邓小平同志亲自来接我们,见面之后,刘伯承同志对我们顺利通过敌占区、封锁线,表示庆贺,并请我们在一个山上的庙里吃了一顿别有风味的丰盛午餐。

  转天,彭德怀同志来看我们,和我亲切握手,并坦率地说:“第一个电报对情况估计不足,是我的错误,让你们绕了这么大圈子,路上辛苦了。”彭德怀同志热情、坦率的一番话,把我们一路上的劳累,驱散得无影无踪。

  我们在总部期间,向北方局、总部汇报了冀中“五一”反“扫荡”、两面政权以及我们的策略、经验教训和冀中广大军民对敌斗争的光辉事迹等。

  总结这一段反“扫荡”的经验教训,概括起来有这样几点:一、在敌人以优势兵力四面出击合围的情况下,我军避实就虚,不和敌人硬拼,领导机关和主力部队突破敌人包围圈,转到外线作战是正确的,必要的。我六、七、九分区部队转到外线,基本上没受损失;八分区、骑兵团、抗大三团、三十二区队等单位,没有及时转到外线,受到无可挽回的损失。抗三团的副团长王洗凡和六分区的团长张子元投敌了。二、敌人此次作战,是从多路出击围攻我根据地中心地区,我军区的行军路线则专走县与县交界、军区与军区交界,河流与公路、铁路两旁,这些地方敌人守备力量薄弱,往往不为敌人注意,不易形成包围圈,不致四面受敌。三、加强侦察情报工作,准确地了解敌情,作出机警敏捷的决定;严格保密工作,在四五十天的反“扫荡”中,几乎是夜夜行军,风雨无阻,长距离折角转移,使敌人摸不到我军的影子;在掌史战斗中,敌我激战竟日,使敌不知道我是什么部队;五万强敌的“铁壁合围”,也是枉费心机。四、对敌人这次“扫荡”的长期性估计不足是严重教训。对敌人长期驻军、搞“剔抉清剿”缺乏思想准备,在一段时间形成被动。

  在反“扫荡”中,敌人虽然占有军事上的优势,但我以隐蔽的群众性的游击战争,往往以少胜多,消耗其有生力量,使敌人付出重大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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