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富者(30)_123456网文网

三十

　　“我们家院子里有四棵枣树，当时结满了枣，好多人都上了我家的房和树，他们一边吃枣一边嬉闹。我很饿，想在地上捡几颗枣吃，砖头、瓦片儿向我砍来，有人边砍边喊‘反革命小崽子，小特务分子，滚回去，不然打死你！……’顿时我的头、脸都被砍伤。我觉得很臭，一摸才发现那些砖头、瓦片儿上竟然还沾着大便。”武多多说到这里指着自己的眉毛和嘴唇上方：“你仔细看，这儿到现在还留着疤呢。”

　　已经含满泪水的姜鸣鸣俯过去看看并摸了摸，拿张纸巾为武多多拭了拭眼角，然后轻轻拥住了她。

　　武多多继续道：“我只好回到屋里插上了门，我饿得要死，渴得要命。这间房原来是我两个哥哥住的，有一张大床，一个三屉桌，一个破书架，一个旧衣柜，两把椅子。我看到书架上侥幸被砸掉一半儿的鱼缸里还有些水，里面有两条小鱼儿。我赶紧跪在椅子上用手捧着鱼缸喝了好几大口。那时候我家顶棚是用纸糊的。跑来跑去的都是耗子，尤其到了晚上特别恐怖，我当时想可能它们也饿了，出来找吃的。我不敢动弹，我怕死耗子了。

　　“后来外边下起了雨，还打着闪和雷。我知道雨会打落树上的枣，以前每当雨后我都会出去捡枣吃，可我现在动不了，我甚至不敢下地，我把尿就尿在床角。我害怕极了，白天不敢下来，太渴就喝两口鱼缸里的水，我没吃那两条鱼，它们太小了。我也不敢把水都喝光，怕它们干死。实在太饿我就睡觉，这样我过了两天。第三天晚上，那时觉得天很黑，现在想可能也就是八九点钟，有人敲门。我扒住门缝一看，是张川。我赶快把门打开，让他进来。我问他没人看见吗？他说他从屋顶下来，他奶奶给他搭了个梯子，他到这边顺着树就下来了。说着他从背的军用挂包里拿出一个饭盒，我立刻闻到一股浓浓的肉香。打开里面是三张馅儿饼，我接过来三口两口就吃光了，我无比感激地对张川说：‘太谢谢你了，要不我就快饿死了。’他却说：‘别谢我，我才不愿意理你这个狗崽子呢，我奶奶非逼着我来，昨天就让我来我没来。其实她今天非要上梯子，她哪儿上得去呀，我只好来了。我们家是军属应该跟你划清界限，奶奶觉悟太低了。’说完张川拿过空饭盒走了。

　　“我真的非常感激奶奶，也感激张川，尽管他说要和我划清界限，但他还是来了。

　　“你永远都体会不到一个九岁多的女孩两天两夜没吃饭是什么滋味儿。

　　“幸好我妈第三天早上回来了，可张川奶奶却被揪了出来，红卫兵给奶奶剃了个‘阴阳头’，你知道吗？就是一边儿留着，一边儿剃光。原来奶奶是一个满清王爷的女儿，在她家里翻出了好多清朝的官衣和满人的服饰。他们让奶奶撅在地上暴晒，一帮人批斗她。这回是张川躲在我家，从我家后窗户看奶奶挨斗。张川的脸色一会儿青一会儿紫的。红卫兵走了后，我妈带我和张川从窗户爬出去看奶奶，把奶奶搀到床上她就开始捯气了。她用长长的尖尖的手，指着张川对我妈说：‘拜托你……照顾我孙子。’又拉住我的手说：‘多多，你要跟……我孙子……好。’我点点头，她就撒手了。那时我就有了那么奇怪的念头：长大一定嫁给张川。”

　　“后来呢？”

　　“后来张川的父母从军队复员回了北京。再后来我们上了初中，我们那时不按考试成绩优劣升学，而是就近分配学校。可很奇怪，我们整个一条街的孩子都分在离家很近的中学，只有张川和我分到了离家挺远的另一所中学，那个学校很多同学都来自中组部宿舍，也就是说有很多高干子女。

　　“我们那时候男女界限很严，男生和女生基本上不说话，张川和我有人的时候也都不说话，没人的时候也仅限于打个招呼而已，大约三年的时间我们没聊过一次天。

　　“初三快毕业的时候部队来征兵，那时几乎所有的同学都想当兵，不光是因为当兵光荣，还因为当不上兵很多人就只有去农村插队。

　　“那是恢复中考的第一年，我考上了高中，张川当了兵，没当上兵也没考上高中的同学就只好去农村插队了。

　　“张川临走的时候忽然到我家来向我告别，还提出要一张我的照片。我有些为难，张川反复保证不会被别人看见，我便给了他一张。张川把照片放在上衣兜里问：‘明天你去送我们吗？’我说：‘不去。’他就走了，我什么也没表示，但彼此心里好像有了一种默契。

　　“我高中毕业刚好又恢复了高考，我也一下考上了，大学毕业我分到银行工作，张川也从部队回来分在了公安局。

　　“那时候我年轻又漂亮，追求我的人很多，可我心里只有张川。虽然大家都说张川配不上我，因为他有点矮，又没受过高等教育，可我就是觉得命中注定我要嫁给他。要是没有他奶奶，要是没有他送来那三个馅儿饼，也许我真活不下来。”

　　“那您爱他吗？”姜鸣鸣问。

　　“其实那时候我真的不懂什么叫爱，他在我身边呆着我挺踏实，可是他一亲近我，我又很反感。现在想他后来背叛我也是有原因的，哪个男人喜欢和一个木头人在一起呀。”

　　武多多喝了口酒说：“我们银行有个同事是刚分来的大学生，知道张川在公安局工作，她想办出国留学，当时办出国留学挺难的，就求他帮忙。那时候我刚怀孕，我公公、婆婆对我特好，尤其是婆婆，虽然是前后院也非让我住他们家，我婆婆天天伺候我。那大学生周末经常来我婆婆家帮忙包饺子，我们家都挺喜欢她的，我公公还给她介绍过对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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