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隆平传

第十三章 灵感再一次闪现

 
   
    1969年冬季,袁隆平与尹华奇、李必湖来到了云南省南部的元江县。
   
    美丽的滇南一年四季都是春天。这里的树木常年都是绿的,在人们不知不觉中,新叶长出来了,老叶悄悄地离开了枝头。一种花开了,另一种花又谢了,一年四季常有鲜花开放。
   
    滇南和海南岛都是我国育种家的天堂。
   
    师生三人来到滇南以后,借住在元江县农技站的一间无人居住的平房里。租用农技站的水田,加代繁殖雄性不育系。
   
    这时,袁隆平将他们加代繁育的雄性不育材料命名为C、D 两个系统。无花粉型不育株命名为c系统,花粉败育和退化型不育株命名为D系统。无疑,它们都是劫后余生“遗孤”的后代,因加代繁殖,如今它们已成长为一个大家族了。
   
    师生三人来到元江以后,便夜以继日地浸种催芽。他们把浸过的种子,按不同的家族系统分别装进几个小布袋里悬挂起来,待其发芽。
   
    一开头,师生三人在元江农技站的食堂就餐。因水土不服,加上这个食堂做的饭有些硬,菜也半生不熟的,袁隆平犯了肠炎,而且越来越重。继续吃农技站的大锅饭有困难,袁隆平便自己做饭炒菜。每顿饭他少不了一小盘花生米,而且边做饭边用手拣来一粒又一粒的花生米往嘴里送。他说,这是边吃边做两不误,很节省时间。
   
    袁隆平的生存需要就这么简单。
   
    当地的傣族同胞听说以后,给袁隆平送来一碗具有独特风味的过桥米线,袁隆平非常喜欢吃。后来,一位傣族同胞干脆把袁隆平他们请到家里吃过桥米线,边吃边给他们讲起了“过桥米线”的故事。
   
    在云南南湖有个小岛,岛上绿树成荫,鸟语花香。相传古代有个书生很喜欢这幽静的环境,便在这里居住下来攻读诗书,准备考取功名。他的妻子每天提了一只小瓦罐到小岛上给书生送饭,从家中到岛上要走一段路,还要走过一座长长的桥。春夏季节,送来的饭菜还温热适口;可是,每到冬季,天寒风凉,饭送到岛上便凉了。书生的妻子想了许多办法,效果都不好。有一天,这位贤良的妻子炖了一只肥母鸡,将母鸡汤盛到瓦罐以后,她突然感到头晕,便糊里糊涂地睡着了。一觉醒来,发现鸡汤还是热腾腾的。她看到鸡汤上漂着的鸡油花,顿时明白了:原来这鸡油能保温呀!后来,她便试着将生鱼片、生肉片和米线放在滚烫的鸡汤中,不一会儿便烫熟了,而且鲜嫩可口。从此,这位聪颖的妻子就带了飘着油花的热汤和米线,走过长桥,送到小岛上。“过桥米线”便因此而得名。
   
    袁隆平听着少数民族兄弟讲述的“过桥米线”的故事,连声赞叹:“这真是一段充满人间情爱的传说啊!”
   
    说话间,傣家老农端来一大碗鸡汤,汤面上浮着一层油花,接着送来生肉片、火腿片、鱼片、豌豆尖、菠菜、玉兰片,最后是一小碗米线。在傣家兄弟指导下,将各种肉片依次放入汤中,用筷子轻轻一搅动,那些肉片顿时改变了颜色,它们被烫熟了。然后再放入各种佐料和米线,一碗香喷喷的过桥米线就这样做好了。
   
    这一天是元旦,师生三人吃过傣族同胞招待的过桥米线以后,自动放假一个晚上。袁隆平与尹华奇端坐棋盘前,捉对厮杀。在两军对弈中,袁隆平最善于用“卒”,因为他总把自己比做一个小卒。小卒与车、马、炮不同,它步步为营,又步步艰险。在所有的棋子中,惟有小卒从不退却,在车、马、炮的围追堵截下,它总是冒着生命的危险,或横步,或直行,设法冲破重重包围和隐蔽的陷阱,在虎视眈眈下,一往无前。
   
    在对弈中,他善于用“卒”,他认为小卒是个群体,它们力小但并不孤单。因为在所有棋子中,它拥有最多的伙伴,五卒为伍,前仆后继,携手共进,众志成城。
   
    袁隆平就这样在对弈中,领悟兵法的奥秘,感悟超越逆境的艰辛,品尝战斗的快乐,享受胜利的喜悦。
   
    他们师生在对弈中,迎来了新的一年。
   
    当时针指向午夜12时以后,他们收拾好棋盘,各自脱下外衣,回到那摇摇晃晃的竹床上安歇了。
   
    滇南的夜晚原本是静悄悄的,在朦朦胧胧之中,只听轰隆一声巨响,接着,便是房倒屋塌的声响……四周一片惊叫,一片声嘶力竭的呼喊!
   
    滇南大地震发生了!
   
    袁隆平呼喊着两位弟子,一同冲出房间。
   
    尹华奇冲出房间以后,呼叫着说:
   
    “种子还在里面!”转身就要向室内冲。
   
    李必湖也惊叫着:“我们赶快抢种子!”
   
    袁隆平一个箭步冲向尹华奇,将他按倒在地,又挨近李必湖,吼叫一声:
   
    “你们都给我站住,种子压不坏,保住性命要紧!”
   
    袁隆平的话音刚落,又是一阵轰隆的巨响。余震发生了,袁隆平他们居住的平房彻底坍塌了。
   
    一栋又一栋房屋,接连着轰隆隆倒下。大地在颤抖,漫漫烟尘在升腾,遍地是碎石,遍地是瓦砾,遍地是废墟。一场突如其来的灾害又降临了。
   
    1970年1月2日的凌晨,距元江县150公里的峨山县,发生了7.2级的强烈地震,受到波及的元江县,震级也在5级以上。
   
    大地依旧在抖动,余震频繁发生。冬季里少见的狂风暴雨也不期而至,浇得师生三人像一只只落汤鸡。他们只穿一件短裤,抱在一起,索索发抖,颤成一团。这时,远远瞧见一束手电筒的光芒,原来是农技站的党支部书记老周同志冒雨探望他们来了。老周见到他们,第一句话便说:
   
    “我们这里是危险区,你们应该早些撤离!”
   
    袁隆平摇摇头说:“稻谷刚刚发芽,我们怎么能够撤离!”
   
    天亮以后,老周派人从废墟里帮他们扒出了衣服、被褥和正在催芽的浸种小布袋,并帮助他们在水泥球场上用塑料布搭起了一个避雨的窝棚。
   
    震后,他们满可以打道回府,或转移育种基地,但袁隆平却带着他的弟子们住进防震窝棚里,继续他们云南站的杂交稻加代繁育试验。
   
    在防震棚里,他们临时筹办了必需的生活用品。筷子是用新鲜的竹子削成的,两只锅是现购置的,床是门板拼的,上面放着军用被褥。简陋、狭小的空间,被两个弟子收拾得干干净净,温馨如春。
   
    滇南的春天来得很早,立春过后,空气中有一种凉丝丝、湿润润的香甜和芬芳。小鸟吱吱地叫着,它们全然没有对大地震的恐惧,因为林子中有许多虫儿供他们享用。
   
    山坡上绽开着大片大片的紫云英,庄稼地里黄色的油菜花也开.了,紫色和黄色是滇南春天的大色块。三角形的防震棚如同淹没在花海中的风帆,尽管他们缺衣少食,但在袁隆平看来,只要能从事杂交水稻研究,再苦再累也算不了什么。用他的话来说: “苦中自有乐么!”
   
    大地震后的滇南,傣族、苗族、哈尼族,家家户户在政府的资助下“贺新房”。
   
    “贺新房”就是村民之间互相帮助盖新房。一个“贺”字,给震区增添了诸多喜庆色彩。人们抬着大梁和立柱,喊着劳动的号子,或是立柱,或是上梁。梁枕上贴着用大红纸写的“五谷丰登”、“六畜兴旺”、“招财进宝”一些吉祥字句。震后的滇南,到处是生气勃勃的景象。
   
    在滇南大地,春日到来谁先知?是春江暖水里的鸭,还是呢喃的燕子?都不是。
   
    是我们的农业科学家袁隆平。他打着赤脚,躬身在实验田里,正在插秧。
   
    在袁隆平的生命里,有育种的春天,有繁忙的夏天,有收获的秋天,几乎没有冬天。因为自20世纪60年代末以来,袁隆平的冬天都是在滇南和海南度过的。他总是力求把春天延伸得长了再长,把冬天缩得短了又短。
   
    在滇南,当时提出了“以阶级斗争为纲,抗震救灾”的口号。一阵又一阵的阶级斗争的狂风吹来,使得他的心情总是处在风雨飘摇之中。但是,他的两位弟子与他一起共同抵御“狂风” 的袭击。
   
    “狂风”过后,他依旧平静地观察着他的杂交水稻。他对水稻杂交组合材料有一分敬畏之心,当他出现在杂交水稻面前时,总会感悟到呈现在面前的无限生机,感悟到生命的高贵与壮美。
   
    他自由自在地穿梭在绿色的原野里,随时可以闻到稻谷的芳香,耳听天籁那永存的乐曲,灵感便会油然而生。
   
    他漫步在一片竹林里,一双花喜鹊蹦跳着,时而梳理一下羽毛,时而用它们那粗哑的喉咙放声歌唱着。那一双花喜鹊,穿着黑白相间的很美丽的羽衫,歌也唱得很动听,似乎在为他祝福,也似乎在幸灾乐祸。
   
    在滇南,人们常说:“农家少闲月,四月人倍忙。”滇南的四月,绿油油的稻田转瞬间变成一片金黄。袁隆平最不愿意见到的一幕发生了——通过这一轮实验,他们师生共同培植的C、D 系统的繁殖不育系的不育率从原来的70%,下降到60%。6年来,他们先后用1000多个品种的常规水稻,与最初找到的不育株及其后代进行了3000多个测定和回交试验,始终没有找到一个能使他们的雄性不育后代保持100%的不育率的理想品种。籼稻不育型种子和籼稻杂交,其后代不能很好地打破雄性不育型性状;粳稻不育型种子与粳稻杂交,其后代也不能很好地保持雄性不育型性状;籼稻不育型种子与粳稻杂交,虽比前两种情况略好些,但也不理想。显然,他们的杂交水稻研究遇到了新的难题。其间遇到的艰辛自不必说,此时,袁隆平的精神压力可想而知。
   
    坚冰怎样才能融化?僵局怎样才能被打破?难题怎样才能被破解?
   
    袁隆平一遍又一遍地回顾自己所走过的道路。他苦苦思索,殚精竭虑地寻找攻克水稻杂交优势的正确方法。他回顾几年来所用的试验材料,尽管品种数量非常之多,但转来转去并没有离开栽培稻这个怪圈儿。从地理环境到生物学特性,其亲缘关系都比较近,这可能就是其症结所在。
   
    他和他的助手们,远的不说,从最近4年来用人工方法选育的不育材料——南广粘不育材料(c系统不育材料),从南到北,经过漫长的1000多个日日夜夜,测交品种500多个,最高选育代数已达10代,所做的各种杂交组合总数已近3000多个,但总是进展缓慢。
   
    当时,他对照这些资料,阅读了杂交高粱的有关论著。杂交高粱不育系开头是用西非高粱作母本,南非高粱作父本,回交几代才选育成功的。分析其原因,是地理环境造成的远缘杂交,由于生理不协调而引起的不育。
   
    这时,袁隆平的灵感再一次闪现了。他想到,倘若把杂交材料的亲缘关系尽力拉大,其效果可能会好得多。
   
    袁隆平决定重新调整研究方案。他决定从亲本选择人手,走远缘杂交的道路,他的新方案计划从三条途径来突破保持系的选育:
   
    第一,用栽培稻与野生稻杂交,以栽培稻为父本,野生
   
    稻为母本,F1代再与栽培稻多代回交,直至不育性状稳定;
   
    第二,籼稻与粳稻杂交,用湖南省的籼稻无花粉不育材
   
    料同东北或日本的粳稻杂交,再继续进行回交,利用籼稻的
   
    生理不协调来选育雄性不育系;
   
    第三,地理上远距离品种的杂交。
   
    袁隆平力图用这一新的方案打破杂交水稻科学研究的僵局。
   
    每年4个月的南繁历程,杂交水稻繁殖了一代又一代,他不厌其烦地回顾与反思。不成功的,立即舍弃;成功的,当然要加倍珍惜。因为他们所取得的成功,是一笔财富,属于物质的,也属于精神的;属于伟大祖国的,也是属于袁隆平的。因为袁隆平的名字渐渐地与伟大的祖国融为一体了,袁隆平的新方案带给伟大祖国的将是胜利和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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