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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三


  二、“把敌人挤出去”

  我带部队刚到晋西北,就碰上一九四三年秋季反“扫荡”。这次战斗由周士第同志指挥。我带来的部队一直在平原上活动,初到山地打仗不大习惯。林枫、周士第等同志很体谅这点,随时给以支持和鼓励。

  敌人的“扫荡”从九月三日开始,日军第五十九旅团、独立混成第三旅团三千多人,针对我“挤敌人”的部署,对我交城、文水、静乐、岚县、兴县、河曲、保德、临县、离石等地区实行分区“扫荡”。敌于二十五日进占苛岚,二十七日进占兴县,二十八日进占保德,并北犯瓦塘,进占裴家川口、黑峪口等黄河渡口。十月二日,进占黄河渡口黑峪口之敌第五十九旅团八十五大队,向我黄河西岸盘塘河防阵地射击,遭我河防炮兵还击后,退到兴县西赵家川口。

  十月五日,奔袭兴县之敌第五十九旅团八十五大队及伪军九百余人,由赵家川东撤小善畔,被我二十六团、军区警卫营、三十六团、十七团、特务团包围。敌在五架飞机掩护下,强行突围,五次猛冲,均被我军击退。七日拂晓,敌逃至花子村,又被我军追击、阻击,将敌第二次包围。敌机配合向我军轰炸,我军在猛烈的炮火中向敌发起强攻,至黄昏,敌不支向东撤退,我军在甄家庄附近将敌第三次包围。敌进退无路,遂上山顽抗。九、十两日,敌机轮番轰炸,我军坚持进攻,敌死伤过半。十日夜,残敌三百余向东突围,至郑家岔,又遭我军伏击、夹击,残敌大部被歼。我军共歼敌伪军八百余名,缴重机枪三挺、轻机枪十三挺、长短枪二百余枝、子弹三万余发,创造了晋西北我军模范的歼灭战。贺龙同志为此撰写了《论甄家庄的歼灭战》,总结了我军抓住敌孤军深入,后方据点空虚的弱点,用三次追击、包围、伏击、夹击等战术,击败敌陆空军配合进攻的经验。

  十二月二十六日,日军第五十九旅团一千六百余人,对我八分区之交西、交东、汾阳、文水边山地区进行“扫荡”,也遭失败。

  为了粉碎敌人“蚕食”根据地的阴谋,晋绥边区的党政军民,坚决贯彻执行了党中央和毛泽东同志的“把敌人挤出去”的指示,广泛地开展了“挤”敌人的斗争。在这一斗争中,有些地方建立了短小精悍的武工队,在敌人碉堡林立的“治安区”,领导民兵及广大群众进行斗争。一九四三年建立了三十三个队,其后又发展到四十九个队。“挤”敌人的斗争,首先是在敌人据点周围的村庄开展反“维持”的工作,割断敌人和各村的联系。随着群众在反“维持”斗争中提高了觉悟,以及民兵的建立,就使敌人完全处于孤立的状态。这时武工队便进一步向前推进,组织民兵和群众围困据点。开始是设法把据点内及靠近各村的居民集体迁到解放区;切断敌人的交通运输线,断绝敌人的供给;袭扰敌人;等等。到一九四三年下半年,又开展了爆破运动,这样一来,便把敌人的据点、碉堡变成孤立的囚牢,敌伪军和汉奸特务分子整天钻在碉堡里不敢出来,要吃没吃,要喝没喝。那时敌占区流行一个歌谣,讽刺敌人所处的窘境:“远看像一座坟,近看有窗有门。里边听到鬼说话,推开门看是日本人!”

  “把敌人挤出去”这一方针坚决贯彻的结果,一九四三年边区军区共“挤”掉了敌人的五十八个据点,收复了一千多个村庄,粉碎了日军大小“扫荡”十三次,取得了对敌斗争的重大胜利,提高了士气,振奋了民心,使根据地的困难局面得到根本改变。

  一九四三年“挤”敌人的斗争,对敌人说来是突然的袭击,使他措手不及。到了一九四四年,敌人又来“反挤”。敌人“反挤”的方式主要有三种:一种是当我部队调动的时候,利用军事上的空隙,集中兵力向我收复地区伸展,大肆烧杀捕捉,强迫恢复“维持”,以扩大其“治安区”;一种是在我工作无基础的地区,用特务来镇压群众,大肆烧杀,强迫“维持”;还有一种就是利用“清政”办法,清除他们认为不可靠的伪工作人员,或加以训练改造,重新建立伪组织,使之特务化。敌人并且在边缘区实行分区的“报复扫荡”,进行残酷的镇压。

  由于正规军、民兵和边区全体人民的奋战,敌人进行“反挤”的奸计终告失败。一九四四年中我又获得重大胜利,仅一至十月份,我军作战一千三百次,歼灭日伪军五千四百四十二人;攻克或挤掉敌据点一百一十处,解放村庄一千四百零五个,人口二十六万余人。

  忻县蒲阁寨是同蒲铁路西侧的要镇。全村共有居民百余户,我工作很有基础,党支部力量很强。在一九四二年八月以前,它是忻县抗日根据地的前哨,守卫忻县的门户。在它南面三十里是敌人的重要据点三交,东南二十余里是敌据点合索,东面三十五里是敌据点奇村。这年八月八日,敌人企图进一步“蚕食”我根据地,派二百余人袭入蒲阁寨,在这里安上了据点,作为伸进我根据地的钉子。但是村中党支部还在,党在群众中威信很高,群众有了问题都找支部书记帮助解决,三十多户继续在党支部领导下进行有组织的斗争,党支部团结的积极分子在敌人占领的情况下,还能召集三十余人参加群众大会,进行开展反“维持”斗争的动员工作。敌占前的青年民兵表面看不存在了,暗中仍有秘密的游击小组活动,团结村中的爱国青年坚持战斗。蒲阁寨及周围各村广大的人民群众,在党组织和武工队领导下所进行的战斗,写下了晋绥边区人民抗日斗争史上极其光辉的一页。

  武工队想方设法断绝蒲阁寨敌人的给养,切断通往蒲阁寨敌人的联络线。首先进行了破路。一九四三年七月曾经组织民兵三百余,破坏蒲阁寨到三交、三交到合索、合索到忻县间的公路。连破十一次,破路六十余里,毁掉土桥两座,并曾三次打击来修路的敌人。各村民兵经常活动于三交至蒲阁寨之间的公路线上,袭击敌人。敌人原以驮骡向蒲阁寨送给养,后因难于通过,改征人力运输,仍然没法通过。给养断绝,蒲阁寨的敌人陷入饥饿的苦境。蒲阁寨与三交敌人七天一次的会哨,也被民兵给打中断了。

  在围困中,蒲阁寨民兵制造了一批“土地雷”,拿到警戒线上使用。蒲阁寨是晋绥边区使用地雷的开端,初试锋芒,就很有效地打击了敌人。一九四三年秋季,民兵们就大量使用地雷来封锁敌人的交通,三交据点来送给养的敌人,常被地雷炸死在公路上、大道旁和村庄里。

  有一次,武工队员和民兵,爬到敌人的碉堡门口去埋地雷。冬天地面冻得像石板一样硬,他们费了很大力气,刨了个四四方方的大坑,把地雷放进去,然后趴在对面山头上等着。天亮了,从三交来的六十多个日军和三十多个伪军,带领一队民夫,赶着一群驮给养的毛驴,穿过树林,走过河滩,进了村子。敌人刚走上坡去,伪军就发现碉堡口外的地面有些不对劲儿,于是停止前进。敌人队伍后面有四个挨过地雷炸的日军,这时一齐挤到前面来,装着很有经验的样子,想把地雷起出来。当他们把土刨开,用力搬地雷时,地雷突然爆炸,四个敌人均被炸死。敌人非常恼怒,第二天就来报复,从蒲阁寨到周围十来里地的村庄转了一趟。到处遭到民兵的射击,各村群众也早已在民兵掩护下离开村庄,结果敌人捉到几个没有跑脱的病人和老年人,带回蒲阁寨残杀在碉堡外面。

  武工队和民兵们还制造了一种“磁雷”。在蒲阁寨的四周,武工队很快地用这种地雷构成一个严密的地雷网。三交敌人来送给养,每次都是前半夜偷偷摸摸上来,后半夜忙着赶回去。武工队摸到敌人的活动规律,在一九四四年二月间一天的夜里,把六颗地雷埋在敌人的归路上。果然,后半夜敌人带着过去在蒲阁寨抢来的许多东西回去,走到这里,六颗地雷就一齐爆炸了。被围困在碉堡里的敌人,一天比一天困难,特别是当蒲阁寨的人民转移以后,困难就更加多了,每天都要自己动手劈柴、担水、碾米,一天吃两顿没有油盐菜蔬的软米糕。至于伪军,只能吃发了霉的小米和老百姓丢在家里的烂酸菜。敌人也曾数次出犯,每次都被地雷炸得抱头鼠窜。后来直弄得出碉堡门来大小便都不敢走正面的路,像狗撒尿一样,靠着墙根解个手就赶快钻回去。从三交来送给养的敌人,也改在下午行动,并且专门走老乡们刚犁过的地里,慢慢摸索着走。可是在阳坡对面山上,又踏中了一颗地雷。领头的两个伪军倒下来,后面的敌人拼命奔逃,惊呼狂叫。随后敌人又把民夫赶到前面引路,他们在后面拉开很长的距离,战战兢兢地跟着走。

  敌人被地雷逼得大路不敢走改走陀罗山,并且多找下雪天,但哪一次也不能平安通过。有一次,民兵用十四颗地雷组成一个踏雷阵地,敌人的队伍避开地雷时,民兵就瞄准打排子枪。敌人慌忙溃散,一下踏响了五颗地雷,炸死炸伤十余名。后来在据点里也安放地雷,敌人出来担水,被炸死在河滩里;出来找柴,被炸死在屋檐下;饿了去偷老百姓地里的山药蛋,结果挖出地雷挨了炸。敌人简直束手无策,有个日本兵逃到三交,谈他在蒲阁寨的经历,用手作个圆圈,歪着脑袋用脚一踏,身子往后一仰,张嘴,闭眼,惊叫道:“地雷大大的,死了死了的!”

  一九四四年四月十一日夜里,敌人偷偷地逃出蒲阁寨,刚一出村走到红河庙,地雷就响了,一群日军应声倒下去。敌人再走几步,又被炸倒四个。在王家沟的河滩上,又遭武工队布设的子母雷轰炸。在王家沟又遇我伏击部队。我军追击敌人直到三交。有一幸免于死逃出的伪军说:“蒲阁寨可不是人住的地方,实在叫人害怕,不敢出动,不敢离碉堡。连大小便都困难,碉堡里臭气难闻,像茅房(厕所)一样。”还有一逃出的伪军说:“山上尽是人家(八路军和民兵)的队伍,上去多少也不顶事,走到哪里也是四面枪声。”

  四月十二日天刚亮,我民兵向蒲阁寨胜利进军,烧毁了敌人的碉堡,火光冲天,民兵们欢呼起来。群众也都回来了。三天后,群众三千多人开了一个庆祝大会。在这次会上,忻崞县抗日民主政府奖励了一批围困蒲阁寨的模范民兵。晋绥边区行政公署和军区司令部颁令嘉奖武工队副政委刘笃庆、忻县武委会主任王子诚、区民兵大队长殷长久及他们领导的民兵、八路军十九支队和武工大队。奖给刘笃庆驳壳枪一枝,王子诚、殷长久步枪各一枝,奖给民兵大队长手榴弹二百颗、地雷十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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